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戚仰宁回府了。
这些天他先是进宫面见圣上魏长贤,也就是他的生父,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处理他的生意,并跟挚友周子齐商讨北方新矿之事,他也告诉周子齐,自己把神医的女弟子从赤岩谷邀来,以及她拥有惊人医术,能治疗牲畜之事。
周子齐对这名女子好奇至极,立刻要求戚仰宁为他引见一番。于是,这天他便带着周子齐回到侯府。
还没走到清风小筑,他便看见羊哮咩正在戚云年锺爱的庭院——朴园里散步,而且还大了一地的羊屎。
周子齐见不知打哪儿来的黑羊,愣了愣,“你养羊?”
他知道戚仰宁最怕牲畜的毛,别说是养了,除非必要,他是绝不靠近的。
“是她的疯羊。”见那一地羊屎,他不由得一肚子火。
那丫头曾答应他会把羊哮咩好好的留在清风小筑,现在居然趁他不在府中放这只畜牲乱跑?好啊,看他待会儿怎么修理她!
一走近清风小筑,两人便被那热闹得像是来到了市集般的景况给吓了一跳。
“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戚仰宁浓眉蹙起,直接将周子齐抛在脑后,大步向前迈进。
正从清风小筑走出来的两名婢女本来还说说笑笑着,一见他迎面走来,吓得三魂七魄都快没了。
“侯爷!”两人弯下腰,大声问安,“奴婢向侯爷请安。”
戚仰宁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脸色难看的走进去。不看还好,一看他整个火气都上来了。
她大小姐居然在清风小筑看起诊来!
“你这是身子湿而引起的酸疼。”崔迎喜正在帮府中小厮把脉,“你是不是常睡在地上?”
“是的,崔姑娘说得一点都没错。”小厮点头称是,一脸崇拜。
“你得改掉这习惯,我帮你配个方子,你去抓来煎煮,每日早晚服下,十天后便可见成效。”
“是,谢谢崔姑娘。”小厮感激地道谢说:“崔姑娘真是活菩萨,真是我的……”
“真是你的什么?”戚仰宁声线一沉。
十来个正等着让崔迎喜帮他们把脉的仆婢及小厮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像见了鬼王似的跳了起来,转头见他冷着,张脸站在那儿,每个人都吓得汗毛直竖。
“侯……侯爷?”
戚仰宁走向崔迎喜,一脸不悦,“是谁准你在清风小筑看诊的?”
“我只是利用闲暇帮助别人罢了。”崔迎喜微蹙秀眉,不解的看着他,“助人为快乐之本,你懂吗?”
“这是我的安国侯府,不是你的善堂。”他说。
她眉心一拧,大声嘀咕着,“你这小气鬼。”
这话每个人都听见了,没人敢笑或做出反应,唯独周子齐忍不住笑出声来。
戚仰宁恶狠狠的瞪着崔迎喜,这丫头居然在仆婢面前对他出言不逊,居然还说他是小气鬼?真是反了!
他沉声一喝,“还不赶快滚出去!”
“是,侯爷!”一干人等就差没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不过一眨眼,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周子齐还在看好戏。
崔迎喜不是没注意到多了一个人在后头,但她没时间问,因为她正准备跟戚仰宁吵架。
“你很霸道。”她直视着戚仰宁,“他们没偷懒,只是利用工作之余来让我把脉。”
“我霸道?”他冷笑,“没错,我生来便是安国侯,老天就允许我霸道。”
“哼,所以说世袭制是最不合理的。”她发表自己的看法及意见,“就因为你父亲是安国侯,不管生下什么阿猫阿狗也都是安国侯。”
听见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戚仰宁气得火冒三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说本侯是阿猫阿狗?”
“我没说你是阿猫阿狗,我只是说世袭制不合理。”她挑眉。
“你在跟我耍嘴皮子吗?”
“不是。”
“你答应我会看好你的羊,你的羊呢?”他问。
“咩咩牠……”崔迎喜这才想起羊咩咩,她已经一早上没看见牠了。
她有点心虚地道:“牠在睡觉。”
“牠在我爹的朴园里,大了一地的屎!”他火大的朝她咆哮,“你说过会看着牠,现在呢?”
“不过是拉屎嘛!你不拉屎啊?大不了我待会儿去扫就是了。”
“你这丫头实在是……”他指着她鼻子,气得满脸涨红。
“侯爷,”这时,周子齐走上前笑笑的按下他的手,“你就别因为小事跟这位姑娘过不去了。”
戚仰宁怒目一瞪,那眼神仿佛在说:周子齐,现在你也跟我过不去是吗?
“你是崔迎喜,崔姑娘吧?”周子齐笑视着她,“在下周子齐,是侯爷的朋友。”
看着眼前这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子,崔迎喜稍稍降了火气。
“周公子,你好。”她说:“让你看笑话了。”
“不,在下觉得十分有趣。”周子齐瞥了戚仰宁一眼,笑说:“在下从没见过侯爷这趣味的一面。”
戚仰宁一听,眉头拢起,“周子齐。”
周子齐一笑,不予理会。“我听侯爷说,姑娘师承神医无常老人,年纪虽轻却精通医理,就连牲畜都能治愈?”
“精通不敢,略懂皮毛罢了。”
“姑娘客气了。”他一笑,“在下近来早晚经常干咳,不知姑娘能否帮在下把个脉?”
“乐意之至。”她说:“请把手给我。”
周子齐颔首,微微撩起袖子,将手伸了出去。
谁知她都还没碰到他的手,戚仰宁突然一把拨开周子齐的手,两只眼睛喷火似的瞪着她。
“你是我的侍医,从今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为任何人把脉!”他语带命令的说。
崔迎喜杏眼圆瞪,“你这人真是小鼻子小眼睛。”
“本侯就爱小鼻子小眼睛。”
“侯爷,我是你的朋友呢。”周子齐一脸委屈。
“你!”戚仰宁转头看着他,“水多喝点就是了,把什么脉?”
听他这么说,崔迎喜不满地道:“喂!到底谁才是大夫啊?”
“你!”他瞪着她,手往外头一指,“快去把你的羊拉回来,顺便把羊屎扫干净!”
“你……”崔迎喜气呼呼的瞪着他,负气地道:“去就去,了不起啊?”
说罢,她转过身子,抓起竹畚箕跟扫帚便像阵风般刮了出去。
瞪着她离去的身影,戚仰宁余怒未消,而看着这样的好友,周子齐再也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戚仰宁回头瞪着他。
“看来这位崔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人,哈哈哈。”
想到刚才戚仰宁跟崔迎喜那几番过招,尊贵高傲的戚仰宁居然无计可施,恼羞成怒,他就停不住笑声。
“你我相识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
“我怎样?”
“不知所措又嫉妒。”周子齐贼溜溜的睇着他,语气暧昧地问:“醋坛子打翻了吗?”
“什么?”戚仰宁眉心一拧,“你是说我对那个野丫头?”
“野丫头才有劲,是你从没碰过的类型,够新鲜。”
“够了。”戚仰宁脸一沉,懊恼地道:“我带她回来只不过是因为她对我有用处。”
周子齐已经听他说过崔迎喜的事了,不过看好友刚才的表现及反应,忍不住想,真的只是这样吗?
两日后,德城,贾府——
德城离京城不远,备上快马的话一天便能往返。
透过周子齐的江湖朋友牵线,戚仰宁终于得以见上贾不二一面。
于是他与周子齐带着崔迎喜,在柳无名及姬无双的护送下前往德城拜会贾不二。
行前,戚仰宁已经告知崔迎喜此行的目的便是为贾不二的爱马看诊,而且他不
是安国侯,而是化名“向阳”的商人,因此她早已做了心理番。
第一眼看见贾不二,崔迎喜就觉得他是个不易亲近又性情古怪的人。
常言道:相由心生,那真是一点都没错。
贾不二黑黑痩瘦,浓眉眼长,鹰勾鼻,薄唇,看人时总以斜眼猫着,说话时亦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忍不住想,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跟人谈生意?直到后来贾夫人出现,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贾家能富甲一方了。
相较于他,贾夫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应对进退恰如其分也恰到好处,她貌美如花,虽已年近五旬,但仍风姿绰约,风韵不减。
“向公子,听说你是经营钢铁买卖的?”贾夫人问。
“是的,夫人。”
“我看向公子年纪还轻,竟有这等身家及才干,实属不易。”贾夫人问:“向公子今年贵庚?”
“回夫人的话,晚辈二十有二。”
贾夫人一笑,“真是少年英雄呢。”
“不敢。”他谦逊地答。
“你是来谈船运的吧?”这时,贾不二冷冷的问了一句,“我最近没心情谈生意,你们还是请回吧。”
“老爷,来者是客。”贾夫人尴尬地拉拉夫婿。
贾不二有点不耐地道:“我已经见他们了,不是吗?”
“贾爷,”周子齐涎着笑脸开口,“我听卢兄说过,贾爷非常喜欢珍稀骏马,府上有不少来自各地的珍贵品种。”卢兄便是周子齐那位负责从中牵线的江湖朋友。
提到马,贾不二稍稍有了兴致,“怎么?你也懂马?”
“在下不懂,不过向兄的这位侍医却懂。”周子齐说。
贾不二一听,立刻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站在一旁的崔迎喜,这丫头衣着朴实,又未妆扮,他直至现在都以为她只是个丫鬟,可周子齐却说她是向阳的侍医,而且还懂马?
“小姑娘,你懂马?”他狐疑的看着她。
崔迎喜笑笑,“略懂。”
贾不二不以为然的挑挑眉,“你多大岁数?”
“够大了。”她眼底黠光一露。
“贾爷,听说你的爱马柳月病了好些时日,令你十分担忧。”戚仰宁道。
“看来你已打探得十分淸楚。”贾不二说:“没错,我找遍了京城所有的马医,却没人知道柳月究竟得了什么毛病。”
“既然如此,贾爷可愿意让崔姑娘看看柳月?”
贾不二犹豫的看着他,再看看崔迎喜。
“贾爷,”崔迎喜脸上带着灿烂又自信的笑容,“既然你已无计可施,那么让我看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老爷,这位小姑娘说得没错,你不妨让她看看柳月,说不准她真有办法。”贾夫人也帮腔着。
贾不二对妻子的话虽不能说是尽服,但她说十句,他总也听得进五、六句。
“好吧。”他站了起来,“你们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