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谈起青城最是风雅之处,便属这座悦来茶楼。
这里的厨子手艺极好,糕点甜而不腻,茶香甘醇清甜,是文人墨客、商贩走卒歇脚议事的首选之所。
二楼雅间里,华敏掀开锦帛布帘,一双软润眼阵笑得弯弯如月。
媒婆正等得心慌,还得一边劝着久候不耐的魏千金,一见到她赴约,当即眉开眼笑。
“华姑娘,如何?人你可是带来了?”媒婆急匆匆的起身迎上前。
“带是带来了,不过封家少主可是除了皇帝以外,天底下最显贵的人。”华敏双手抱胸,嘴角一勾,两朵稚气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是呀是呀,金当家可是天底下最矜贵的人儿。”媒婆闻此言,自然点头附和。
据传封家富可敌国,封以扬爷爷那一辈,还曾经借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银两
襄助当时的皇帝治理水患。那笔银两的数目究竟有多少,至今仍没人知道。
民间更是盛传,当时的皇帝慕煜因为好战,导致国库虚空,加上当时天灾连连,水患旱灾接踵而来,慕煜为了治国,只得不断向封氏借款,而且就连驾崩之时也始终没能还清这些债务。
这笔烂账一路欠下来,已是还也还不清,再加上国库近半的税收可说是全来自于封家,因此,当今西凉皇室对封氏上下礼遇备至,敬重有加。
说句托大的话,西凉国当年没被慕煜的好战败掉,全靠外戚在背后撑腰,不断投以金援,这也造就了封氏世家在西凉国地位显赫,代代子孙皆受皇室重用的结果。
若论身份之矜贵、地位之重要性,如今当家作主的封以扬,恐怕比起今时此日的西凉皇帝,还要来得高。
华敏笑道:“金当家此刻人已经在悦来茶楼的雅间,不过他身娇体贵,自然不可能亲自过来见魏小姐,恐怕要劳烦魏小姐随我走一遭。”
魏小姐当下满脸喜色。
“封少主当真在悦来茶楼?”
“千真万确。”甭说别人,那尊活生生的金元宝竟然肯随她同行,连她自个儿也诧异得很。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走呀!”媒婆喜孜孜的催促。
于是乎,华敏便领着魏千金一伙人,来到茶楼为了贵客特别设置的隐密雅房。
这间罕有人出入的特辟雅房,里头无一不精雕细琢,杯具盘皿样样华贵考究。封以扬坐在软榻上,乌发垂肩,金眸灿灿如晨阳,一身自内而发的丰采,恰如世上最美妙的珠玉宝石,光只是端坐在那儿,便能吸走世人的注目。
华敏最先步入雅房,一扬眸便与他对上眼,他眼中晃漾着一股奇彩,她莫名心口发涩,胸口如被无形力道压住,不由得微微顿足。
“你来了。”封以扬竟对她笑了笑,眼中结结实实只倒映着她一人。
身后的媒婆与魏小姐,同样撞见他这倾城一笑,两人皆是脸臊心喘,目光发懵。
华敏有丝慌乱地别开眼,低咳一声,道:“金当家,劳烦了。”
“别这么说。”封以扬这一笑,魏小姐与媒婆嘴里同时逸出一声赞美的叹息。
倒是退守一旁的苏总管,眼睛诧异地睁圆了,努力抑下惊愕的神色。
眼前这人莫不是撞邪了?打死他也不信,一脸笑得暖玉生香的男子,会是封氏金当家。
那个矜贵傲然的金当家,生来便享尽富贵,性子冷淡如水,待人一向漠然,几时变得这般亲厚?
金当家对待这个华敏的可亲态度,当真教人匪夷所思啊!
“哪,现在你们已经见上金当家一面,当初说好的,那两枚白银就归我了。”华敏笑眯一眼眸,两颊的酒窝更深,双手往媒婆发痴的脸前一摊。
媒婆这才回过神,大惊嚷道:“只见上一面便要两枚白银?”
“当初说好了,只有见上一面,可没说要让金当家与魏小姐见上多久,更没说要让他们说上话,我可是履行诺言,依约办到了。”华敏秀眉一挑,灿亮笑靥添了一丝狡黠。
“这……”媒婆面有难色,一副极不情愿的神情。
“你们这是想反悔了?”华敏拉尖嗓子,秀眉挑得更高。
见状,苏总管不禁暗暗鄙视。这个华敏年纪轻轻,讨起钱来的嘴脸却这般尖酸刻薄,看来曰后成为钱奴的潜质无限啊!
金当家不会是看上了这个丫头吧?苏总管思忖着,偷偷转移目光到自家主子身上,才发现,主子竟用着不曾有过的炽烈眸光,唇畔还勾着一抹浅柔笑意,凝睇着华敏。
苏总管惊呆了,内心破嗓大喊:这不是金当家,这不是金当家!这个温柔似水的男子,怎么可能是冷傲不驯,平日甚难伺候的封家少主?!
任凭苏总管怎么揉眼、打自己巴掌,还是抹不去封以扬含笑凝视华敏的这一幕。
“魏小姐可是堂堂太守府的千金,难道真想不认账?”媒婆迟不交出白银,华敏索性转向极爱面子的魏小姐。
封以扬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魏小姐,魏小姐发觉了,脸蛋臊红,心跳如鸣鼓,羞赧得频频掩袖遮容。
没料到封以扬却冷着嗓音道:“既然你们有约在先,华姑娘已经实践她的诺言,你们就该将属于她的报酬付清。”
听见意中人这样冷言冷语,魏小姐眼泛泪光,当下只觉又急又羞,赶紧要身旁的丫鬟掏出两枚白银。
“哪。”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情,丫鬟气冲冲的将白银扔给华敏。
“贪财,贪财。”华敏笑吟吟地接下。
“魏小姐,你朝思暮想的封少爷就在这里,你不说句话再走吗?”发觉魏小姐羞怒着花容,华敏故作诧异的扬嗓问道。
魏小姐羞恼极了,恨恨地扭身就走,不理会喳呼不停的媒婆,脚下越发加。
华敏模着得来不费功夫的两枚白银,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觉有一双炽热如炬的美眸,用着仿佛想吃了她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灿烂的笑靥。
封以扬正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她的脸儿是小巧的心形,鼻子小巧挺立,唇色粉女敕水润,嘴角微翘,微笑的时候,两侧脸颊会浮现出可爱的小酒窝。
一双像黑玉般水灵的大眼,眼折深邃,睫毛浓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弯起,像两泓小弯月,透出一股古灵精怪的气质。
肤色非常白皙,颧骨部位有着自然红晕,看起来像女圭女圭似的,有些淘气俏皮,就像“从前”那样,只要钱财在握,便笑得古灵精怪。
封以扬阵光一深,唇畔那抹笑,更添几分令人参不透的深意。
苏总管偷偷瞅着,不禁打了个激灵。他见过金当家这抹笑,那是在前年寒冬的打猎上,金当家看上一只金尾白狐,一整夜策马在处处结霜的山野中,只为活擒那只能洞悉人性的白狐。
此际,金当家看着华敏的眼神,便和那当时一模一样,甚至透着更强烈的掠夺之色。
究竟,金当家是何时与这个贪财丫头有了牵扯?苏总管越想越离奇,只能憋惑在心里,想破脑袋也思不透。
“华姑娘,我帮了你的忙,你该怎么回报我?”只要对上华敏,封以扬说话的语气必然是温雅谦和,听得苏总管直快吐血。
金当家要是真有这么温和好性子,封家上下至于把他当成小祖宗供着奉着吗?
华敏也被他这温润如春水的声嗓弄得浑身筋骨一酥,两颊不自觉地泛红。说句不用钱的良心话,这个金算盘确实长得极俊美,无论是以这个时空或是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观皆然。
也难怪魏千金宁可白白花上两枚白银,也想见上他一面,想必贪恋他美色的女子应该多到数不清。
华敏感叹着,要是身在二十一世纪,她一定会好好利用这只妖孽,狠狠捞上一票,想方设法让花痴们心甘情愿掏出白花花的钞票。
甭说是二十一世纪,不管是身在什么时空,女人的钱永远最好赚,否则沈记胭脂铺不会在她手中起死回生。女人爱美的天性,管他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古代封建社会都一样,彩妆、保养品或是发饰什么的,绝对都是赚饱女人钱的最大关键。
所以她才会非常努力地,将二十一世纪的彩妆保养知识,融入运用在这个科技技术有限的时空,藉此吸引这里的女人,让她们乖乖掏出银两买账。
但那毕竟都只是小钱。再说,华家人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又欠了一还也还不了的烂债,照华家人挥霍的程度看来,饶是沈记胭脂铺的生意再好,迟早也会让他们败光。
“封当家也真是的,区区一点小忙,何足您这般挂齿,您说是不?”华敏脑中打着一连串的如意算盘,脸上堆满笑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金当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样跟当家说话。”主子还未开口,苏总管已经先沉不住气。
“苏总管。”封以扬噙着一丝笑,微微撇过俊颜,望向苏总管的眼神却在瞬间聚满寒光。
苏总管抖了一抖,全身寒毛直竖,连忙噤声低头,不敢再发难。
犹记得,先前伺候少主的小厮出言冲撞,后来被少主整得可惨了!他要是还想保住一身筋骨,最好乖乖闭嘴。
华敏只看见封以扬转过头,视线被遮住,自然没法瞧见这一幕,她只是纳闷地睁着一双大眼,不解地凝瞅。
“举手之劳自然不足挂齿,但是我帮华姑娘赚得两枚白银,等同于是帮华姑娘达成一桩买卖,换言之,我帮的这个忙已是涉及利益,华姑娘总该有些表示。”
华敏心里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个金算盘对于人情什么的倒是算得挺精,一知道她从魏千金那里赚了银子,便要她回馈好处。
银两既然落入她手里,她怎么可能再掏出来,他直接作梦比较快!
“金当家说得对,这两枚白银是沾了金当家的光才能到我手里,于情于理是该分给金当家。只不过,近来胭脂铺的生意不算好,我正缺银两,实在是……”
她正想唱作倶佳演出一场苦肉戏,不料却被封以扬温醇的嗓音打断。
“华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想要那两枚白银。”
“真的?”所以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华敏讪讪地想道。
“方才华姑娘不是说,有些生意想跟我商量?华姑娘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不如华姑娘请我到府上一坐,一同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一聊。”
封以扬此言一出,登时又惹来苏总管一阵惊瞪。金当家自小吃穿用度,尊贵有加,甭说是一般富贵人家,就连王公贵族都不见得比得上,这也养成了金当家的洁癖。
金当家从不与人靠得太近,太脏太旧太狭隘的地方,他更是不可能靠近半步,即便是皇宫,他都不大乐意踏进,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寻常民家。
思及此,苏总管心里是那个震撼啊!
华敏自然不明白这个中的蹊跷,只要封以扬别来跟她抢银两,他要她学狗吠都没问题,不过是到家里喝杯茶,又能聊生意的事,这对她来说根本是梦寐以求的美事啊!
“那有什么问题。金当家不嫌弃的话,咱们现在就回我家里坐坐。”华敏灿烂一笑。
封以扬瞬也不瞬将这笑尽收眼底,撒了碎金箔似的双眸,盘据一股异样的执着。
错不了,真的是“她”。
这一回,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再轻易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少主,您真确定要跟这个姑娘走吗?”苏总管哭丧着脸,一路上不死心地再三请示。
封以扬噙着笑,淡淡睨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做过错误的决定?”
主子眼中的警告清晰如剑,苏总管不敢再造次,只能讪讪地闭上嘴,退到后方,与三名灰衫贴身影卫并肩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