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汤圆店,空气间浮动的甜暖气味愈浓厚,忆起昨夜尝过的暖胃甜汤,他脚步大了些。
“曼秾阿嬷,我爸爸来了!”林子洋拉着林方垄,对着餐车后的妇人扬笑。
“你好。”林方笙停步,点头致意。
“你好。”廖淑茹戴着口罩,仍能看出她眼里带着笑意;她手里忙着捞起浮起的汤圆,一边道:“你们子洋好有礼貌,刚刚还帮我收碗。”
“阿嬷称赞你,你该说什么?”他低眸看孩子。
“谢谢曼秾阿嬷。”说完,急着跑进骑楼下找好朋友了。
“林先生,里面请坐,看要吃什么。”廖淑茹盛装好客人的汤圆,端过去,再回餐车时,忽笑道:“啊,看我这记性。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只有酒酿、桂花酿和养生小汤圚。想吃哪一种的?”
“山药和南瓜卖完了?”他对南瓜包椰糖的汤圆甚是怀念。
“今天来不及去市场挑山药和南瓜。”廖淑茹拿着抹布擦啊擦的。“早上有点不舒服,稍微发烧,我女儿就大惊小怪,不让我开店,一定要我休息。吃过药后感觉比较好了,才想说加减卖,不过市场差不多都收了,所以今天没卖山药和南瓜的。”
他点头。“生病应该多休息。”
“躺在床上很无聊,也不是病到不能动。”指指坐在里头的外孙女。“我们曼秾已经学了钢琴,前阵子还吵着说要学舞蹈。我女儿有在考虑既然我们学区在理仁,理仁舞蹈班又很有名气,曼秾要是有兴趣,以后让她考理仁舞蹈班。栽培孩子要不少钱,我这边多赚一点,她妈妈也能轻松一点。”
初见面,理该生疏,因着做生意的关系,招呼客人的工作马虎不得,何况还是曼秾好友的父亲;这阵子时常听孩子叨念着林子洋,听得都熟了,所以这刻即使是初见,也感到无比熟悉,话自然就多了。
“理仁舞蹈班不难考。应该说,只要有点节奏感,都可以考上。”理仁是国内少数九年一贯的学校,小二招考舞蹈班,可一路直升国中部舞蹈班。
“真的吗?”
林方笙轻点下颚。“理仁舞蹈班不对外招学生,只收自己校内一、二年级的。二年级下学期才考试,考试内容很简单,让学生做几个动作,看看柔软度和对音乐的敏感度;基本上,只要有报名几乎都可以考上的。
“这么简单?我跟我女儿都以为很难考。”
他含笑道:“不,真的不难考。不过考进了,训练和课程可就不轻松。”
“不会有很多学生抢着进吗?”
他思考片刻,说:“据我了解,比起舞蹈班,大部分家长想送孩子去考的还是资优班。老实说,舞蹈班练舞时间比较长,相对学科方面会比较弱,以台湾目前环境来说,家长还是希望孩子成绩好。”
“可是我看阳兴国中的舞蹈班都考上国立高中,阳兴贴在校外的上榜名单,舞蹈班考上第一志愿的很多。”
“其实阳兴的舞蹈班实际上是资优班。”他没说太明,但他想,足够让人听懂他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廖淑茹恍悟。“理仁的舞蹈班不是资优班?”
“不是。”
“现在升学制度改得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懂,等我女儿回来,再跟她讨论看看。”
“多考虑是好的。”忽想起什么,问:“曼秾开始学舞了吗?”
“最近刚开始学,幼稚园的才艺班,有让她上舞蹈。”他点点头,徐声问:“有纸笔吗?”
“我拿给你。”撕了张点菜单,递了原子笔给他。
林方笙掏出手机,低首,抄写萤幕上的资料。“这是理仁舞蹈老师的电话,我知道她在外面也有授课,如果想考理仁,可以和她联络看看。和她上几堂课,就知道怎么考了。可以跟她说是理仁生教林组长介绍,学费她应该会打折。”她讶问:“你就是林组长?”
“是。”他笑笑。
“那昨晚我女儿……”
他叹着笑弧道:“昨晚路小姐相当英勇,施展了飞帽功,当场制服窃贼。”
“原来你就是林组长。我曾听老梁说起你,就卖牛肉面那个。”不只老梁,卖肉羹的江桑、小笼包的卢太太等,好像这条巷子的店家都认识理仁生教组长;早上又听嘉遥稍提了下昨晚她遇上的事,她很难不对理仁生教组长印象深刻。
“我知道。”
“之前他们在说理仁后来的生教组长是田径队教练,对学生很有爱心,都会放钱在他们店里,让田径队的学生去店里吃东西。我还想说我没遇上这么有意义的事,是不是田径队不爱吃汤圆。”
“不是,误会了。”他摆手笑。“我不常来这里用餐,之前来过几次,没印象有卖汤圆,不是对汤圆排斥;我们子洋很爱吃汤圆,我母亲也是,我要知道这样有,早早就带他们来了。”
“我女儿早上有提,说你有放一点钱在这里。”廖淑茹笑一声,“我这店是今年才开的,不过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啦!理仁里面的老师,风评我多少都听过。说实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老师不多,能被你教到的学生真幸运。”
“没有,我比较凶,要求很多,讨厌我的学生还不少。”
“爱之深,责之切啊。不过这年代不流行这个了,现在的孩子哪里能体会我们是为他们好呢。别说孩子,家长也一样。”他微微笑。“确实如此。”
“啊,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要吃哪一种口味的?”他看了看招牌上的菜单,问:“养生汤圆是中药的?”
“不是中药。养生汤圆都是小汤圆,没有包馅的,纯因它的汤是加了红枣和白木耳,还有龙眼干,和一点点黑糖去熬的。”
应该就是他昨夜喝的那一碗甜汤。“那就一碗桂花酿,一碗养生。养生的要加点姜汁。麻烦您了。”
将堆叠在角落、用方盘盛装的红白两色小汤圆拨入热水中,廖淑茹一面道:“真没想到你是子洋的爸爸。我们曼秾几乎每天都会说子洋的事,昨晚我女儿又让你送回来,她等等上课回来要是知道你是子洋的爸爸,一定也会觉得很有缘分。”
林方笙只是笑一下,盯着妇人的动作。他发现她餐车整理得相当干净.,事先搓好的汤圆放在方盘,上头盖着干净的白布,所有的配料也加盖;汤圆入水中煮时,她并非用手直接触碰汤圆,是拿汤匙拨汤圆入锅,盛装汤圆的白瓷碗还先自一瓢热水稍烫过。
不仅只是食材上用心,注重卫生更令他对这家小店好感度直升。
“路小姐还在读书?是修什么学分吗?”他这刻才回应妇人的话。
“不是。她今天是去南部一所大学主讲啦。学校邀请她公司去办讲座,这次主题轮到她去主讲。”
“路小姐另有工作?”他以为她是这家汤圆店老板,现在听来,似是这妇人才是老板。
“她在教课,教瑜珈。平时有课就去上,没课就在这里帮我卖汤圆。”他有些意外。静默几秒后,道:“既然她教瑜珈,曼秾的身体柔软度应该也不差,这样子挺适合练舞。”
“会啦,有时候她会教曼秾做些比较简单的柔软操,下腰还是劈腿,曼秾都会。”沥干捞起的汤圆,廖淑茹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曼秾跟子洋现在读同一班,又是好朋友,以后曼秾读理仁,你在理仁教体育,真的很有缘吧?”有缘吗?林方笙想了想,只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