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当年是怎么变身为狼人的呢?
朗士阳在国外这几年,每当想起年轻的他们相处得安宁和谐——虽然可能只有他这么想而已——就能抚慰他人在异乡的思念之情。
进而沉淀,然后惆怅。
那是他离开台湾前,最后一个暑假某日。
晴空万里,烈阳高照。
中午,她刚结束和同学在她家的约会,带着同学带来的点心来找他一同品尝,他那时也正好有重要的事情问她,理所当然的放她进来他的卧房。
总说,家里没大人,小孩就想造反。
这话实在不无道理。但是,他和筱媚并没有造反,而是比造反更严重——他们偷尝禁果了。
起因是一本带有邪恶思想的小黄书。
啧!那当然不是他的,而是某位邪恶同学“好心”留下给他观赏的小说,他整理行李时也顺道整理自己的卧房,这本扰人心弦的书就这么来到他手上,他随意的翻阅几页后,筱媚就走了进来。
“朗哥哥,我同学带来她妈妈腌渍的话梅,我刚吃了一颗,真的好好吃,你一定要试试看。”
那时的筱媚还是正正经经地喊他朗哥哥,不过在走出他房间以后,她就改叫他狼哥哥了。
唉……往事如梦,回首竟是一身孽啊!
“你行李都整理好了啊?”她的靠近带来一股淡香,是他很熟悉的味道。
他贪恋片刻没有回应她,她不放心地又说“我妈有要我早点过来帮你,但是我同学突然来玩……没帮上忙,朗哥哥可别告我状啊!”
他笑了,笑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好可爱。他从来不曾告她什么状,倒是有好几次替她瞒着杨妈妈,偷偷地让她到漫画店打发时间,是她这丫头老是嘴笨,好好的一句话也让她说得漏洞百出,连他出马想要挽回颓势,都被杨妈妈一口回绝。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怎么会出卖你?何况你又没乱跑,我要说你什么?”他懂得筱媚的羊习性,给她点好处,她就会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果真,她甜腻腻的笑开,坐在他身边的椅垫上,打开腌梅果的包装,叉上一颗果子到他嘴边。“朗哥哥吃吧!真的好吃喔!”
他就着她的手吃进一颗果子,酸酸甜甜的滋味入喉,连带青涩的心情也蠢议欲动起来。
“这时候你还有时间看书?这是什么?”筱媚边吃果子边随意问起。
他赶紧收回小黄书,不过半点心虚都没有。如果他真是一匹狼,那他相信此时的自己头顶已冒出尖耳,臀部长出尾巴,用力的左右挥舞,正兴奋着呢!
“你要看吗?”
“随便啊!”
年轻的心,冲动的生理,驱使他的更加鲜明,长臂捞过她的腿弯便将她放置在他盘起的双腿上,轻声诱哄,“乖乖的,别动喔。”
筱媚羞涩不已,但不知如何果断地拒绝他的靠近。她不傻,当然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暧昧,这简直已经超过以往最亲近的范围。
“这样很奇怪……我要下去。”
他将气息吹拂在怀中人儿的后颈,挠得她热呼呼地又有些痒,当她想躲时,他又低喝着不准她乱动。
筱媚很紧张,他感觉得到。想到平时如何安慰女孩的方法,他照着做,大手微微施加力量抚过整片背脊,来来回回地从肩头到尾椎。
背上微麻的触感像带着电似的刺激着她,舒服得都教筱媚眯起眼来。
“筱媚,拿书起来看。”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带有磁性的音调,连自己都没听过。
筱媚仿佛也感受到诱惑,颤着手,翻看眼前的书。
她羞红的双颊、精致秀气的五官,完全就像古人说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红粉青蛾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 所有用来形容女子仪态万千的词句,都在他脑中循环播放不停。尽管筱媚仍然青涩,看在他眼中也有了情窦萌开的表现。
在这一刻,她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小青梅,他也不是幼稚得欺负人家的小竹马,他对她有了属于男人的,想要她成为他的一部分,更想成为她的全部。
才明白,原来爱恋是会从平实生活中慢慢渗透,再深耕于心底的。
突然,筱媚合上书册,羞愤难当,对着他又赧于启齿,气呼呼的小模样只教他想发笑。
在她转头之际,他倾身吻了她。
这不是他们的初吻,却是最深入的初次。
以往的接触,只是轻轻的互碰嘴唇,两个人共享心动的小温馨。
要说这是暧昧也算,因为害羞如她是不可能把话挑明着说,要他证明界定两人的关系;而他是故意不把话挑明着说,他很清楚他们关系的定位,不说只是想看她害羞,狼性如他,认为这无伤大雅。
筱媚很快就沉溺在甜腻的气氛里,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大腿也不自在的动了动,瑟缩起来。
微醺中,她抓回一点点理智。“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对?”
她的疑问在他刻意的啄吻中慢慢被吃掉,她也一下一下笨拙的回吻着。
筱媚傻憨归傻憨,但也不是对情事完全无知的少女,只是面对的人是从小相依长大的他,有些厘不清两人能够最亲密的界线,而他,有必要灌输她正确观念。
“嗯,是不对。”不对到若是现在他们俩任何一人的母亲出现,都会立即打断他的狗腿。“但是,筱媚感觉怎么样?”
筱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觉,又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蠢蠢欲动,只小声的说,“不讨厌。”
他笑了,笑音低沉。“你只能让一个人这样对你,那个人就是我。如果有其他人要这样靠近你,都是坏蛋,你要远离那些人,知道吗?”
他瞬也不瞬的盯住她,直到她乖巧的点头,他才满意。
放置在桌上的书又被他拾起,他不必特意寻找,随意翻一页都是让人怦然心跳的限制级场面。
“筱媚,你知道这上面形容“不盈一握的腰肢”是什么样子吗?”
筱媚满脸通红的不敢看他所指的地方,慌乱的摇头,根本连他说什么都不敢听得太清楚。
偏偏他的声音沉稳且缓慢,丝丝入扣的勾着她。
“就是像你这样的腰,又细又软。”他的手搭配着动作,抚上她的腰时,一点胆怯都没有。
那时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半点哄她的意思都没有。少女的身体就是香香软软的,身板单薄却很细致,四肢纤长但弱骨可欺……他都嫌作者的形容还不及筱媚实际的模样。
贴在她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筱媚觉得痒笑了出来,他趁着她开心的时候,将手探进衣角,她立刻就安静下来。
……
“哥哥!好痛!”
筱媚的大喊,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哭声,传进他耳里。
他仿佛这才从梦中惊醒一般,发现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他慌了手脚,先是拨开她覆在泪颜上的乱发,当她的泪水滴在他的手心上,他懊悔不已。
“筱媚不要哭……你打我好了,打到你出气,只要别哭了……”
他吻住她滑落脸颊的泪珠,然后再亲吻红唇,泪水的咸味在两人口腔传递,他不仅尝到甜蜜,也有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筱媚一句话都不说,他只好紧紧抱着她,揉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哭泣的她。
忽然,她不知想到什么,奋力的想挣月兑他。
他不让。他知道这一松手,他失去的不只她这个人,还有两人日积月累的依恋。
双臂环住她想要离开的身躯,俊颜埋进秀丽长发中,阵阵暗香扑鼻。
他用尽所有力道,对筱媚而言,可说得上是蛮力了。
“筱媚,跟我去纽约,我离不开你。”
他以为这句话已是最动听的告白,是爱情进行式的开端——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是这样没错。
事到后来才知道,这是最愚蠢的起头。
“朗哥哥,你简直就是坏蛋……不,你是,天底下最坏的色|狼!”她挣月兑他,在门关起以前,她回过头,含泪咬唇,“我讨厌你,也讨厌三国志!”
她享受着两人拥吻的亲密,喜欢两人跳月兑出兄妹的感情,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两人在关系未定之时,互许初贞。
那时的他实在太过年轻,自负的以为他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疼着,她也恣意享受他的宠爱,那她就合该是他的女人,结果却在放肆的胡作非为之下,导致筱媚从此对他有距离、有惧意,他每次想到都懊悔不已。
之后,无论他是明着、暗着、说笑着、霸道着的无数次告白、开导,她都不愿让他走进心房。
这中间到底还有哪里不对?他实在想不透。
她问,他们之间算什么?他说,他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她问,为什么要欺负她?他说,就因为喜欢才想引起她注意。
她的问题,他都给了答案,但她还是不能接受他,这又是为何?
离开台湾这六年,她的情淡了,他的爱没忘,在海的另一边,担心受怕。
很多人以为他这样的男人,在社会上有过历练,人情世故已然看透,对感情也就充满自信。谁能真正了解他?了解那怕死被她遗忘的恐惧……
傲娇狼的完美面子底下,他有颗脆弱无比的男人心。
就因如此,他才会使尽计谋,让她毕业以后北上与他同居,以培养感情为过程,以结婚为目的。至于工作,只是顺便。
但朗士阳以为“只是顺便”的事情,对于刚入社会的杨筱媚来说,是重要人生里程碑的开始。
她闲来无事就在家中研读公司历史、文化、礼训、营运项目与各级长官的名字,统统背在心里,记在脑子里,唯恐出了半点差池,给朗士阳丢脸就算了,更怕自己在公司混不下去,消息传到老妈耳里,又要让她担心。
她是如此战战兢兢的面对职场,对照朗士阳把她拴在身边的初衷,那是多么可笑。
刚踏出浴室的男人带出满室热气。若有所思的他,剑眉紧蹙,脑中思考的东西没有因为洗完澡而消失,反而有越来壮大的现象,形成一种怪异的情绪,这感觉……叫内疚。
湿润的短发滴下一颗颗水珠,顺着脸庞滑落,他随手用肩上的毛巾拭去。
再抬头,他看着眼前笑意明媚的女孩,双手各捧一套刚买回来的新装。
“第一天报到要怎么穿才适合?穿休闲装太随便了……这件套装的颜色如何?我希望能穿出大小姐的庄重又不失优雅,她整个人都好好看……”
她是特地来听他的意见吗?
他不是笨蛋,也没有用不完的自信,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幻想。
她是恰巧从他身前走过,眼角瞄到他从浴室走出,小嘴就不停歇的顺便说几句话,眼中哪有他的存在?
这两件该死的衣服夺去她全部的注意力,就算此刻他是全身月兑光的果|男,她肯定也目不斜视,直接略过。
唉!要是有天她知道了他拐她来台北的真正目的,肯定会跟他闹翻。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发现他的居心叵测……
晨曦的温度是暖和不烫人手,缕缕光线透过纱幔上的蕾丝,照射到檀木桌上的早餐,也仿佛将华贵的空间罩上一层浪漫薄纱。
精致餐点被女子以优雅的动作取用,微启的红唇含进一口紫花菜,然后闭唇。
整个画面自然形成一幅法国油彩中的仕女图,那样梦幻,那样完美,完美到就连咀嚼食物的脸庞都美得令人屏息。
“听说你昨晚在温馨小馆遇到朗部长?”
她对面的男人放下手上的报纸,迭起,搁置在桌边,随即,一张俊帅的脸抬了起来,看着眼前佳人,用温柔的语气开口询问。
身穿被熨烫挺直的白衬衫,他竟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天人姿态,散发出让人不自觉就想臣服的王者气息,完全无愧于他的姓氏。
龙艾侬神情不变,只是即将入口的金华火腿,就这么硬生生的停在嘴边。
“是阿凤说的?”她以轻到不行的音量说。
“凤特助都会在夜间回报要事给我,你不必太意外。”虽然明着是派在妹妹身边的人,但最忠诚的心还是属于他的。谁教他是龙氏企业的当家总裁,龙齐华。
龙艾侬放下刀叉,把手规矩的收放在腿上,任谁来看都知道她这是郁闷上心,不想多谈。
“你也不用这样,这不过是件小事,而且遇到朗部长,你不是挺开心的?”龙齐华看出她的窘境,也明白妹妹不愿多说的原因。但是身为她唯一的亲人,他有必要适时插手她的事情,就算是私事。
龙艾侬暗自叹息。
哥哥对她还是百般照护,就算她已经长大成为在社会上磨练的职场女子,他还是如对待孩子般照料她,时时刻刻都认为她需要注意与关怀。
这是一种舍不得幼鸟学习飞翔、看着它跌跌撞撞的心态。
父母亲离世的前一年,她和哥哥被变相放逐到美国加州的别墅独自生活,那时,她还只是十五岁的稚女敕少女,而他,也不过是刚考取美国加州史丹佛大学的学生。
两人身在异乡时,台湾的家遭逢巨变,家族企业岌岌可危,几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是哥哥一肩扛下全部,一句话“别担心,还有哥哥”,为她撑起遮风避雨的天,让她不用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而为难。
他是最有资格过问她一切的人,也是相依为命的依靠,从来只想着怎么让她更好,而她,对他也从未有过秘密。
“我见过那个女孩了,年轻、活力、进退有据……”龙艾侬脑海闪过昨晚一起吃饭时相处的片段——朗士阳清楚女孩不喝饮料,只喝柠檬水的习惯。
“而且他们的默契好得没话说。”她垂下眼帘,装作无事,继续用餐。
龙齐华挑眉,对妹妹的反应有些玩味。“早知会这样让你难过,当初就不该答应士阳带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进公司。不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个月后在她的考绩评鉴上打不适用就好。”
“哥,不可以!”龙艾侬皱起秀眉,难得反对哥哥,却是为了心上人,喔不,是心上人的小女友。“你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何况当初你也是看了筱媚的在校成绩还有师长推荐函才录用的,她的资质也确实不比其他新进职员来得差,不能因为私人因素就在她的试用评比上动手脚。”最重要的是,万一让朗士阳知道这些对杨筱媚不公平的对待,他会如何看她?
龙齐华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小小部门助理,难道要我这总裁保证她一定过关?就说你是女大不中留,还没成功追到人,就整个心都向别人家去了。”
龙艾侬小脸晕红,羞于启齿,这才感觉到自己被哥哥摆了一道。
龙齐华与朗士阳在史丹佛大学是同系的学长学弟,由于同样是台湾人,加上两人性格十分契合,很容易就打成一片。对于俊俏学弟的爽朗良善,龙齐华当然明白人家有几分好。
过去在美国时,也多亏有朗士阳帮忙,才让孤身照顾妹妹的他有喘息的空间。
如今天秤的两端,一边是爱上好友的宝贝妹妹,一边是有着心仪女孩的好友,怎么做都会伤及感情,他又该如何抉择?
“唉……艾侬,你也见到他们的感情有多好,他们相处的情况真的就如士旸平时述说的那样,你何不放眼看看身边,或许还有其他更适合你的人。”道义上,他得先为好友劝劝妹妹,也是实在不忍看着她陷入无止尽的单相思。
很显然,龙艾侬没把话全都听进去,更没听懂龙齐华的弦外之音。
“哥……”娇美的脸蛋上有着欲说还休,最后才小声道,“我喜欢他,很久了。”从当年他不辞路遥,只为代替正忙着毕业论文的哥哥带她去高中初试那天,朗士阳这个人,她就惦记在心上了。
这时,门口处传来重铁闭合的声音,雕花大门处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而他们也没注意到门是何时开启的。
龙齐华转头看到窗台外熟悉的人影,带着几许的落寞离开。
唉……又是一个缘债,这债还是妹妹惹回来的。
“凤特助应该把车子准备好了,你吃饱就快点出门吧,别让他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