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紫凝香斜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眸假寐，浅紫色帷幔放下，遮掩了帷帐后模糊的身影。
释苍龙宣最信任的齐太医过来诊脉，开口吩咐几声，齐太医有点迟疑，见皇上阵光一沉，登时浑身发抖，差点跪下。
释苍龙扶住他，“齐太医免礼，赶快帮朕的爱妃看一下。”
“微臣遵命。”齐太医拿出药箱，备好丝线，紫凝香伸出一截女敕腕，让他牵线看脉。
他恪守圣言，诊脉后放开丝线，跪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是喜脉！”
紫凝香震了一下。皇上只交代她好好躺在床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装睡让太医诊脉，没想到他用的却是这一招。
“很好，以后你每天都来请脉，香妃的健康跟龙胎就由你全权负责，若是有个差错，朕唯你是问。”他眸光深沉，寒芒如流星般在眼里闪逝，一字一句的说道。
齐太医诚惶诚恐，“臣不敢，臣遵旨。”
“这真是好消息！”释苍龙看向帷幔后朦胧的倩影，突然笑眯了眼。
“朕的爱妃有孕了！”他锐利的视线射向齐太医，“朕要你今天之内让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喜讯！”
“是。”齐太医冷汗直冒，行礼告退。
“皇上……我……”太医走后，她起身掀开帷幔。
他温暖的掌心盖在她的手背上，“香儿，朕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现在身怀朕的子嗣，没人敢动你。”
“可是我……”她的眸底水雾蒙蒙。她并未怀有龙嗣啊……
他温柔的笑着，在她耳畔轻语：“就算现在没有，朕也会让你尽快怀有身孕！”
她心窝一热，红着脸，忍不住偎进他的怀里。
他这般待她，她的心……如何能不遗落在他身上？
她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凝聚，不一会儿，便湿了眼角。
释苍龙隔日临朝时，主动提及：“朕已口头训斥过香妃，香妃知错了，身边的太监与宫婢也全数换过，以防旧事重演。现下香妃孕有龙嗣，知错即可，朕希望后宫不再生事，香妃能保住龙胎，为朕传宗接代，众位卿家日后不必再提及此事。”
“恭喜皇上！”文武百官同声道贺。本来后宫之事就是皇上的家务事，朝官不能妄论是非，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御史大人，有关丽嫔的事，你一生功在朝廷，朕不会撤去她的嫔位，你有空便去看看她。但她犯的过错，她需自己承担。”
不论是借刀杀人害死高美人，或是保胎不慎导致小产，都是罪不可恕。
御史大人立刻跪地，“谢皇上恩典。”
“高大人，朕将追封高美人为高嫔，葬于皇陵，请你宽慰。”
“谢皇上。”高大人含泪谢恩。
他女儿一直想要的嫔位，得到了，却再也享受不了这份荣宠……
“众位卿家，还有什么要上奏吗？”
“启禀皇上，荣王的旧部近日来销声匿迹，臣等派出去的人手査不到任何线索，太妃也已不在荣王府，不知去向。”
释苍龙面色一沉，眼神幽深莫测。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皇上把如画跟柔妃派来的人一起调走了，现在服侍她的全是新面孔，却个个对她细心体贴，不敢轻率。
如画是神秘人的手下，如果神秘人真的是荣王，不晓得如画会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
她想告诉皇上，但又怕如画的下场会很凄惨，也觉得皇上洞烛机先，说不定早已胸有成竹，她不想乱了皇上的安排，只能不动声色，暗地里找人调查如画的去处，她必须密切注意如画的动向，不能让如画有机会伤了皇上。
紫凝香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柔妃进来了也没有发现。
“妹妹？！”柔妃看她坐在美人靠上兀自发怔，轻唤一声。
“姐姐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你身怀龙嗣，本宫没叫人通报，自己进来了。”柔妃解释道，难得她身边并未跟着贴身宫女虹儿。
“妹妹是不是嫌本宫派给你的人服侍得不用心，所以统统换过了？”
“不是的。这是皇上的意思，因为如诗犯了错，波及到我。”
“皇上疼爱妹妹，妹妹真是好福气。那日本宫才在说，妹妹会先有孕，果然不假。”她扯开嘴角轻轻一笑，笑中带着几分真几分假。
“谢姐姐金口。”
“妹妹，本宫今日是来送礼的，恭喜妹妹，若这一胎是龙子，那可就太好了。”柔妃取出身上的羊脂白玉佩。
“这块玉佩可以护体辟邪，模起来温润不冷，妹妹若能天天挂在胸口，可保身体安康，龙胎平安。”
“这礼……太贵重了。”那无瑕白玉一看就知价值连城，玉旁又镶了几颗彩虹珠，光彩夺目，色彩斑斓。
“妹妹收下吧！若妹妹产下龙子，本宫也算护胎有功，会感到高兴的。”听她这么说，紫凝香也不好再推辞，伸手要接过玉佩。
柔妃眼神一闪，“我帮妹妹戴上吧。”
她走到紫凝香身后，把玉佩挂在紫凝香的脖子上，玉尔垂坠下来的长度刚好就在上月复与胸口之间。
紫凝香抚了抚玉佩，果真温温热热，洁净无瑕。
“妹妹喜欢就好。”柔妃的声音里添了几分软腻，眼神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这个玉佩若能贴身戴着，护体护心功能更佳。”
“好。”紫凝香把玉佩收进衣襟内，紧贴着肚兜。
“戴起来更暖了。”柔妃笑盈盈，跟她聊了下孕期该注意的事。紫凝香微笑倾听，看着柔妃，
相信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爱皇上，无法心胸宽大的让皇上睡在其他妃子的宫里，皇上因而冷落了后宫其他女子……
也许，她可以劝皇上，让清白的秀女出宫另觅良缘，至于侍寝过的女人，现下只剩柔妃，她满怀歉意。
她没注意到，柔妃的笑里暗藏一根尖细的剌，一颗致命的毒药……
“香妃娘娘，微臣来请脉了。”
齐太医谨遵皇上的交代，开一些滋补身子的药给她，要宫女亲自煎熬让她服用。明为“安胎药”、“保胎汤”，其实不过是基本的滋补养生药材。
她刚喝完黑乌乌的汤药，就赶快含了颗糖葫芦进嘴里。
此时，屋外传来通报，令她心花怒放。
皇上没有欺骗她，她爹真的进宫来看她了！
她屏退了所有的宫婢，双目含泪，看着一身官服的紫定南走进来，轻唤一声：“爹！”
紫定南手里拿着鸟笼，一只小巧的黄莺在笼里上上下下的跳跃，他对紫凝香说道：“这个给你养着。”
看四下无人，他把门窗关好，小声轻问：“凝香，你得到皇上的专宠，做得很好。我收到如画让暗使传回来的消息，你那瓶毒药水被皇上发现毁了？”
她点点头，“嗯。”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我又带了一瓶过来，这瓶你要好好收妥，再找时机给皇上下药。”
“爹……皇上对我很好……”手上的瓷瓶宛如烫手山芋。
“你不忍心下手了？你要背叛爹？”他语气中有深深的埋怨。
“不是这样的……爹，您辞官退隐好吗？不要再继续下去了，皇上不是病猫，他没那么好对付，而且现在国运昌隆，百姓和乐，实在不宜生事。”她把瓷瓶收进桌下小柜。
紫定南盯着她，一脸无情。“凝香，你若敢背叛爹，爹一辈子都不认你这个女儿！”
“爹……”她声音有些沙哑，顿觉满嘴苦涩。“我不敢……”
他在她耳边轻语，“爹要你跟我里应外合，先把皇上的玉玺偷出来，再伺机行事。你那里还有隐藏内力的药丸吧？若不敢毒死皇上，就找机会让皇上吃下这种药丸，然后告诉这只鸟，放牠出去，牠会把消息传给荣王，爹跟荣王到时会见机行事。”
荣王找到一个会听鸟语的奇人养在王府里，这只会传话的黄莺就是最佳工具。
“爹……求求您，不要执迷不悟了！为什么您要为荣王做事？皇上对我很好，为什么您不弃暗投明，为皇上做事？”她苦苦哀求。
“谁告诉你他是荣王？”紫定南神色一凛，他们行事向来严谨小心，怎会泄漏主子的身分？
“……我猜的，他有一双跟皇上七分相像的眼眸，说话的口气也跟皇上相似，皇上只有一个亲兄弟，就是荣王。”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要不引发战争、不让百姓受苦的方法我们也想过，需要你配合。记住，这些天找机会偷走玉玺，毒死皇上，只要皇上一死，皇室中最有资格继位的荣王就会顺利登基，你就是我紫定南的好女儿！”
荣王的野心昭然若揭，她爹的执迷不悟让她旁徨无奈。
该怎么救她爹？
她的胸口盈满酸楚与痛苦，一边是她爹，一边是皇上，她两个都想救，两个都不想伤害……她到底该怎么做？
“凝香，你真的怀了龙胎吗？”紫定南直视她平坦的肚月复，有些怀疑。
“看起来不像……”
她心中微惊，定了定神，却不想让他知道这只是皇上护她周全，不让朝官针对她的计策，微笑道：“爹，才一个多月的身孕，看不出来。”
“凝香，进宫后的你，比在府里的你沉稳多了。”紫定南看着她，“本来爹以前就想让你嫁给荣王，但荣王却有他的看法跟做法，不过他答应爹，只要你这次能完成任务，助他登基，他不会嫌弃你的破败之身，虽然无法封你为后为妃，但也会留一席容身之地给你，到时你只要打掉这孽胎，还是可以成为荣王的女人。”
“爹！”她的心，像是被冰封住了，寒冷不已，无声的呐喊着：不要再说了！太肮脏了！她无法接受！
“爹是领命进宫，皇上说你很想我，爹进宫看过你，也该回府去了。”他注视着她，小声的交代，“凝香，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必要时服下恢复内力的药丸，宫里若无能人，就可如入无人之地。荣王与我等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要传话过来！只要荣王将皇位手到擒来，你就是大功臣！”
她怔了怔，脑海中浮现释苍龙对她无比信任的双眸，她无法背叛他。
“凝香，如果不希望爹死，就照爹的话速速去做，爹的性命，操纵在你手中了！”紫定南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冷声说道，脸色陡然阴沉。
她眼圈泛红，立刻开口：“爹，我不会让您死的！”
“记住，见机行事，不得失误，爹的命就掌握在你手中了。”他在出门前再次轻声嘱咐。
她点点头，垂下眼睫，豆大的泪珠瞬间滑落。
她爹不能死……绝对不能！
皇上对她这么好，这么呵护她，也会爱屋及乌，连她爱的人一同保护吧？
荣王等她的好消息……
她要偷走传国玉玺跟毒害皇上……
这每一件，都是惊悚无比，祸延九族的死罪。
她不能做，她不该做，她不会去做！
她低垂眼眸，眸心暗藏苦涩，神情脆弱而害怕。
她不能对皇上据实以告，就怕皇上一怒之下，她爹与府里全部的人都会性命不保。
她该如何做才能同时救她爹，也救皇上？
这是难题，真的是一道天大的难题！
皇上不能死……
她爹不能死……
若她当初宁死也不进宫，现在就不会进退不得。
或者是更早之前，她没让爹发现她会听鸟语，爹就不会让她参与其中，一并成为荣王的棋子。
然而，也只有进宫，她才能得到他的宠、他的爱……
她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她爹死，更不要皇上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