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夏日初至。
这一天,姜燮廷不知为何心情特别好,竟说要带她夜游东钱湖。
宦夏莲听闻他的提议,只觉得好新鲜,便点头答应。
他们傍晚时分便离开宰相府,坐着马车到了东钱湖畔。
宦夏莲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两眼跟着一亮。
该是黑压压的湖面上却灯火通明,树上、船身上都挂着红灯笼,还有不少的人手上提着红灯笼晃悠着。
“这几日有灯会,所以热闹。”姜燮廷下了马车,手绕上她的腰,免得她被他人给挤到。
“灯会?”她好奇地看着他。
“嗯,有猜谜、有唱戏,各式各样的活动。”他淡淡地解释。
她应了一声,又没了声音,他低头瞅着她,“想去看看吗?”
“不了,妾身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与其让她置身其中,倒不如让她在远处看着热闹的场景。
“莲儿的性子倒和我相似。”他笑着搂住她往一艘船上走,“我已经租了船,我们到湖中心看烟花,吹凉风。”
她笑着点头,一双水眸看了看长相英俊的姜燮廷,“夫君今日心情很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就带了廖峰、李牧和青儿,五人上了——艘不大不小的船。
他们两人走入了以白纱笼罩着的小厢,四面白纱一面撩起,可清晰地远观,他人却瞧不清他们,其余三人则站在外头,各自找事做,有默契地没有扰到他们。
姜燮廷抱着她落在椅子上,替她倒了一杯茶,见她接过后喝着,他才开口,“为夫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何肯嫁?”
宦夏莲心里不踏实地看了他一眼,总不能说替胞姐代嫁。
“嗯,父母之命。”她中肯地说。
他点点头,大掌抓过她的小手,细细地翻看,“不是因为为夫的宰相之名?”
她微愣,反问:“夫君为什么这么问?”
他微微一哂,“看来不是了。”
他嘴边的笑更深了,“那么莲儿,如果为夫不做宰相了,你也不是宰相夫人了,你仍愿意待在为夫身边吗?”
宦夏莲觉得他今天高深莫测,似乎话中有话,她只好模糊地说:“妾身嫁给夫君,是因为夫君是父母看中的人,至于夫君是不是宰相,这与妾身无关。”
她一顿,他的黑眸深如黑夜,以为他在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官场变幻莫测,就算不是宰相又如何,夫君莫把官名看得这么重。”
“哦?”他玩味地看着她。
“当然夫君也会有老的一日,他日也会告老还乡,官名乃是身外事,人死时也只占了棺材方寸之地,多一寸也没有,这官名也未必使人有什么不同,多年之后就只剩一具白骨了。”她轻声地安抚着他。
他越听越着迷,心越来越柔,他索性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嗅着她如兰般的芳香。难得见铁血宰相如此,宦夏莲也心软,“夫君,你切勿因为这些身外物而烦心,妾身听说夫君你是少年宰相,夫君你当时多大?”
“十六吧。”
宦夏莲算了算,“那夫君今年二十有四,已经当了八年的宰相,足以名留青史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在她肩上闷闷地笑了,“嗯,为夫今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开怀。”再两年,这烦人的宰相之职可以卸下了。
听他语气轻快了一些,宦夏莲不知道他的想法正好与自己不同,“那夫君如此年轻,再当几年的宰相也不是问题。”
靠在她肩上的男子假寐的眼立刻睁开,“你不是说不介意为夫不是宰相?”
“妾身不在意啊。”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嘛。
“但你为何还要……”
“是夫君你自己要的啊。”宦夏莲心思缜密,恍悟过来,“夫君是不想当这宰相?”
她终于懂了,他又靠了回去,闭上眼晴,享受着她的温香软玉,“对,一点也不想。”
“那为什么……”
姜燮廷便将当宰相之事与她说了一通,良久之后宦夏莲点点头,“如此也好,夫君不是宰相,我也不是宰相夫人,就不用应付那些达官贵人。”
宰相府有总管,但有些事仍需要宰相夫人出面,若是他府夫人投拜帖来访,她总是要出来应付一番,但夫人与夫人之间说的也就是那些场面话,不是真心话,也没有什么意思,实在是无趣。
姜燮廷耳尖地听出她话里的放松,不由得放声大笑,“莲儿真是可爱。”能将名与利看得透澈的女子,世间甚少,他何其幸运才能拥有她。
他的话惹红了她的耳,她推开他,刚才任由他靠着,是难得见他失意,现在他没事,她当然是要推开,免得被外人取笑。
他的手却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脸色略显苍白地说:“为夫有些晕船。”
“怎么会。”她低头瞧他脸色确实不好,“那我们回去吧。”
“无妨,只要莲儿任我抱着,我便舒服许多。”
这话耍无赖的成分很大,她俏脸一红,明白他是在装,气得她小手往他背部重重一捶,听到他干呕了一声。
“要吐不要吐我身上!”她怒道。
“多谢莲儿,这一掌将我的郁闷都化解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这人哪有当朝宰相之范,显然是在卖弄无知,假扮三岁孩童。
她别过脸,头望向别处,任由他像抱着柱子似地抱着自己。
不远处天空大放烟花,她看得入神,赞叹道:“真是神奇。”
她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小手捏着他的手臂,“夫君快看,那烟花的颜色,红色、绿色、紫色……怎么会有这么多颜色?”
“那烟花叫姹紫嫣红。”他看了不下数次,早已无感,她欢喜的模样远比烟花要吸引人,烟花在她的水眸里流转,脸颊因兴奋染上两朵云彩,看起来美艳动人。
“真的好美。”她笑着说。
“是。”他的眼落在她的脸上,她似有所觉地回望了他一眼,立刻羞得转过头。
静静地赏完了烟花,夜已经深了,她也泛起了睡意。
“回家了。”他在她耳边低语。
“嗯。”她恋恋不舍地随着他起身。
“下回再有,我们再来看。”他承诺道。
“好。”她满意地点头。
船到岸,他们下了船,宦夏莲突然扯着他的袖子,“夫君,妾身可不可以也要……那个?”
“灯笼?”他挑高眉。
她羞红了脸,“对,我要紫色纸糊的。”
他无奈地笑了,命令属下保护好她,便亲自去替她买来。
“小姐,青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烟花。”青儿兴奋地在她耳边嘀咕着。
宦夏莲也笑着,一双眸就盯着姜燮廷消失的方向,等着他回来。
有一个一身酒气的游人忽然撞了过来,李牧和廖峰立刻档住,“小心!”
那游人睁着猩红的眼看了他们一眼,不经意地看见了宦夏莲,“哟,这是哪里的美人。”
调戏的话让宦夏莲和青儿失措,让李牧和廖峰神色剧变。
“再敢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我们就不客气了!”廖峰冷声道。
“哈哈,笑话,对我不客气,看清我是谁!”游人气呼呼地说,同时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找了上来。
“少爷走慢点,小心了。”
“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要我好看,你们看着办!”
打手们互看一眼,小心地询问:“少爷,男的打了,女的……”
“哼,女的当然是给我暖床了,笨!”游人重重地捶了问话的人。
“你要谁暖床?御使之子林荣!”阴森森的声音不知何时近身而来,姜燮廷一脸的黑。
林荣被寒气吓得少了几分酒意,看清了来者,他抖着嗓子,“宰、宰相。”
“林荣,你再把话说一次。”他压低声音,两眼里的冷意摄人,宛若毒蛇盯上了猎物。
林荣立刻作揖,“得罪得罪,在下有眼无珠……”他偷偷看了看那绝子,“在下不知这位女子是贵夫人,夫人,在下唐突,得罪了。”
一眨眼,姜燮廷又缓下了脸,柔和地说:“不知者不罪。”
林荣脸色大变,“那、那在下先走了。”
“不送。”
林荣一转身就加快脚步,身边的打手仍懵懂,“少爷,既然相爷都不当一回事了,你急什么?”
废话,能不急吗,当年新皇登基,不少人暗里挑拨反抗,宰相一句不知者不罪可是将不少人给送进了牢里,他不赶紧回去找爹救命,他能怎么办。
宦夏莲白着脸,小手碰了碰身体僵硬的姜燮廷,“夫君?”
“莲儿。”他转过脸,笑着看她。
“夫君别气。”她轻轻地说。
他淡笑,将手中的灯笼给她,“喏,为夫给你找来了。”
“谢谢夫君。”他似乎没有生气了,宦夏莲接过灯笼,笑得欢喜。
“回去吧。”
“是。”
临走前,姜燮廷朝李牧使了一个眼色,李牧暗暗地接下,无声地离开,去给那不长眼的御使之子一个教训。
姜燮廷若无其事地拥着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小姐!”
宦夏莲近日正在努力地学做女红,小心翼翼地一针一线缝制着香囊,为了学做香囊,她还特意向照顾她的嬷嬷请教。
“什么事情?”她看都没有看青儿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
“刚刚我去钱庄,结果发现……”青儿压低了声音,“那多出的利息好多。”
听到青儿财迷的话,宦夏莲笑了,“那是,我们平日不花钱,存在那里这么久,自然多了。”
“哇,我看呀,小姐都可以买下一个小院子了。”青儿开心地说。
“我要是用不着了,就给青儿置办嫁妆。”宦夏莲笑着说。
“小姐。”青儿不依地摇摇头,“小姐乱讲。”
“哦?昨日爷问我你的事情了,说那廖峰多好多好,配你刚刚好。”说着宦夏莲看了她一眼,“你说我该怎么回他?”
“懒得理小姐。”青儿害羞地跑了出去。
宦夏莲笑了好半天,放下了手中的香囊,心想青儿的态度该是愿意的,这也好,青儿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是该找个好男人嫁了。
廖峰为人有进有退、谦虚有礼,是一个良人,一想到这,宦夏莲有些等不及地想做媒人了,于是她走出房,往厨房走去,特意亲自泡了一壶茶往书房走去,这个时候他都是待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