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知道这样问很失礼。”这么尴尬的问题要再重提一次,杜静雪只能透过不停傻笑化解困窘。
“你尽管问。”温曜宇放下瓷杯,交叠起修长的十指。“温先生跟美嘉……是那种关系吗?!”
温曜宇微怔,随即意会过来,不禁抿唇微笑。“你说的那种关系,是指?”
“刚才我不小心听见你和美嘉的谈话内容,你们好像对彼此很熟悉的感觉,还有美嘉似乎不太乐意见到我跟温先生相处。”
“恐怕你是弄错了。”温曜宇看得出她眼中浓浓的在意,她果真喜欢着他,莫怪乎美嘉会这么防着他。
“弄错了?”她愕然。
“我和美嘉是在谈论一些工作上的事,美嘉只是我的下属。不过我们确实认识很多年了,她是『夜莺』日本分公柯最资深的员工,她的表现一直很好,早该升她的职,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所以迟迟没能给她妥善的升迁。”
谎言,对温曜宇来说,只是一种社交语言。真善美,这三样贯彻艺术之美的真理,显然并不存在于涉及金钱交易的商场世界。
说谎之于他,一如喝水吃饭那样自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杜静雪局促不安地指着自己。
“当然不是。别放在心上,我们谈论的话题与你无关。”俊朗如晴的脸庞悬着笑。
融融的暖意如潮水般袭来,杜静雪毫无抵挡之力。
“那我就放心了。”她咬咬唇,甜美漾笑。
“这次的海外展览,是受到我的影响,让你不得不点头答应,听美嘉说,你作画的时间被严重剥夺,为此,她比你这个创作者更气愤,不断致电给我,向我控诉。”
“美嘉就是这样,温先生你别在意。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比我自己还替我设想周到。”
关于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因为美嘉除了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也是他母系亲戚移居日本的表亲,全名是野纪美嘉。
原本她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委托,但是当她与静雪相处过后,她改变了心意,因为她发觉这个造成当年那场“悲剧”的主因,并非如同她想象的那般巧诈造作。
她就像纯净的雪一般,心思单纯透明,带点含蓄的热情,却又不会让人不自在。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画笔下的那个世界,无比令人惊艳。
她创造出的“狼绅士与兔淑女”,能在短短数年之内在日本受到广大的喜爱,绝非偶然。
日本人向来喜爱具有疗愈性质的创作,染上淡淡惆怅感,时而令人感到暖心,时而带给人失落,却又同时有着期盼感的“狼绅士与兔淑女”,便被许多喜爱的人称之为疗愈系绘本。
她不是正统科班出身的插画家,正因如此,她的创作不受局限,毫无派系可循,浪漫却又不滥情的粉彩画风格,让画笔下的狼绅士翩翩迷人,永远赶不及赴约的兔淑女甜美可人。
经由授权开发出来的各式文具用品,如手帐本、纸胶带、铅笔与笔袋等等,无论是在日本,或者亚洲市场都获得空前的欢迎。
这更是“夜莺”艺术经纪公司首次跨界,将艺术融入于生活小物,开发各种周边产品。
“夜莺”以往大多是与艺术相关产业合作,“狼绅士与兔淑女”会与那些商业公司一起合作,纯粹因为创作者一句无心的呢喃。
“如果狼绅士与兔淑女可以出现在每个喜爱他们的人手中,融入他们的生活,让更多人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这样对我来说,才能拥有更多的成就感。”
美嘉传达了她那句无心的低喃,远在台湾的他就此拍板定案,立刻找来合作公司洽谈授权开发案。
无论她的心愿有多浩大,又有多渺小,他都会替她实现。
小雪……他心爱的兔淑女。
“温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瞅着对座又走神的沉默俊颜,杜静雪局促不安地问。
唉,莫非是跟她在一起太乏味,所以他才会如此心不在焉?或是,他等会儿还有别的约会,他的心已经全飘到对方身上,所以……
兀自瞎猜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温先生,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杜静雪双颊嫣红,努力鼓足勇气。
“别跟我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无妨。”望着与记忆中相重叠的画面,温曜宇心一暖,深邃长眸笑得微弯。
“我听说温先生有……有认定的未婚妻,这是真的吗?”杜静雪咬紧下唇,忐忑不安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只见他笑容微敛,眸光沉暗下来。
糟糕,她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温曜宇淡淡一笑,不答反问:“这已经是私人领域,杜小姐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到好奇?”
“嗯、呃'唔……”杜静雪一张秀丽小脸霎时红透,尴尬得舌头打结。
她该老实回答吗?还是编造些借口瞒混过去?
啊啊啊!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她应该迂回一点、含蓄一点,而不是一副眼巴巴想得到答案的模样。
“有什么特殊原因,让你对我的私人领域起了好奇心?”温曜宇温柔且极有耐性的轻问,那温润如瓷的眸光,教人心头发软。
宛若催眠一般,他的眼神他的笑,全让人不自觉地卸下了心防。
“因为我喜欢你!”空白的脑袋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而她一张嘴,便也一字不漏的月兑口而出。
话声一落,两人俱是愣住,两双眸光在半空中纠缠着,好片刻谁也没开口。
“温先生,我、我……”心中一凉,杜静雪紧张又尴尬得几乎想哭。
呜,她怎么一时不留神,就这么胡里胡涂的向他吐露心声了!
原以为他会温温淡淡的笑着,对她说些安慰的话,结果她想错了。
温曜宇脸上失了笑意,盈满暖意的眸光也渐寒,弧度漂亮的下颚绷得紧紧,似乎是隐忍着怒气。
他在生气?
杜静雪清楚触及他眸中闪烁的光焰,不禁瑟缩了一下。记忆中的他似乎也曾经这样过……
慢着!记忆中的他?
她与温曜宇虽然见过数次面,也曾经交谈过,甚至一起用餐——当然不是单独,而是一大伙人。
总而言之,她对他的了解并不算深,所以她哪来的“记忆中”?
“杜小姐,这种话请不要随便说出口,我们彼此认识不深,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顶多是对我这个人感到好奇罢了。”温曜宇冷淡而疏离的划清界线。氛围急转直下,杜静雪闻言怔忡,捧着瓷杯的纤手轻颤一下。
“可是我……”她心急想解释,却被他一记冷冽的眼神震慑住,讶然失声。
一温曜宇推椅而立,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不知所措的她。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之所以会以私人名义赞助你,并不是想与你发生什么,更不是对你个人抱持着暧昧的想法,我们之间只有合作与赞助关系,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
逼自己将视线从那张错愕受伤的小脸上收回,温曜宇不允许自己心软,态度强硬的撂下话后,转过挺拔僵直的身躯,准备离开饭店。
杜静雪怔了数秒,随即追出去。“温先生!温先生,请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蓦地,脑袋一阵剧烈闷痛,仿佛有什么压迫到视神经,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
模糊过后,是一幕幕黑白的影像。
她看见……年轻好多岁的温曜宇,原本站在她面前微笑凝睇,然后远处有道模糊的影子喊住他,他转身欲走。
相似的场景,一样是分离的画面,她同样想喊住他,仿佛噎住异物的喉头动了动,未经思索便冲口而出。
“小老阅,等一下!”
踩着杂乱节奏的手工皮鞋重重一顿,那双走起路来笔直而且强壮,教人好生忌妒的长腿僵滞不前。
温曜宇难以置信从身后传来的那声呼唤。
那甜柔的嗓音,有些毛躁的喘乱口吻……那是从前的她特有的语调。还有那声称谓……她早应该封锁在记忆深处才对。
“小老板?不对……我在乱喊些什么?”杜静雪呆杵在原地,抬起左手抚上额侧那道疤,霎时脑袋一片混乱,记忆好似被恶意搅乱的一缸水,浑沌不清。
“小雪?”温曜宇转过身,面色复杂地深瞅着她。
“温先生喊我什么?”她抬起一片茫然的小脸,像迷失方向的人,忽然抓住了某个细微的线索,紧紧注视着那张深隽的俊脸。
“不,不对——”温曜宇痛恨自己居然喊出她的小名,他应该听从美嘉的劝告,彻底远离她。
“我认识你……我好像早就认识你,但是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泛僵的指尖紧按着那道疤,她努力想抓住稍纵即逝的破碎片段,却越弄越迷糊。
“不,你不认识我。”
“温先生,我认得你,我明明认得你。”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否认,更不相信方才在眼前闪烁的画面纯粹只是脑中假想,或者是她自己的妄想。
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见他眼中的担忧与在乎,可他却矢口否认到底,道究竞是为什么?
这太不寻常了!莫非她遗失的那段记忆,与他也有关联?
这有可能吗?他可是跨国艺术展览公司的执行长,而她不过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女人……
“杜小姐,我想你该回去找美嘉了。”温曜宇嗓音冷硬的警告她。
望着自己憧憬已久的伟岸身影,杜静雪的心口在喘,呼吸急促,脑中有个很荒谬的念头在作祟。
也许她不该这么莽撞……
不!这是唯一的路,既可以靠近他,又可以弄清楚刚才那些幻觉是怎么回事的方法。
“杜小姐?”见她面色苍白,一双秀气的纤眉拧成小结,温曜宇的胸口跟着抽紧。
“温先生,我的头好痛……我快喘不过气了……噢!大概是我曾经遭受意外的后遗症又犯了。”
水润的眸子觑了觑他凝重的脸色,杜静雪努力乔装出难受的神情,小手紧按住左额角,为求逼真,甚至蹲身而下,缩成一团。
她必须赌一把,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方法接近他。
老天,她心跳超快,呼吸是真的又喘又乱,她居然在这个大人物面前说谎演戏,如果他发现她在骗人,一定会很生气……
一双温暖的大掌扣握住她的肩头,她一怔,悄然扬起水眸,赫见一张焦灼忧心的男性脸庞。
“你还好吗?”他灼热的眸光巡视过她故装难受的小脸,见她没给回应,当机立断将她打横抱起。
她来不及惊呼,柔软娇躯已被他紧搂在怀,心口有一股熟悉的暖意涌出,她困惑地眨动长睫,迷失在他坚固而温暖的拥抱中。
“小雪?温总裁?”久等不到两人回包厢的美嘉,寻至楼下咖啡厅,却在不远处瞧见温曜宇抱着杜静雪离开饭店。
眼角一个抽跳,美嘉立刻拔腿追上,然而当她追出门口时,温曜宇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一辆宾利轿车后座。
该死!她真不该让他们两人独处!美嘉懊悔莫及地瞪着渐远的车影。
现在只能祈祷,但愿亚瀚别在这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