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刀告假数天,紧闭门户,暂时封刀,修身养性,就只差没焚香斋戒,沐浴更衣,佛前长祷了。
大将军府也派人一连来了三天,都是好声好气地问着“苏将官”何时返回工作岗位,大将军离不得这贴身亲兵呢!
阿花婶惊得张口结舌,忙跑去敲小姐的房门,却只得来一句“告假中!没空”的回答。
“这、这……”阿花婶搓着手,尴尬地对胡管家陪笑道:“是不是劳您跟大将军禀一声,我们家小姐许是身子不适,等过两天好了再回去当差如何?”
胡管家比阿花婶还要悲摧苦憋,讪讪道:“是不是劳驾你再去同苏将官说一声,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大将军府中有神医可帮忙调理,请苏将官还是回府去吧?”
阿花婶实在很难推拒,可想到自家小姐语气里的坚持,她又怎好违逆小姐的意思?
“胡管家,你还是先回去,若有机会,我会再劝劝我家小姐的。”不过小姐听不听就不是她一个女乃娘能管得了。
胡管家一想到自家世子爷已经阴沈铁青了三天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人家小姑娘就是不愿“到府服务”,他还能生生把人劫回去不成?
阿花婶看着大将军府的大管家唉声叹气的走了,心下也不禁有些忐忑难安。
这都是怎么了?小姐不会有事吧?唔,这好像还是小姐自学会走路以来,第一次好几天连房门都没踏出去过呀?
看来事情大条了!
“哎,老爷说去出公差,怎么好几日了都还不回来呀?”
阿花婶话声甫落,就见苏铁头兴冲冲地大步而来,手里还拎了一串油炸棵子,大嗓门地嚷嚷。
“阿花阿花,等会儿快买些黄豆来磨豆浆,俺闺女儿最喜欢吃吴城的油炸稞子配热呼呼的豆浆了,赶紧多弄些,她下差回来见了肯定高兴!”
“噗嘶噗嘶!”阿花婶急忙对他招手,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老爷老爷,出大事啦……”
“欸?”
苏铁头强忍着惊疑不定听完,登时炸毛了,随手把油条稞子一扔,急吼吼地跑到女儿房门前,把门擂得砰砰作响。
“闺女儿,你有话好说,可千万别想不开,万事都有阿爸在,阿爸给你靠啊!”门内无声。
“闺女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同阿爸说呀,是不是大将军他对你始乱那个终弃?俺去帮你阉了他!”苏铁头带哭音的嗓门满是悲愤。
门终于开了,苏小刀一脸严肃眉头微蹙地走了出来。
“阿爸,阉个鬼啊?人家大将军是上官,我不过是下属,始都没乱,终弃个屁?”
见宝贝闺女儿并无他和阿花婶想象中的为情消瘦为爱憔悴,苏铁头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呃,等等,不对呀,可你之前不是同大将军要好——”
“大家都误会了。”她沈思三天,可算想明白了,小脸于是乎露出了一副超月兑俗念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神情,只差没对自家阿爸打了个佛喏了。“正所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假是真来真亦假,看起来最有可能的偏偏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将军绝对不是我的菜!”
前面几句绕得苏铁头一阵头昏昏,可最后一句他倒是听懂了,不由精神一振。
“那是那是,大将军这道菜确实硌牙,咱不吃也好,往后阿爸一定给你找个你爱吃的,到时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阿爸挺你!”
父女两个果然是话最投机,行为最合拍的,一下子就勾肩搭背喜笑颜开,然后老的不生气,小的也不沈思了,亲亲热热地相约着要去城北老张铺子吃驴肉火锅。
独留阿花婶在原地,两眼无神一脸茫然。
这,这就没啦?
早晨,当大将军府门开启刹那,面容俊美气色苍白的阮清风便急匆匆地要出门,却没想到恰恰跟要上门的苏小刀撞了个正着。
“小刀?”他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胸间伤口,惊喜万分地扶住了她险些被撞飞的小身子,“你……你来了?不……不生我气了吗?”
“大将军早!”但见苏小刀站稳了身子后,对着他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声,还不忘再行了个握拳当胸的军礼。
他凤眸眨了眨,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惊疑,喜的是她对自己笑得那般朝气蓬勃,灿烂得好生可爱,惊疑的是她面上再不见三天前的气恼醋意,却反倒像是想开了什么,抑或是把什么都放下了的坦然自在。
他心脏紧紧一抽,脸色微微变了。
“苏苏,我同姚黄魏紫两个什么事都没有,她们是我父侯给的侍妾,但我真的从没碰过她们一根寒毛,我是清白的呀!”阮清风一急,也顾不得光天化日大门口闲人众多,一把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又掉头就走。
“好妹妹你信我。”
苏小刀呆了一呆,随即笑了起来,极为同情体谅地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正妻还没娶,妾室不能碰,大将军守身如玉,情操感人,属下佩服佩服。”
他一口气呛住,俊脸又是红又是白。怪了,明明小刀说的就是他想解释的,可为什么自她口里说来,他就觉得很不是味儿呢?
小刀素来鲁直单纯,最是不谙迂回之术,所以说那番话定然不是在讽刺他,可就是这样才令他心头阵阵纠结郁闷生疼。
不捻酸不吃醋也就代表不在意,难道——难道小刀已经不在乎他了吗?
他的身子不由一晃,面色惨然如雪,苦涩难言。
“大将军,你脸色不大好啊,属下扶你回去休息吧。”她被他的脸色惊得心一跳,立刻搀扶住了他的臂肘。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和紧张,刹那间又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阮清风暗暗一喜,身子越发软弱无力,脚下也虚浮不稳起来。
“大将军,你干嘛同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伤还没好就不要出来乱跑了,万一要有个什么不好,西境怎么办?阮家军又该怎么办?”她嘴里叨叨不绝,可听在他耳里却是满满欢喜甜蜜。
他面上疲惫虚弱,实则暗地乐不可支,毫无身为大男人和大将军的尊严和自觉,“柔弱无依”地靠在她身上,被她扶了进去。
重新回到床上后,他满眼柔情地看着她替自己拢整被褥的动作,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在屋里团团转着,一忽儿张罗湿帕子,一忽儿斟茶水,只觉心都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喜孜孜地想着,或许待伤养好之后,就是上门提亲之时?
“两个大嫂子不在吗?”
没料想她无心的一句话,登时又刷黑了他一张俊脸。
“妹妹最爱误会我。”他再也抑不住地卖萌耍傲娇起来,气呼呼道,“明明就说了她们只是我名义上的侍妾,我对她们一点别样的心思也无,纯拿她们当后院里的两个花瓶摆设,怎么苏苏就是听不明白我的心?”
她被他一番话说得鸡皮疙瘩直掉,直有翻白眼的冲动,可不得不说男人长得俊美好看、英气飒爽就是有这个好处,就连无耻的耍娇卖萌时,还是很动人哪。
苏小刀心儿一个酥抖,立马又坚如铁石起来。
哼,老娘闭关三天的沈思可不是白过的,早就瞧清了局势,这大将军就是爱嘴上轻薄,她敢打赌那是军中没旁的女人了,要是有旁的女人,他桃花眼乱飘乱射的对象肯定不只有她。
再说了,他这大将军府里不是还有两个娇滴滴美人儿吗?说是有看没有吃,鬼才信哪!
苏小刀浑然不觉自己越想越是满心酸溜溜的。
没事躺在床上也中镖的阮清风作梦也想不到,他英明神武俊尔不凡的堂堂大将军、世子爷,在某个小人儿的心目中已经被贴上了“京城种马”、“风流大少”的万恶标签。
若是他知晓,恐怕哭也给哭死了。
“小刀,我是认真的。”虽然不知道小人儿心中念想为何,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诚挚恳切地望着她。
“若是你不喜欢,我把她们打发了便是,省得你瞧见了心烦,也不会再时时误会我了。”
她眼睛一亮,可还未待心花怒放,随即又回复警戒地看着他,谨慎道:“大将军说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了,属下不过是大将军的贴身亲兵,实在不方便也无资格过问大将军后院的事。”
“小刀……”他心头一阵挫败。
就在此时,胡管家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提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打扰两人。
“咳,京城圣旨到!”
圣旨?
苏小刀大惊,急急抽回手,一脸紧张万分。
阮清风却只是微蹙起眉,淡淡地道:“知道了,备香案。”
“是。”胡管家恭敬退下。
苏小刀又是惊奇又是忐忑又是慌乱,可回头一瞥,却见他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袍子,系腰带,姿态从容优闲,仿佛等会儿要去接的不是圣旨,而是随随便便的一份京城邸报。
这就叫世家豪门的气度气派吗?
她一时有些看呆了。
“发什么愣呢?”阮清风穿戴好之后,笑着轻点了下她的俏鼻头,随即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走吧,陪我去接圣旨。”
“我?我不行,我只不过是大将军的贴身……”她紧张得结巴起来。
“我说你行就行。”他阵底盛满柔软的笑意。
她心一跳,心口莫名地热了起来,不禁暗骂自己的不争气不镇定,只得硬着头皮装作冷静地点点头。
“属下随同大将军去便是了,但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不。”他嘴角笑意更深了,慢腾腾地道:“我觉得这样握着挺好。”
好什么好?这样十指紧扣的暧昧举动,岂不是活生生把她架在火上烤吗?要是给他那两个侍妾看到了——哼,她岂不是白白套上了个抢人相公的歹名声了吗?
“禀大将军,”她正色开口,小脸严肃到不行。“属下可是有思想有抱负的好兵,才不要被人误会是狐狸精。”
“狐狸精……”他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好苏苏,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那被唤作狐狸精的可都是千娇百媚身段丰美举止娉婷意态风流……”
阮清风掌心蓦然一空,凤眸愕然抬起,却见苏小刀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了。
“叫你嘴贱!我叫你嘴贱!”
刹那间他真有想把自己掐死的冲动,几想泪流满面。
“小人儿好不容易才稍稍待我亲近一咪咪——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