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不是两三天 第一章 作者 : 吉人

“我就是上辈子没烧好香才嫁给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怎样?妳有本事就说个清楚!”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面对不示弱的丈夫向大钧,施淑曼风火愈加旺盛,气势如虹地开始细数起冤家的罪状。

喔,又来了,又来了,永远无法停止的争吵。

永远吵不出结果,却又总是两败俱伤的战斗——

向咏琛在卧室里做最后一次行李检视,听着早已习以为常的父母争吵之声,她轻轻摇头叹了气,苦笑。

千篇一律的争吵内容,到底还有什么好吵的?她始终无法理解其中奥义。

“宝贝妳来评评理,是我说得对还是妳爸说得对?”一如往常,吵到难分难解时,个子小嗓门大的母亲便会朝着她的房门或当着她的面发出求救。

向咏琛失笑摇头,并不再如往常般心急地跑去挡在两人中间劝架。

将最后一件衣物塞入行李箱、阖上,向咏琛拖着行李,环视卧室一眼,再深呼吸一口,推门走了出去。

甫踏出房门,立时被父母一人抓一手地拉去,被迫接受异口齐声的轰炸。“琛,妳说,大声说出来,妳支持谁?妳选择站哪一边?”

“我站旁边。”语淡地把知名网络笑话主角小明的经典台词搬出,向咏琛轻轻甩开父母的揪扯与掌握,重新拉起被弄倒的行李箱,举步走向大门口。

当父母的争吵成为无可救药的恶性循环时,小孩子选择加入战局或妄想当和事老、调停者,最终往往会变成炮灰。

“妳……”施淑曼和向大钧皆被女儿的回答给吓傻,一时愣得说不出话。

原本吵闹不休的空间忽然呈现一片死寂。这个家,除了睡觉时间,从来没像现下这样安静过,静到让三人的呼吸声像抽风机在运转般,声音之大连墙上咕咕钟的钟摆滴答声都被掩盖过。

“爸,妈。”向咏琛旋身,抬眸往墙上挂着的咕咕钟瞧了一眼,内心忽然浮现一股沉闷——那只每到整点就会有四只小动物分别从上下左右的洞里滑出来跳舞旋转的机械式咕咕钟,是她五岁那年,爸妈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所精心挑选的礼物。悠悠岁月二十几载,咕咕钟依然鸣唱鼓舞着他们的爱、见证着他们的心,然而他们却已是相见两相厌、话不投机……她轻声一叹,正色面对父母,幽然说道:“从今天起,我尽量站旁边。”

“为、为什么?琛,妳向来是……”站中间的呀。

女儿的反常,让习于咄咄逼人的施淑曼不免露出大受打击的怔呆表情。

“哈!施淑曼妳看吧!连女儿都不耐烦选边站的游戏了,只有妳玩不腻,一天到晚借题发挥、小题大作吵个没完。哈哈哈!”面对宝贝女儿的一反常态,向大钧倒是仰天大笑三声。

“是我喜欢吵个没完吗?你怎就永远学不会反省自己,永远只会指责别人?!向大钧,我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我受够了!”丈夫那充斥着讽刺意味的笑声使施淑曼的嗓音再度拔尖。

“受够了,妳走啊!不高兴、不满意,妳走就好了嘛,走得远远的!”

“休想我会离开这房子一步!要走你走——”臭老家伙想赶她出去?哼,门都没有!施淑曼出手猛推向大钧,不料被向大钧以粗臂顶了开,差点跌倒。

“我赖在这儿死撑活撑也绝不让妳得意,妳走……”见施淑曼不服输且持续叫嚣,向大钧也毫无妥协之意,拚命赶她出去。

眼见父母愈吵愈凶,向咏琛忍无可忍,终于把多年来积压在胸口的无奈化为强大的怒吼——

“好了!你们谁也不用走……我走!”

调薪升职、供宿及三餐津贴,还有外派职务加给,巨星般的规格与礼遇非常吸引人,却不是向咏琛接受外派的主要原因。

四年前她曾经为了“父母在,不远游”这句千古流传的话,心痛却毅然地放弃一段美好的恋情及那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每想起这些,她都要怀疑自己当初所为何来,父母之间的情感并未因她的孝心及长年陪伴而有所改善啊。

一天到晚争吵,当事人不累,她都累了。比起工作需要才逼不得已离家,不想再随时戒备严阵以待地劝和父母,那才是她想离家的最大原因。

为人子女者有孝敬父母的义务,却也不能因此而被剥夺独立生活的权利。

二十八岁了,她想重整自己的人生,不再以父母为生活重心。

但令她气馁的是,来到异乡三天,她也狠狠地失眠了三天。很多人都曾有被时钟滴答声吵得睡不着的经验,她则是因失去了熟悉的钟槌规律摆动的声音而辗转难眠。

不行,不能再失眠了。明天正式上班,她今晚势必得睡个饱,总不能到时顶着张有双熊猫眼的惨白脸及撑着一具委靡不振的躯体出现在公司吧。

为了彻底解决失眠问题,她决定去买钟。

经同公寓的室友兼同事杜美茵告知,之前她俩曾作伴去采买的一家生鲜超市旁街道拐进去约莫五十公尺,就开有一家规模颇大的精品家具专卖店,据说这家店里卖的咕咕钟多数是从德国进口,质量不在话下,价格自然也很一流。

“好,就这个。”贵就贵吧,此行绝不空手而回。

向咏琛纤纤玉指往其中一款咕咕钟指去,这一指,让从她一进门便“随侍在侧”多时的店员顿时松了口气,迅速将货品装箱打理好,引她至柜台结账。

“呃,小姐请等我一下,”识别证上印着名字叫曹娟的年轻收银员将正在讲的电话挂断,动作极快地弯下腰把放置在柜台底下一尺见方的模彩箱往收银柜上一摆,微笑告知:“小姐,您是本店本月的超级幸运星,只要能在模彩箱里模出红色乒乓球,就可免费带走您现在手上预备结账的商品。祝您好运,请模彩——”

“啊?真的吗?”这么好康的事。

“真的、真的。来,模它一把!”曹娟摊手请她模彩。

“哇喔!”向咏琛摇头赞叹,虽对箱子里的球有几种颜色及模中红色球的机率高低没概念,但能有免费拿走价值数万元咕咕钟的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她当然乐于一试。

“妳可以模球了。”曹娟笑容可掬。

“那,我就不客气喽!”向咏琛嘴里不确定地说,纤秀玉手倒是很快地伸进被黑布圈盖住的模彩箱里。

一探进箱里,她感觉手掌马上被球淹没,由此可见箱里放的乒乓球非常多,要想从其中模出红色,真需幸运之神眷顾才有可能。

“选好了吗?”基本上依箱里的球色比例,根本是存心对客人放水,曹娟深觉这名客人花那么多工夫在箱子里“搅和”其实很没必要……

“好,就这颗。”向咏琛把球抓出窄小洞口,闭着眼交给曹娟;本来还想努力地维持平常心,但答案即将揭晓,她不禁紧张了起来。

“恭喜小姐,您模中红色乒乓球啦!真是太厉害、太幸运了!”曹娟朗声报出好消息,一面快速地将模彩箱收到柜台下。

“真、真的吗?啊!我怎么这么幸运!”天啊,她会不会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但是,她买咕咕钟是为了助眠,如果因为免费得到咕咕钟而兴奋到睡不着,那不是很好笑?

简直像做梦一样!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捧着火烫烫的脸,笑得有点傻气,完全沉浸在中奖的喜悦里。

“小姐,麻烦您填一下基本数据,我好建文件。”

“没问题!”向咏琛开心地留下资料,欢天喜地抱着咕咕钟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向咏琛依然感觉飘飘然。

若非怀里抱着的咕咕钟如此真实存在,以及自己特地停下脚步来检查皮夹里的钞票跟出门前一样一张没少,也没多出任何一纸信用卡签帐条,否则打死她,她都不敢相信刚才模彩中奖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一辈子都没被这么超值的福星关照过,看来她今天鸿运大开,也是明天第一天上班的好预兆。正当她信心满满期许着明天与未来,突然砰一声——

“小姐!”一名开着十六吨中型低温货柜车的送货员才打开车门,彷佛有轻功似地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哪知冒出个不长眼的路人来与他撞个正着。

要说她是温香软玉投怀,他大男人一个倒没什么损失,反而还能平白多吃了块豆腐,偏偏她手里抱着一只硬箱子,箱子其中一个尖角撞得他肚子好痛哩。

“对、对不起!”向咏琛急声道歉,却发现自己平视的眼只能看见一堵厚实胸膛及一只置于月复部的黝黑大手时,她慌忙抬头,将视线大幅度往上调,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人未免长得太高、太雄壮威武……

“马路如虎口,行人要当心,小姐。”

“是。对不起,我一时没注……咦!”这张顶着一头浪荡不羁、半长不短乱发的脸,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向咏琛停止未表达完的歉意,眸光不禁在那张阳光俊脸上停驻——

“小姐,走路眼睛要带,脑袋也要带,今天是妳撞了我,我大块头不计小萝卜过,放妳一马,走吧!别挡我工作。”送货员将向咏琛推开,转身关上车门往后方走,预备忙活去。

“卓、卓壮?!”向咏琛惊喜交加,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是,是了,是他!是卓壮!绝不会错!

但,那张本是白皙斯文、唇边时常挂着一抹温暖微笑的容颜,如今怎会变得如此黝黑而立体?当然,他的样貌依旧,可是整体神韵与气质却已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还有他的穿著,她所认识的他,虽未必天天西装笔挺、一丝不茍,至少整齐讲究,极具个人特色及品味,绝不像现下站在她眼前的这般不修边幅。

他上半身穿着件很普遍的深蓝色polo衫,牛仔裤后面口袋里塞了条随着主人动作而飘晃的毛巾,脚下踩的那双黑色运动鞋则沧桑得彷佛走过千山万水……

卓壮,本该是个商经企管人才,当初还曾受他堂哥卓延之邀,远赴美国协助管理卓氏事业体系下的一家高科技公司,怎么现在会成为一名与他的智力长才完全沾不上边的……送货员?

“妳认识我?”卓壮回头,一脸疑惑。

“啊?你……你不认识我吗?”比起他的变化之大,她相信以自己四年如一日的——一贯的直长发,一贯的素颜或仅胭脂薄施,一贯的朴素打扮,甚至没戴隐形眼镜时,此际正架在她鼻梁上的这副紫罗兰色镜框眼镜四年来都没换过,他绝无一丁点道理认不出她。

就算他第一眼没认出她来,那接下来总该认出来了吧?

“我该认识妳吗?妳衣服上又没跟我一样有绣名字。”本来觉得很奇怪她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后来想到一定是她看见他polo衫上绣有名字。

“不然……”那换个说法好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呃,我应该记得妳吗?我既然不认识妳,又哪来的记不记得?”

“我是咏琛,向咏琛……”你的大学同班同学兼前未婚妻啊。

“嗯?像?像什么?”像疯子一样半路乱认亲戚吧。

“我……”天哪!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会不认识她、不记得她了?!

分开了四年,时间不算太短,却也没长到让人的记忆退化到变成空白,连模糊印象都没有的地步呀!

“小姐,我很忙,妳没事的话快闪开,别到时换我搬东西不小心撞了妳。我敢说妳没办法像我一样耐撞,要是撞伤了妳,我可不知要怎么赔喔。”卓壮抬手从她的肩膀处轻轻格开挡路的她,兀自忙着。

向咏琛特地看了眼他名字上方的一排绣字——滋滋肉品股份有限公司。意思很明显,他就在这家肉品公司上班。但她仍想不透——为什么?

将笨重的咕咕钟放在地上,她静立一旁,想再跟他多聊几句,却只见他不停地将货柜里的货品先搬上一台推车,待推车堆满了货,再一口气往好朋友生鲜超市的边间仓库推了进去,如此这般在超市仓库与货柜之间忙进忙出,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空档靠近忙碌的他。

而,不管她怎么看怎么想,都很难置信他竟会从事这类出卖劳力的工作。

从大学报到那天认识他起,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品学兼优、家世背景不错、生活能力强、脑袋精明灵活的男人,应该是到哪里都会受欢迎且被重用,怎料得到……

当然,职业是否有贵贱之分是见仁见智的问题,每个人心中各有一把尺;只是,不可讳言,在企管人才与肉品送货员之间,属性差距不可不谓大,她完全无法想象及理解他究竟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所谓的“这个样子”,并非说他变得多落魄不济。事实上单就外型而言,他看起来非常健康阳光且精神抖擞,工作态度良好又认真,是那种会让很多女生眼睛为之一亮、甚至不惜一切展开追求的偶像级类型,却不知为什么,在他霸气炯亮的眸光之中,她隐约感觉到一丝……

一丝她说不出所以然,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深沉情绪。

或许是她多心了。

从她撞到他,到他很不以为然地把她斥退、格开,两人面对面的时间极短,尤其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她身上,更遑论有什么眼神交会了,因此她所接收到的讯息十之八九是出于自己的想象或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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