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班人的事,说到底还是要快点解决。”
这天下午,议完堆积如山的公事,老爷子揉了揉额角,有些累了。
“的确要尽快定案。”不管是谁出线,都要经历一阵适应期,人事变动跟权力结构的改变都是考验。欧阳臻提议,“如果让欧阳芸出线呢?”
“女孩子要嫁人,终归是别人家的。”老爷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如果是男儿身,问题都解决了。”
“不过,她野心不小,又力求表现。”在择定接班人这件事上,欧阳臻选定的立场是分析利弊,不是支持特定某方。“她是欧阳律的妹妹,律跟柳可以退居幕后帮她。”
“只怕那妮子不能接受这种安排。”
“那欧阳毓呢?”他提起另一个堂弟。
“他的心思多放在女人、骨董、艺术品上。”老爷子一哼,“我这点太过正经的事业版图,还不敢劳他大驾!”
欧阳臻不认为欧阳毓没有才干,他把艺品交易经营得有声有色,只不过对接班人的位置,他也属于消极派。“欧阳超跟欧阳群一起上位,也是一种选项。”
早期,老爷子靠股票赚进前十桶金,成立欧阳金控集团,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这几年几经评估,欧阳家打算分出两支力量,跨足生产制造业与服务业。柳先前带进管理顾问人才,在服务业打响第一炮,现在要全力进军的是生产制造业。
但,如果没有利益结盟、找人铺路,开疆辟土谈何容易?
“欧阳超与欧阳群志在必得。”欧阳臻分析,“欧阳超带来的女伴是政界大老胡金溪的女儿,老家是传产业,政商两方人脉丰沛。欧阳群的女伴是铜兴矿业的三千金,以你之前开出的接班条件,他们都达到水准了。”
“问题是,这两人的性子不够稳定,要是让他们接班,真正操持的,还是他们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三子。知子莫若父,“所以我更放不下去了,这简直是把三匝炸药放进同一个桶子里。”
欧阳臻忍不住大笑,“的确很像!”
老爷子喜欢这爽朗的笑声。在他这地位,话不能乱说,可阿臻就事论事,又不会把话乱传,能放心说话的感觉真好。
他舒了口气,“他那个人,你也知道,做事急躁,一急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当管铜兴的老头子是傻瓜不成?他会不知道你三叔在打什么主意?他肯把女儿送上来,也是想着要融资。”
“谁不是呢?爷爷都开了联姻换接班的条件,有所取就要有所予啊,难道沈海之当初就没这么想过吗?”说到那个人,他鄙夷极了。
欧阳老爷子气一窒,“是没错,但沈海之的餐饮生意看在我们眼里,只是小玩意,要得了多少钱?我们图的是沈碧漪当门面好看。但铜兴矿业那老头强势得很,几年前,我跟他谈过一次,连我都快扛不住,就不要说你三叔了,别到时候铜兴借着欧阳壮大,欧阳被铜兴吸干了就好。”
“那你越过三叔,直接把欧阳超跟欧阳群带在身边呢?”
“我要是想这么累,就继续自己扛,做到死好了。”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不然,抽出一个来栽培。”
“问题是,只拔擢一个,等于得罪另一个跟你三叔,哪时要窝里反都不知道。”老爷子长叹,“还是律优秀。从小让我带在身边教,果然有差。”
欧阳臻同意,“律跟柳两个人,的确可以把新版图搞得风生水起。”
“可惜合二人之力,连一桩婚事都办不好了。”
欧阳臻有心为其说项,“一两年后,那些纷纷扰扰都不再重要。爷爷,你有必要为了别人的家庭问题,惩罚自己最倚重的孙子吗?”
老爷子震了一下,陷入沉默,显然还有其他未说出口的顾虑。
欧阳臻没多问,也没催促他。
最后,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皮沙发的扶手,“算了,我们推演一下,如果让欧阳超当家,该防堵哪些问题好了。”
书房门外,一个人悄悄听着,听到这句话,如触电般的微微一惊,随即觅了个无人处,掏出手机,输入讯息。
自从向他坦承了黑暗的秘密,他们的感情便快速升温了。
知道欧阳臻的心意后,在他面前,沈双如更能放松,也更喜欢在工作以外的时间与他腻在一起。多数时候,他们窝在她的小窝,欧阳臻总是陪她到夜深才离去。
不过,他们只是一起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聊一下当天发生过什么事,没一起“做”什么啦。
不是之前的吸引力消失了,相反的,她能感觉到那股性张力依旧在堆积,只是他没刻意撩拨她,她没像之前所想的那样,快速的偎向他,两人仿佛有默契般,先让感情滋长。
天天相见,灵魂更契合之后,的想望也变得浓烈。
这天,欧阳臻坚持在下班后,带她一起回他的住处,她没有意见。
他位居高楼的公寓,装潢走简约风,家电轻薄短小,多被系统橱柜隐藏起来,看得到的家具都是名家设计的精品,只供单身汉所需。
它很简单,但绝不简陋,黑色系摩登且现代化,一丝赘余也无,很像他平素在外给人的感觉,但有一丝清冷。她忽然可以理解他为何喜欢造访她的小窝,虽然她的地方,电线、插座都在触目可及的地方,有些凌乱,但比较有人味。
欧阳臻带她进书房,指了指萤幕,“我有惊喜要给你。”
“你的电脑要给我?”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算哪门子惊喜?”
“有点耐性。”他将她带在桌前,按在皮椅上。“坐,然后等。”说着,他走开。
不知为何,她有点慌,“你要去哪?”
他走到书柜前的安乐椅上,一扯落地阅读灯的拉线。灯光亮开,他怡然坐下,翘起二郎腿,扭开放在小桌上的威士忌,在杯里倒出二指高。“我在这里陪你。”
“为什么我坐这边,你坐那边?”就在这时,她面前的萤幕跑出一个通话拦框,“喂,有人找你。”她起身要让座。
“是找你。”他笑得很温煦,“接起来吧。”
他搞什么鬼?沈双如半信半疑的抓起鼠标,按下去。
萤幕上,出现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人。
长长的秀发,细细的柳眉,跟前阵子外公推给她看的母亲半身照很像,但又有一点不一样。
沈碧漪。
来电的是她姊姊,沈碧漪。
沈双如忽然萌生逃跑的冲动。
坐在安乐椅上的男人为她安排了这个惊喜,但她不能肯定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当她以为姊姊有难时,不顾一切就想冲去帮她,可当她没事了,她却近情情怯。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的是,姊姊也有同样矛盾纠结的神情,看起来也不是很情愿。那她为什么找上门来?
“姊。”终于,还是她先叫唤出来。
沈碧漪点了点头,用有些生涩的口气叫道:“……双如。”
接下来便是沉默。
姊姊的模样很紧绷,她也放松不下来。有很多人愿意跟她敞开来聊,但显然不包括她的亲姊姊。
沈碧漪勉强的笑了下,“听说你在担心我,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挂心。”
她听得出来,姊姊的语气中有淡淡的防卫。那让她心痛,可也只是有点痛,想来会持续一辈子那么久,但不是无法忍受。
“知道你好,那就好了。”欧阳臻给的惊喜杀她个措手不及,为免姊姊更不自在,她决定长话短说,“你保重。那,就这样。”
“欸,等等!”沈碧漪连忙喊住。
这一声喊得太大,喇叭把声音扩得分岔,她的手已经悬在键盘上,只差零点一公分就要按下去,连忙停住。“吓死人了!你干嘛突然这么大声啊?”她大力拍心口,忍不住抱怨。
“我才要被你吓死了,干嘛说关就关?有先问过人家的意思吗?”沈碧漪也抱怨。
唔,姊姊会反抗了耶!她心中大奇,“那你想怎么样?”
沈碧漪有点踌躇,“再多聊几句好了。”
“噢。”她很好说话的收回手指。
“欧阳先生说,你听到联姻失败的消息之后,就很担心我?”
“是呀,我以为你还像以前那样胆小……”沈双如停了停,虽然觉得这话不中听,但也收不回来了,索性直说,“我担心你逃出来后没地方去,如果被迫回去求爸爸,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她的眼神义无反顾的迎上去,“在那种情形下,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一把!”
沈碧漪受到很大的震动,“无论如何?”
“对,无论如何!我的小窝有地方给你住,我的薪水够两个人生活,挤一挤不成问题,你不必回头去求爸爸。”身为成功的月兑逃者,她有义务帮她。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也没说话了。”沈碧漪提醒她,“我们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但我还是常注意你的消息。”她耸耸肩,“你不多话,我们小时候只是互相作伴,没交换过太多心事。后来看你的消息,虽然隔得很远,但那种感觉像不曾分开过。”
“但对我来说,不是如此。”沈碧漪的神情中带着思索,“从那晚起,你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没想过你会为我担心。”
这正如她所想的。“你有点怨我。”沈双如苦笑。
“是啊,虽然是我自己缺乏勇气,但还是有点怨你。”沈碧漪没有否认。
“你猜得不错,我的逃月兑过程有点像那样,我被逮回去一次,跟欧阳律的婚礼才会提前举行。不过,幸好有个人没想过放弃我,他愿意放弃他珍爱的一切,突破对自己的围限来找我。是他很坚持要救我,我才能逃月兑。”说着,沈碧漪笑了。
姊姊的神情跟之前透过媒体看到的全然不同,此时的她,表情比较活,笑起来不再虚柔,反而是一种沐浴在春风中的温柔。
“太好了!”沈双如开心的说。
妹妹的笑容真诚无伪,沈碧漪的心完全软了下来。
想了想,她将脸转向一边,招手道:“阿克卡,你来一下。”
一个高大的男子随即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他有一张粗犷且充满男人味的脸,湛蓝瞳仁炯炯有神,一头黑发潮湿,看起来像刚沐浴过。他的一只手握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撑在桌面,用身体环着沈碧漪。
悬在他发梢的几颗水珠落到她身上,她丝毫不介意,抬手为他擦擦,看起来很亲昵。
沈双如都要呆了!虽然欧阳臻跟她提过,但眼见为凭是另一回事。
她姊姊……她姊姊竟然跟这个国际巨星在一起!
沈碧漪为双方作介绍,“他是我的丈夫,阿克卡.索金。这是我妹妹,沈双如。”
阿克卡朝着镜头微微一笑,用英文打声招呼。
“哇。”沈双如本能的用手掌捂住双颊,转过头去深呼吸。
阿克卡对这种反应早已司空见惯,悠哉悠哉的晃出镜头外。
沈碧漪被她的反应逗笑。“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一有话憋着,鼻头会微微耸动,从小就这样。”她还记得妹妹的小习惯。“说吧!”
沈双如双眼冒星星,“姊夫本人好帅好帅好帅!眼睛超会放电的!”
“姊夫”听起来多么顺耳,沈碧漪真是心花朵朵开!
“对,他很帅,同时他也很疼我,愿意给我自由。”沈碧漪低声说:“这么棒的男人竟然是我的,有时想想真不可思议。”
沈双如虔诚的说,“你应该得到幸福。”
“你也可以啊。”沈碧漪温柔的说:“你不是有欧阳先生吗?”
“他啊……”她转过头去看他。
他举起酒杯向她致意,单边微勾的唇角充满诱惑。
“他怎么说服你跟我视讯的?”沈双如对这一点很好奇。
“我们就说,他这个人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坚持又固执得让人印象深刻好了。”沈碧漪浅笑带过。“不过,他不止说服了我,比较难的是,他得说服一心保护我的阿克卡。”
先前见识过她们的父亲,阿克卡当然对她的其他家人没有好感。沈双如忽然明白,同在一个书房里的那男人为她煞费苦心了。
多聊几句后,她才依依不舍的关掉视讯。
顺了顺气,她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猜她看起来应该很平静吧,但心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想到自己刚刚跟谁说话了,说了十几年来的第一句话,她几乎无法冷静。
欧阳臻在杯子里再倒两指高的酒,举给她,“镇定一下。”
不。她抓来酒瓶,直接往嘴里倒。
醇厚的酒液自唇角流下,滑过下巴,滴到脖颈,蜿蜒入胸口。
狠狠灌了一大口,她把瓶子重重的放回桌上,用手背抹嘴。
他把她的手拉过来,以唇覆上,湿润的舌尖舌忝掉酒渍。
酒意上来,她微微仰头,站着任由他礼赞自己的手。
他将她拉过来,直到她的双膝抵在安乐椅边缘,承受不了他的力道,跪上去为止。
这是一记严重的让步,他立刻将她往自己拖去。
她的脸以十倍速度飞快变红,“你……”
欧阳臻好整以暇的以指头刷过她的腿,有点吃味的问,“是我促成这次见面,但是,又帅又会放电的,却是别人?”
“嗯?”他这么介意这一点?
她胸前尽是威士忌迷人的香气,他把脸埋进去。“你也是阿克卡的影迷?”
啊,那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抚着他后脑杓,“以前是。”
“他已经是别人的了,他是你姊夫。”
“所以说,有人比他更帅一百万倍呀。”
欧阳臻抬起头,挑了挑眉,“才一百万倍?我不满意。”
“咦?”她一脸大奇,“我有说那个人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