终于谈完事情签好合约,季一唯刚要开口告辞,“何总,我们……”
何总却完全不鸟他,只顾找苏嘉学聊天,要是平时的苏嘉学,早就一杯水泼过去给他好看,但现在是在季一唯的场子上,她这样做无异于在砸季一唯的场子,所以她一忍再忍,牙齿咬住下嘴唇,控制住自己想飙脏话的冲动。
但这个举动看在何总眼里,却以为苏嘉学是害羞了,更加得意,一只手自然无比地伸了过来,目的当然是小美人的纤腰。
然而手伸到半路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抬眼,却恰好对上季一唯皮笑肉不笑的脸。
“对不起,我好像一直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
苏嘉学当然知道这只是季一唯的托词,但她的心还是剧烈地跳了起来。
“啊?”何总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季一唯,你干嘛啊你,我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喜欢的,你何必为难我?说谎不打草稿,你的女朋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什么时候?这才真正笑话,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谁不喜欢年轻单纯的。”季一唯一把将苏嘉学拉到身边,“你自己告诉他,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喔。”苏嘉学完全无视于另一双眼睛的注视,突然间跳上椅子,双手捧住季一唯的脑袋,用力地亲了过来。
季一唯猝不及防,被偷袭了个正着,他瞪大了眼睛,近距离地望着苏嘉学紧闭的双眼,颤抖的长睫,脑袋里像是被放入了一个蜂窝,顿时轰鸣不止。
苏嘉学亲够了才把季一唯放开,看到季一唯依然是瞳孔放大、惊吓过度的样子,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还是假装无所谓地说:“干嘛一副被我非礼了的样子,是你要我证明的,口说无凭,实际行动才能真正让对方闭嘴。”
“也对,但这……”季一唯总觉得不对劲,连呼吸也回不到平稳的节奏了。
苏嘉学呶呶嘴,“什么但是,结果最重要,你看,他不是已经走了吗?还是说你宁愿我被调戏,也不愿给我亲一下?”
“当然不是,可……”
“没有可是,”苏嘉学把住他的手臂,“走啦走啦,谈了一下午,我肚子饿死了,快把合约送回公司,然后我们去吃饭吧。”
“喔。”季一唯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那样简单,笨拙的亲吻给弄傻了,完全没办法厘清自己混乱成一团的脑子,自然更没办法反驳苏嘉学,可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他用力回想,却只记得起一件事情,苏嘉学的嘴唇怎么可以这么柔软,跟棉花糖一样,又跟玫瑰花一样香甜,让人欲罢不能……
哦,老天,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当然不会改变季一唯与苏嘉学的相处之道,他们两个相处太久了,久得让任何习惯,任何情绪都变得理所当然,失去追根究柢的意义。
季一唯虽然觉得这个亲吻有点不对劲,可在他花一小时都没办法把这件事情想通后,他就宣告放弃了,想不通的事情那就没必要想,应该把时间花到更重要的地方,这是季一唯的人生哲学。
所以他们两个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见客户的见客户,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而被苏嘉学寄予众望的夜晚服务也只是一个头衔,季一唯把床让给了她,自己睡到沙发上,沙发还被移到房间门口,与床刚好占据东西两边,中间隔着茶几,单人椅,不可踰越。
苏嘉学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满足于这样的现况,这样日日与季一唯共处一室,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时光。
至于挑明对季一唯的感情,苏嘉学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却真的很怕,很怕说了之后,季一唯心生芥蒂会远离她,不跟她亲近。
所以十几年过去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傻乎乎又偏执地,试图用滴水穿石的方式进驻季一唯的心,这是最笨,最耗时间,最费精力却也最保险的方法。
爱冒险,爱刺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苏嘉学,在感情上却胆小如鼠,只会选择最安全的方式,只是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人。
苏嘉学也担心如果自己没勇气告白,或者那石头太硬了,没办法滴水穿石,那么她和季一唯这辈子是不是都只能是管家和主人的关系。
站着想,坐着想,躺着想,苏嘉学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稳妥的办法总还是有坏处的。
如果季一唯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或许……或许她也会甘心,只保持这样的关系……
苏嘉学不停地替自己作心理建设,让她好不容易过了心里的那一关。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苏嘉学百分百确定不是自己多疑敏感,而是在季一唯周围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比如季一唯偶尔不肯带着她出去见客户,不管她如何软硬兼施的要求;比如季一唯偶尔会失神,她要叫好几声才能唤回他不知飘到何方的思绪;比如季一唯偶尔会出门,却不说原因,甚至发生了彻夜不归的状况。
这就有点严重了,在季一唯长达三十岁的生涯里,除了当兵、远足以外,他都会回家睡觉。
苏嘉学就这个事情跟季一唯谈过好几次了,但季一唯他不愿说假话,却也不愿把真话告诉她,于是每一次都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索性闭口不言。
只是苏嘉学看着季一唯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在梦中都无法舒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嘉学绝对是个追根究底的人,这件事情事关她最在乎的季一唯,季一唯不肯告诉她,OK,没问题,她自己找原因。
于是在一次季一唯人不说理由出去后,苏嘉学上了一辆出租车跟了出去。
这个出租车司机显然很没有跟踪天分,生怕跟丢了,跟得紧紧的,两辆车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只是季一唯正心烦意乱着,竟然没有发现。
季一唯的车子开进了一家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之后搭电梯上去。
苏嘉学确定他的楼层后,等他一进电梯门,就飞快地按了旁边的电梯,她的运气不错,没等一会,这扇电梯门就为她打开了。
八楼一到,电梯停下,她没等电梯门彻底打开就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刚好在转角处发现了季一唯的身影。
她压低特意准备的鸭舌帽,又调整了一下太阳眼镜和口罩的位置,确定季一唯与她面对面也认不出她后,继续往前冲,一点也没有跟踪者的自觉。
806号房,季一唯在这扇门前停了下来,他的表情有点纠结,犹豫了好一会才敲响了房门,苏嘉学屏住了呼吸,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继续靠近。
大概过了十秒钟,房门打开了。
苏嘉学如遭雷击,呆愣在当场,脑子里下起了雷阵雨,轰轰作响。
即使隔了十二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照样是记忆中完美无瑕的五官,眉宇间多了点岁月赋予的通达和理解,美得令人炫目,那是苏嘉莱。
苏嘉莱剔透的目光随意地往苏嘉学的方向望了一下,即使知道自己作了万全的准备,即使知道十二年后自己变化巨大,就是面对面,毫无掩饰地站在对方面前,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苏嘉学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一直到听到了清脆的关门声,苏嘉学才重新抬起头来,她怔怔地望着这扇雕刻着漂亮图案的房口,眼神里流露出不解和痛苦。
姊姊回来了也没找她,好吧,反正她也不稀罕,但是姊姊找了季一唯,季一唯还瞒着她经常来见姊姊,怪不得最近季一唯心事重重,原来都是因为姊姊。
姊姊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十岁了,己经懂得很多的事情,她知道季一唯喜欢姊姊,因为他会时常看着姊姊的背影发呆,他会因为姊姊的一个笑容而失神,他会因为别的男生靠近姊姊而怅然。
十二年了,自从姊姊离开后,季一唯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心,不管多漂亮、多优秀的女生向他告白,他也只是淡淡拒绝,没有任何交往的意向,因为他心里只有姊姊,他一直在等她。
这是苏嘉学一直在逃避的事实,然而现在这个事实赤果果地浮现在了水面上,让她连逃避都做不到了。
姊姊回来了,季一唯一直在等的姊姊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对季一唯来说,这是最圆满不过了,他的等待有了回报,他会跟姊姊交往,会跟姊姊结褥,说不定两人会一起离开苏宅,另筑爱巢。
再也没她苏嘉学什么事了,什么一辈子在一起,都是她在异想天开,在作白日梦而已。
可能最成熟,最理智的做法,是她现在转身离开,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季一唯一样,在季一唯和姊姊结婚的时候送上祝福。
可是她不甘心,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什么自尊、什么善良都是妥协,都见鬼去吧,她苏嘉学从小就是小恶魔,从小就不是好孩子,她也不想做什么好孩子,她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苏嘉莱已经夺走了她对于一个姊姊的喜爱,凭什么可以把她赖以生存的季一唯也夺走,她绝不允许!
既然不可能伪装风平浪静一辈子在一起了,那么就孤注一掷吧,再微弱的希望也要争取,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苏嘉学在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这扇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夜晚总是冷的,那寒意跟无孔不入的虫子一样,沿着裤管,沿着袖管一路往上钻,冻得血冷了,心也冷了。
她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给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联系的人,“陈鸣,帮我一个忙,不然我就把你对我做的事情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