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天后来,向青雄没有过问,欧阳臻对沈双如说了些什么。
直到十来天后,又到了固定聚会的第三个礼拜四,他才见到欧阳臻。
此时,欧阳家的新闻已经满天飞。
“哇,眼下欧阳集团第二大的头头,怎么可能准时下班,到我这小小的料理圣堂来?”看到他推门进来,向青雄笑着揶揄。
“少说废话!”跟相熟的朋友碰面,即便是欧阳臻,也会变得比较随性。
“那说说前不久,你破例赶到这里来,为沈双如开释的那件事好了。”向青雄啧啧叹道:“她一直期待你会来,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想到那抹倩影,欧阳臻但笑不语。
“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花力气劝她别抱希望了。果然哪,男人要追女人,态度就是不一样。”这两年来,向青雄把欧阳臻的表情行动看在眼里,早知道他动了心。
欧阳臻总是趁沈双如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她。她没发现是很正常的,因为只有男人才知道要在哪个空档偷看女人,不会被发现。
就算没逮到他偷看,光是从他每个月固定来访,风雨无阻,就看得出他动心了。男人不做没意义的事,尤其是欧阳臻。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他带了一瓶红酒来,径自打开,先醒一醒。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可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同伴,看不出来就太不应该了。”在欧阳家,凡有血亲关系之人都难以真心相待,主从关系反而比较好相处。“之前你就该跟她告白,说你想跟她在一起。”
欧阳臻微微的笑,没说话。
“你总要把事情想到周密才肯行动,但发生沈碧漪的事,你们要在一起,恐怕是很困难了。”向青雄有点凝重,“老爷子一定第一个来挡。”
欧阳臻摇头,不表同意,“这是最完美的时机。”如果今天她现身的话,他悄悄在心里补充,那他就会进攻了。
向青雄联想到近期新闻,猜到他可能会有的作法,忍不住低咒,“该死的,你不会要把我的料理圣堂变成你们的秘密约会圣地之类的吧?”
“如果说出实话,会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欧阳臻倒出一些酒液,细细品味,“这里早就已经是了,只不过女主角从来没发现而已。”
每个月的第三个礼拜四,就是今天。
其实,她早就到了向青雄的公寓楼下,坐在车里,挣扎很久。
她想见欧阳臻,不想破坏过去两年的每月惯例,但她担心有人会看到她跟他来到同一个地方,写出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让她烦恼的是,上次她趴在他的腿上,他起了反应。
他知道她发现了吗?这是个想破头也想不出解答的谜题,偏偏又不能拨个电话过去问。唉,真是伤神。
就她个人来说,是不讨厌这件事啦……她瞄了瞄后照镜,看到满面红晕的自己。因为那个人是他,她能把“立正站好”当作是一种恭维。可是、可是,他心里怎么想?
坐在车里十来分钟,直到沈双如发现自己的思绪根本是在鬼打墙,她压根没考虑过不出席,只是在想去了之后会不会这样难堪、那样尴尬,才深吸一口气,要自己果断下车。
她怕尴尬,也怕难堪,怕一切会让心里不舒服的情绪,但更怕的是,自己只是因为过度发达的忧虑就裹足不前。
反正还没发生真正糟糕的事,她不用先怕起来等。
定了定心,她上楼。
打开门时,欧阳臻已经坐在餐台前,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回望她。
“今天来得比较晚?”他像随口一问,不过眼神比较炽烈。
“有事耽搁了。”她像随口一答,不过两颊微微飞红,视线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餐台比一般桌子高,搭配的是高脚椅,他坐在其中一张,一腿跨在脚架上,另一条腿则岔开,跨在餐台下的横拦。
那双腿笔直好看,充满了男人霸气,十几天前,她就是把头搁在那双腿上……糟糕,她又脸红了。可恶,她明明做好心里准备,要若无其事的。
他扫了她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她唇上。
向青雄警告的看了欧阳臻一眼,对沈双如说:“去洗手准备吃饭。”他还特意用汤杓敲敲锅身,震醒这两个人。
她立马溜进化妆室。
向青雄看着沈双如的背影,感觉到屋里有某种热度在提升。“你们那晚还发生过一些事,一些很暧昧的事,你没告诉我。”
自看到她来了之后,欧阳臻已然心头大定。
从她那娇红的双靥,有些逃避、有些闪烁的发亮眼神,他非常确定,沈双如知道他那晚的生理反应,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可她还是来了。尽管她没有说些什么,可照旧出现本身就是一种不排斥的表态。
这是个很不错的兆头,非常利于他今晚的计划。
他没否认好友的猜测,“有些事不能说。”
沈双如太像自己的妹妹,向青雄当然不想知道得太清楚,那该有多尴尬!
“再强调一遍,这里是我的料理圣堂,不准你把这里变成打……”他差点说出太直白的话,幸好及时煞住。“除了吃饭喝酒聊天,不准你们在这里做出妨害风化的事。”
一开始,气氛有些拘谨,但慢慢的,又回复之前一起吃饭的愉快气氛。
三个人东聊西聊,极有默契的避开当前最火红的话题——欧阳家风波。他们表现得好像沈碧漪没抛下欧阳律,沈双如没为这件事找过欧阳臻,而车上那个暧昧的小插曲不曾发生过。
到了末了,欧阳臻朝向青雄递了个眼色,“我有点事想跟双如私下聊聊。”
向青雄还他一个“你不要太那个”的眼色,径自下楼。
“怎么了?”一发现要单独相处,沈双如有些慌了。不是怕,而是心口乱跳。
“什么事要找我谈?”两个男人之间互递眼色,让她有种不是很妙的直觉。
欧阳臻以比方才更认真的神色看着她,问,“你今天过得好吗?”
她不自觉的起了防备,却不知道自己在防备什么。
是他眼中某种图谋的神色吧,她想。他看着她的模样,好像要把她归为己有,这让她心里慌慌的,因为她不觉得自己会很想拒绝。“差不多就这样。”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他又问。
问这干嘛?她心里咕哝。“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停了好一下子,想了想,才定定的看着她,单刀直入,“来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的下巴掉下来了——“你说什么?”
沈双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欧阳臻认真的重复一次,“来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她慌了,“某种爱的告白吗?”
他喷笑了出来。即使是喷笑,发生在他身上,也是斯文优雅,让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喝水。”他把水杯推到她面前。
她喝了一口,却忍不住呛着。“咳咳咳咳……”
“慢慢来。”她愈慌,他愈气定神闲。只要没当面甩回一句“你作梦”,他就很可能成功。“这个提议让你这么激动?”
她白了他一眼,“不是天天有人对我这样说的,OK?”
“以前有人对你这样说过吗?”他好奇的问。
“没有。不过,你不要再绕话了,说清楚,为什么要我当你的女朋友?”慢慢顺过气来后,她的眼瞳溜转一圈,终于想到——“难道是因为欧阳老爷子最近鼓动的结婚令?”
没等到他回答,她直指问题最核心,至少是她认为的核心,“你应该知道,你爷爷会因为这样而将你除名吧?”她强调,“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儿,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会爽爽快快的把你的名字划掉喔!”
爽爽快快?“听起来好可怕。”他若有所思。
“可不是?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她加注警语。
他微微一笑,“也许我就想要那样。”
她震惊的看着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你不要欧阳家大权?”
他干脆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沈双如瞪着欧阳臻,脑中乱纷纷。
这两年,天南地北,他们都聊过了,就是没细谈过自身的事。他们不是对对方一无所知,彼此都曾耳闻过对方的背景,但相交期间,他们只维持在精神层面,不涉入私人领域,也不走入现实生活中,这是他们的默契。
但是,现在的他,正在严重破坏这份默契。
这么说并不公平,十来天以前,是她先做了这个动作。她想知道姊姊的消息,所以找上他,于是开始有了所谓的私交。
“我们在聊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话题,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她甩甩头冷静一下,试图挡他,“今晚的红酒,你喝多了。”
“没那么多,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一直在思索,当她听到这个提议时,第一个提出的问题会是什么,没想到竟然跟他的利害有关,看来,她关切他比关切自己更多。
“你不要欧阳家大权,但你已经是暂代的人。”用想的也知道,代理比那些连边都沾不上的人,更有接班的可能。
“我不愿意,但不得不。”欧阳臻认真的说。
沈双如相信他不会故意骗她,但她不懂——“要是真的不想,你为什么不离开欧阳集团?”
“你又为什么不月兑离巩氏地产?”他慢条斯理的问,“我不认为你有多喜欢你在巩家的位置。”
沈双如楞了一下,才明白他将她的底细模得很透,只是之前一直礼貌的不提及。
她认真的回答,“我确实不喜欢,不过,因为巩家外孙女这个有点微妙的地位,让我可以做一些比较特别的工作,动用一般职员动不了的资源,我还挺喜欢的,一旦月兑离巩家,会失去这个优势,虽然不至于饿死,但就不能做我喜欢的工作了。”
“我也是,太多事不是简单利落就能切断。”他也颔首,“我负责偌大集团最后方的保本单位,地产。我的个性不愠不火,讨厌急躁,适合守成,这个位置对我来说刚刚好。我可以月兑离欧阳集团,自行独立,但是,我情愿待在这里。”
她再确认的问,“但是不要大位?”
“不要。”他再一次否认。
好吧,如果他如此坚持,她暂时信他。
她低头思索,“如果你没有兴趣,那么,你是下一任接班人的消息就不是你放出来的。”
“难道你也觉得是我放出来的?”他好笑的问。
她正颜回答,“我不『觉得』是,但以逻辑来想,你最有可能。照理说,只有你最想坐实这件事,不是吗?”
他笑笑的,没否认。
假消息漫天飞,可这个特别不一样。
这是阴谋的开端,某人特意放出这个消息,表面上是陷他于罪,让他承担骂名,实际上,放消息的人想得比这更深好几层。他不能说自己一眼就看穿,但略为思索后,已经搞懂是谁放话,以及这么做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