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亲密关系后,温贝萸整颗心都悬挂在蔺承身上了,他们几乎已经是半同居状态。
对第一次谈恋爱的温贝萸而言,蔺承就是她的天。
温贝萸的个性向来较大而化之,再加上初恋被爱情冲昏头,她一直没有去质疑询问蔺承,关于他的家世背景、交友状况或工作情形。
她的所有都是绕着蔺承转,他开心她就笑;他不开心她也就皱眉头。
而蔺承则是享受着,在他一无所有的现在,有着这么一个如此爱慕自己的女人始终陪在自己身旁。
只不过温贝萸对蔺承而言,虽然她支撑着自己,但她却不是他生活中的唯一。
就在他们认识满一年之后,蔺承的父亲终于找上了门。
那天蔺承下班,在弯进租屋处的老旧巷道前,一台顶级宾士房车拦住他的路。
蔺承停下步伐,脸色冷凝。
他认得这辆车,是他父亲的座车。
司机帮他拉开车门,请他上车。
蔺承上了车,看到一年不见的父亲,神情依旧冷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倒是蔺顾言先叹息了。
“你的脾气非要这么硬不可吗?说离家就离家,整整一年不跟家里联络。”
“你有新婚老婆陪伴,儿子在不在你身边应该无所谓。”
“讲那个什么话,不管怎么样,你蔺承还是我儿子。”
蔺承冷笑了笑。“你的新婚老婆小你三十岁,她很快就会替你再生个儿子,不,应该说你要生几个儿子都可以。”
说也可笑,他的“后母”今年不过二十八岁,才大他这“继子”五岁而已。
蔺承很恨,母亲在世生病时,父亲在外头包养情妇也就算了,却在母亲才过世没多久,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将情妇迎娶进门,成为蔺家新一任的女主人。
“蔺承,我这种年纪了,不奢求还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客气了,您老当益壮。”要不然怎会娶一个小他三十岁的老婆呢。
蔺顾言任凭儿子冷嘲热讽。
他沉默了片刻,决定跟儿子说实话。
“我不会让你后母生下任何小孩的。”
蔺顾言自己很了解,被扶正的情妇是很有交际手腕没错,容貌跟身材都很好,但她昭然若揭的野心他看在眼里。
当初在原配过世再娶时,他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会确保她以后的生活富贵无虞,但他绝对不会分任何财产给她。
毕竟“星辰集团”有一部份的资产是来自原配的娘家,说什么他也该留给儿子。
蔺承才不愿相信。
“我已经动过结扎手术了。”
蔺承蹙起眉。
“你其实不必这么做,就让她再多生几个,你放心,届时我不会跟‘弟妹们’争财产的,既然我都已经决定月兑离蔺家了。”
“你说那是什么浑话!什么月兑离蔺家!我不会允许的,瞧瞧你现在过得是什么生活,一个留美知名大学毕业的硕士高材生竟然去做月薪不到三万元的工作,住在木板隔间的老旧的小套房里,还跟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会计交往。”
蔺顾言越说越气,儿子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等地方。
蔺承看着生气的父亲,他并没有反驳。
的确,他说的是浑话。
在离家出走前他是意气风发的继承人,曾许下要将“星辰集团”更加发扬光大的宏愿,现在却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蔺顾言太过激动,他再度叹息,揉揉眉心。
“你回来吧,我跟你保证,你后母是成不了气候的,她既不可能再生下第二位继承人,也不可能拿到任何‘星辰’的股份。”
蔺承看着父亲,看他不过短短一年就已斑白的鬓发,静默了下来。
“‘星辰集团’是你的,我只有你这个儿子,我不留给你要留给谁。”父亲这句话是压垮蔺承心头挣扎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过去对父亲有再多的怨恨,但当他如此放下姿态恳求自己回家时,蔺承心头的固执也被软化了。
况且,他得回去制止年轻后母的兴风作浪,有他在的话,相信她也不敢太嚣张。
“我会回去的。”蔺承终于答应。
蔺顾言松了口气,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
“快点回来吧?我等你,把这一年在外头的生活都给忘了,你可是‘星辰’未来的继承人啊。”
父亲的暗示很明显,他要他断绝现在的人事物,这并不难做到,只是在想到温贝萸时,蔺承还是稍稍迟疑了一下。
但他随即甩甩头,甩掉心头的疑虑。
一开始他便给了她假名,或许在当他早就料想到,终究有一天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原来的自己。
胡令承不见了。
温贝萸惊慌到不知所措。
她找不到他,他的房间门始终锁着,手机也关机,温贝萸慌了,也乱了。
会不会是临时出差,忘记告诉她?会不会临时有事留了字条给她,字条却不见了?
会不会……
一直到此时,温贝萸才惊觉,她对男友的了解是如此之少。
她想要到他的公司去寻人,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还有,他虽在外头租屋,但总有家人吧,她却不知道他老家在何方?连想拨个电话也无能为力。
她去问了房东,房东说他并没有做退租的动作。
温贝萸好担心,她怕他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什么意外了却求救无援,甚至危害了性命……
她不敢往下想,只好千拜托万拜托,请求房东打开胡令承的房间。房东熬不过她的请求,也怕房客真的在自己的房子里做了傻事发生不幸,这样会害他以后房子都租不出去。
于是房东只好帮温贝萸开了门……
没人。
温贝萸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有想哭的。
人不在房里,那么他到底去哪儿了。
房东很不高兴,要温贝萸若找到人记得通知他,要不然他会没收当初租屋的订金。
温贝萸乱了方寸,她在台北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可以帮她想办法拿主意,而她也不可能回家求援,至于对她还不错的公司同事……这是属于私领域,她开不了这个口。
在她的世界,“胡令承”是她的唯一,如今他不见了,她的世界在瞬间崩溃。
她根本没有精神上班,每晚双眼都哭得又红又肿不知该如何见人。
然后叫她更惊慌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胡令承失踪将近半个月后,她发现自己一向准时的月事慢来了,她以为是自己这阵子三餐跟睡眠都不正常引起的,后来她到药妆店买了验孕棒,心情忐忑的验孕……
她怀孕了!
在知道自己怀孕却无措的那一刻,温贝萸跪哭倒在浴室,她吐了,一直不停的干呕,呕到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几乎快要崩溃……怀孕了,但孩子的父亲却失踪了!
在求救无门的状态下,温贝萸来到警局报案……
警察很坦白的跟她讲明,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受理她的报案,因为关于“胡令承”的资料她一问三不知。
“是真的有这个人,我没有骗你,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小孩了,我求求你……”温贝萸哭着乞求警察。
警察看她的眼神充满同情。
“这位小姐,我会请女警同仁过来帮忙,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她讲,别哭了……”
温贝萸隐约听见旁边有其他的警察在说她。
“可怜喔,应该是遇到骗子了,骗了钱也骗了身,然后拍拍走人。”
“还怀孕了,唉,这下子麻烦了……她才几岁?还未满二十,根本是小孩生小小孩。”
温贝萸捂住耳朵不想听。
她没有被骗,“令承”他不是骗子,不是的,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温贝萸没有等女警来到,她怅然的离开警局,既然警察不愿受理,那么她就自己来找。
温贝萸辞掉了工作,她用微薄的存款维持着生活,全心全意的找着令承,她必须找到他啊……
入夜后,天空飘下冰冷的细雨。
最后一班往淡水方向的捷运都是归家的人,大家一下捷运纷纷将外套拉拢,行色匆匆,赶着回到温暖的家。
好冷……温贝萸尽管已经将大衣给紧紧拉拢,身体仍然觉得冷,大概是因为她的心已死,感觉不到任何暖意了吧。
她没有温暖的家可回,独自一人往淡水河畔走去。
夜深再加上下雨的缘故,河畔上已经少有人烟。
温贝萸在一处伫立着,像个雕像,哀伤心碎的雕像。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月来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四处寻找胡令承的下落,但结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如今,她已经心灰意冷。
看着黑色的河面,温贝萸有一股冲动……来淡水之前她是真的在心头有此盘算了。
她没了工作、存款也花光了,肚子里的小孩将来就算生下来也是跟着她受苦而已,还不如现在……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温贝萸痛苦万分想要跃入河中一了百了之际,突然一阵尖锐且难听的哭声传来,害她愣住。
“我想死,我好想死啊,呜呜呜……”
那哭声似男声又似女声,在飘着冷雨的河畔听来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温贝萸左看看右看看,双臂猛冒鸡皮疙瘩,她该不会是遇到那个了吧?
“为什么要抛弃我啊……呜呜呜……”
温贝萸僵住的腿往后移了移,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已然忘记刚刚自己已经快要往河里面跳了。
“呜呜,我爱你难道错了吗?我想嫁给你难道错了吗?”
听这“鬼声”如此一说,温贝萸才惊觉对方应该是个“女鬼”,不过怎么仔细一听,这声音还真是熟悉。
当温贝萸正在思索曾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时,眼前突然冒出个“鬼头”,吓得她发出尖叫,并且跌坐到地上去。
而对方似乎也被她吓着,叫得比她还凄烈。
还好夜深淡水河畔四下无人,要不然肯定被他们的惨叫声给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那个“女鬼”一直在距离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只因今晚阴雨绵绵,没星星也没月光,再加上这儿四周没有半盏照明路灯,而且可能他们都太专注于自己的伤心,以致于没有看到对方。
“咦,你是……”现在两人靠得比较近了,对方往前几步将她看清楚。
温贝萸也看到对方的脸了。
“白女乃女乃!”
“温小贝!”
温贝萸指着对方,对方也指着她,表情都一样惊恐跟讶异。
就连跳河也会遇到高中同学,那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看来你也想跳河寻短啊!”外号白女乃女乃的白乃甫将从便利商店买来的热咖啡,递了其中一杯给温贝萸。
两人意外重逢后从淡水河边移到附近的便利商店。
坐在便利商店附设的窗边座位上,温贝萸感到温暖许多,先前激动的情绪也较缓和了。
也?看来他们是同病相怜。
高中时她跟白乃甫算是还不错的朋友,因为白乃甫……该怎么说呢,他虽是男儿身,但性向却是偏向女性。
班上的男同学明显的排挤他,女同学也会私底下笑他,唯有傻妹性格的温贝萸接受了他。
从小都跟南部的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白乃甫,在高中毕业后便返回台北,自此跟温贝萸断了联络。
没想到两人再度相逢竟是在深夜的淡水河边,而且还都想不开,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白乃甫在温贝萸身旁坐了下来,深深一叹,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说他高中毕业后回到台北认识了同圈子里大他十岁的“男友”,原本他们的交往是很甜蜜幸福的,因为他的家人并没有排斥他的性向,反而全力的支持,也因此爱到浓时他兴起跟男友到国外结婚共度一生的念头。
“结果呢,我一说出我的愿望时,他当场脸一垮,说他从来没有打算跟男人结婚。”
不跟“男人”结婚那干嘛跟“男人”谈恋爱呢?
“他说他会跟一般男人一样,娶个老婆生下小孩,然后彻底遗忘婚前‘荒诞的生活’。”
“原来,我只是他‘荒诞生活’的一部份,亏我还这么爱他。”白乃甫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他垂下肩,落寞的用手擦拭着眼角。
温贝萸拍拍他的肩,给予他安慰。
但白女乃女乃似乎太过哀伤,怎么安慰都无效,温贝萸只好……
她说:“跟我比起来你还算好的。”
白乃甫讶异的抬起头来。
“我比你还要惨。”温贝萸苦笑。“你只是被抛弃了,而我呢?男友不见了,肚子里还……”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肚子。
“什么?”白乃甫高八度的尖叫声惹来柜台店员的白眼。
“你、你怀孕了,你白痴啊,怀孕了还想自杀,你是想一尸两命吗?你这个狠心的妈妈……”白乃甫太生气了,骂到欲罢不能。
温贝萸被他骂到哭了。
“我也不想……”只是太伤心难过了,我找不到他,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然后工作又没了,就算将来小孩生下来我也养不起,我不想要孩子跟着我吃苦,呜呜呜……“
所以才会情绪一悲,搭上往淡水的最后一班捷运,想要自我了结。
看温贝萸哭得如此可怜,眼泪鼻涕“四管齐下”,白乃甫也不好再骂下去,他激动地抱着她。
“为什么我们这么可怜?一个是想生却生不出来,一个是怕生了养不起……”重点是,他们都被男人给抛弃了,呜呜呜……
于是他们哪管得着便利商店店员那可怕的白眼,两个同为天涯沦落人,你抱我、我抱你,在便利商店里大哭特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