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沐萧竹得到林家半数产业,不过,往后的事就有点让她哭笑不得了。
照平日一样,沐萧竹跟林星河一起现身用膳,这一天,南秋茗和凤灵儿早出外游览城北的清凉山,本以为用膳的只有他们两人,结果……
“萧竹,快来,这里坐。”老夫人不知道何时已站在船坞的桧木桌边招呼她。
“老祖宗?姑姑?”
“快坐下,今日老身叫你姑姑备了不少你喜欢的菜,快来快来。”老夫人对着她道。
平和的秀眸一扫那桌上,其上全是星河爱吃的菜。她喜欢吃鸡肉,可现在桌上全是他喜爱的鱼肉宴。
摆明是来慰劳星河的嘛。她忍往笑,偷瞧他。
林星河面皮抽了两下,两人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坐下。
“来,尝口鱼丸。”老夫人把鱼丸放到沐萧竹碗里,她又机敏地把鱼丸再夹到林星河碗里。
老祖宗的意思她怎会不懂?简直拿她当传话的。
“萧竹啊,老身最近帮你合八字了。”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对她说,但其实每一句都是说给林星河听的。
“谢老祖宗。”
“算命先生还给你择了一个好日子出嫁呢。他说呀,这日子过门,是旺妻又旺夫。”她布满皱纹的脸笑出一朵花来。
林星河眉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吃沐萧竹递过来的菜。
“是哪一天?”
“明年三月初十。”
“这天是个天大的好日子。”沐秀也喜从心中来。
见姑姑高兴,沐萧竹本来还有点担忧姑姑会不乐意。现在看来,姑姑总算是放下过去,接受星河了。
“萧竹,告诉那个鬼不收的,那么久我等不了。”林星河开口了。
“老祖宗,三月真的有点久。”她很尽职地传话。
“你告诉那个衰神,不等到来年三月我们不嫁!猴急什么,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掉?三月有什么不好,时间长些,反而会准备得妥当。”
“萧竹呀,敢情这日子是挑来给鬼不收成亲的吗?”
“那个……那个……”沐萧竹夹在两人中间真是倍感无力。
这样的场景几乎隔三差五地在船坞出现,祖孙两人藉她传话,传着传着就吵起来。
“真像两个小孩子。”沐萧竹摊摊手,很是无奈。不过从另一方面看也是有好处的,他俩的婚事在这样的传话中慢慢定了下来。
林星河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老祖宗,婚期定在阳春三月,纳吉、迎亲也都按照老祖宗的要求备置。
林家很久没有喜事了,当年林星源出事,宅子里从上至下都以为从此再不会有喜喜乐乐的欢乐场面,现在峰回路转,怎么能马虎呢?藉这个喜事,林家也该重振声威才行。
这日,林星河在船坞找不着沐萧竹的踪影,便出了屋子来到海滩上。他举目一看,她正跟一个眼生的丫环在船坞西侧的仓房前说话。
“萧竹!”他向她靠近,只见那名丫环对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海滩。
“她是谁?”来到她身边,林星河手臂很自然地圈住了她。
她抬眼看着他俊美的脸。
“是未央的丫环春叶。她传话说未央病了,我打算得空去喜福楼看看未央,顺便给她捎些补药去。”
“喜福楼?”林星河警觉地挑了挑浓黑有型的眉毛。这名号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是一间青楼。”她垂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袍,“应酬上青楼是常有的事,幸亏未央一直照拂着我才没有出纰漏,这些年真是多亏有她。我们已义结金兰,情同姐妹,咱们新购的宅子里,我想留一个院落给她。”
林星河沉吟。
他的沉默让沐萧竹心底直打鼓。他会不会看不起未央妹妹?会不会找未央麻烦呢?毕竟上青楼有违妇德,且是大逆不道之事。
“如弥。”林星河转身,大声唤道。
“来了主子。”如弥迅速跑来。
只见林星河在如弥耳边吩付几句,如弥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他领命走远。
“你回房换身衣裳,一会我们就出发去喜福楼。”
沐萧竹见他没有动气,高高兴兴地回屋换衣收拾。
###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已来到空空荡荡的喜福楼里,两层朱楼根本没有下流的调笑和热闹场面。
“大爷!银子虽然好,可我也不想得罪熟客啊,以后还是尽量少包场。”老鸨笑呵呵地迎上来。
林星河没多说,傲气地从腰间掏出金叶子丢给老鸨。
“哎哟,多谢多谢。沐二爷,是来找未央姑娘的吧?人在她的闺房中,你快去吧。”
两人方走到了门前,未央就已出现,她抄着细长的玉制烟管,正吞云吐雾候着他们。
沐萧竹亲热地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与她说着体己话,还将林星河引荐给她。
“你就是林星河?就是让我义姐为你流泪、要娶我义姐的男人?”未央媚眼如丝,上下打量着他。
萧竹姐姐时常都会跟她讲起这男人,今日得见,令她格外惊奇。
“以后她不会再落泪。”林星河坚定地道。
闻言,未央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身着男装的沐萧竹一脸害羞,连忙转移话题,“未央,身体好些了吗?我带了些补药来,你一定要好好喝。”
“萧竹姐姐,未央眼下就想试试这补药,但春叶去给我买甜糕了,就有劳姐姐为我煎药。”
“好,你的小厨房我很熟,我来就好。”沐萧竹转身消失在房中。
“林大爷,听说你是九江财神爷呢!”趁四下无人,未央一展花魁的迷人风姿逼近林星河,“不如连我也一起娶了吧?”
“如果你是想试探林某对萧竹的感情,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家只有妻不会有妾,以后都不会有;如果你是说真的,我会让你立即消失在泉州。”最后一句极其冷冽。敢玩弄萧竹的友情,她一定是活腻了。
染着蔻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不错不错,我姐姐这几年的眼泪没白流,她没有看错人。”她缩回身子,摆出一副鬼脸,“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如果你敢负我义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可是有爪子的。”
“我们最近在城中觅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宅子。”
“喔?”
“你义姐已经说了,要把植满合欢花的院子留给你,只要你想离开喜福楼,就有落脚的地方。”
“你们的宅子有我的分?”未央倏然站起来,眼泛泪光。
“你是萧竹的朋友,欢迎你随时来。”
一直无家可归的她,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不嫌我是花娘?不怕我坏了你家的名声?”
“你是萧竹认准的朋友,身份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是萧竹在意的,他就会认同。
未央停住脚步,换上甜甜的笑容,亲热地叫道:“姐夫!姐夫喝茶,姐夫要不要也来一口?云南上等烟丝。”
“不必了,想要赎身我随时送银子过来。”
“姐夫!我觉得全天下只有你能配上我姐姐,祝姐夫跟姐姐白头到老。”她已被这个姐夫完全收服。
“不好了、不好了,老祖宗!”何嬷嬷擦着满额头的汗冲进凭雪院。
“你年纪也大了,慢一点。”老夫人放下茶碗道。
“我也想慢点,可是不行啊,田富娣来了!”
“什么?”沐秀皱眉。
“哟!还住在这个破院子呢。”人未到,令人生厌的嗓音就先接近。
没一会儿的功夫,身着华服的田富娣站到老夫人面前,她的衣裳是用苏州顶级织坊制成的,可她益发庞大的身躯大有将衣裳撑破的趋势,她不是没银两做合身的衣裳,只是她每次都会要求裁缝把衣裳做小一点,以勒住她突出的肥肉。
老夫人看向一旁,沐秀无话,何嬷嬷狠瞪田富娣。
老夫人和沐秀看在林星河及沐萧竹的面上,不愿与她针锋相对,毕竟婚期也近了,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而前面两人都没说话了,何嬷嬷也只能忍下来。
“怎么?你家林星源成活死人,你也变哑巴了?老祖宗,是不是太奇怪了?”田富娣摇了摇她腕间的三个金镯子,耀武扬威地道。
此刻她再不是当年那个田富娣,她有个家财万贯的儿子,有声势浩荡的下人,她底气足了,骂出来的话也更为难听。
“夫人啊,这宅子可真是破旧,一点都没有咱们家气派啊。”田富娣带来的下人也插嘴贬低林家。
老夫人和沐秀还是忍。
“一直亏待我们,最后还是得想方设法算计我儿子来收林家这个烂摊子,你可真要你这张老脸。”接到儿子即将成婚,对象还是沐秀侄女的消息,一直在江南游玩的田富娣当夜就坐船直奔泉州。“真是报应啊,连老天都在罚你,谁教你当年亏待我。”
“田富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曰子还长。”老夫人按捺住脾气,想要休战。
“我看你日子也长不了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哈哈哈——”田富娣狂妄地大笑道。
沐秀拧紧了眉。这个人以后会是萧竹的婆婆,有这样的婆母,萧竹该受苦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紧拧。
“你们以后一个一个都会跪下来求我,而这一天就要到来了,哼,我们走。”她气势汹汹地拂袖离开凭雪院。
这次到林家闹事,田富娣是早有预谋,她提前一天来到泉州,林星河和沐萧竹并不知情,等闹完事后返回船上,这才装作刚到的样子叫儿子到码头迎她。那些在林家放出的狠话,田富娣自己不提,老夫人又不想提,林星河和沐萧竹二人自然是被蒙在鼓里。
林星河自船上接下母亲,便将她送到早已租下的客栈居住。
“河儿,快带萧竹来见见我,这媳妇我得好好瞧瞧。”田富娣拉着儿子的手,愉悦地说。
林星河皱了皱眉。“娘……不怪我要娶沐秀的侄女?”他早已做好劝说母亲的准备,然而娘看上去不但不反对,还相当的欢喜,这似乎有点奇怪。
“傻孩子!娘盼你娶亲可是盼白了头发。这次你终于要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哪能不高兴呢?以前的事就过去了,沐萧竹是沐萧竹,沐秀是沐秀,我还是分得清的。”嘴里这样说,却有一丝阴狠闪过她的眼瞳。
可惜林星河没发现。“好,我这就叫她到客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