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纱安静的站立,头微微低垂,以眼角偷瞄着靳成熙。
时间慢慢流逝,那些饭菜根本都凉了呀!她心疼的看着他专注在那一堆又一堆的奏折上,终于,他起身了,却是眉头微皱。僵坐那么多个时辰,肯定腰酸背痛,她很想冲上前去替他按摩肌肉舒缓,这事他曾亲自教过还是卓兰的她……靳成熙瞥了一眼站在昏暗处的小太监,说了一句,“把门半开。”
“是。”她想也没想的就月兑口而出,说完恨不得咬掉舌头。
完了!笨死了!她干么出声音啊?他没发现吧?她皱起柳眉,心跳加快的去将门半开,又退到原位站定,头垂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时月纱不看是对的,因为靳成熙犀利的目光就定视在她身上,她那一声娇脆的“是”,还真是露了馅。
瞧她一身太监扮相,他不免疑惑她想做什么,而且人还是由秦公公带进来的,放眼宫内,能让秦公公做这件事的,只有他母妃了。他眉头不由得一蹙。所以,母妃的心已经让时月纱收买了吗?
靳成熙边用膳边想着,也以眼角余光注意到时月纱偷偷瞄向他,然后抬手抚胸状似松了口气,嘴角还微微上扬。
以为没事了?她怎么会天真的相信以她乔装成太监,那张粉妆玉琢的脸庞他会认不出来?
还有母妃,她又是怎么想的?明知这事他肯定会识破,所以母妃根本是刻意让时月纱来到他身边陪他的?
“拿出去吧。”用完膳后,他看着她道。
时月纱不敢再开口,连忙低头快步走近他,收拾好碗筷,再低头快步走出去。靳成熙凝睇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绝对猜不到,他要人将房门半开,就是想看看她在外头晃来晃去又不得其门而入的身影,没想到……
他突然想笑了,为她的通天本领,因为她竟然混进来了!
“混过关了,皇上没发现?真是阿弥陀佛,把娘娘留在那里,奴才一颗心也留在那里了,就怕出事呢。”心惊胆战的秦公公双手合十,一下子仰头拜天,一下子又低头拜地,才喘了一口气,就见时月纱放下托盘要走,“娘娘去哪?”
“我要回御书房去陪皇上。”她笑道。
他一脸惊惧,“娘娘明天再去吧,奴才今日可是吓够了。”时月纱很想说不,但见秦公公脸色真的苍白冒冷汗,她只好作罢,反正今天至少看到靳成熙了。
看她点了头,秦公公一乐,这下更是双手合十的感谢她了,“感恩、感恩。”第二天,时月纱送去午膳加晚膳;第三天,她送去早膳跟午膳;第四天,她送去午膳跟晚膳;第五天,早、午、晚膳她全包了,还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极好,无人发觉。
可事实上,第二天齐聿就发现了,还告知了主子,靳成熙却是道——“让她进来,朕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靳成熙一连几天观察下来,她没想做什么,只是想静静的陪着他,要是他错过用膳时间,她目光会不自觉的来回落在他跟膳食上,在他要用冷掉的膳食时,她还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个“呃一一”的迟疑声音,然后又赶忙闭上嘴,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没听到。
至于自己的三餐,她倒不在乎,随便喝个水、吃个包子,就又抢着跟秦公公送膳食进御书房。
然后,在这一天,齐聿悄悄跟踪她到御膳房的一处角落,听到她与秦公公的对话一一“皇上都吃冷膳,这对身子很不好,他是一国之君啊,健康很重要的。”
“皇上用膳时间不定,又不想麻烦人再送一次膳食,奴才也没法子-“还有那些朝臣是怎样?皇上是最大的,他的决定都是为百姓好,他们那么多意见干啥?也不让皇上喘口气休息一下。”
“呃……奴才不予置评。”明哲保身,秦公公不能也跟着骂下去。
没想到,时月纱却愈说愈愤慨,“皇上擅长谋略,只是心怀仁慈,为大局着想才能忍就忍,而那些朝臣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一看就知奸诈狡狯……”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啊。”秦公公已是倒抽一大口冷气了。
“要小心也是小心夏家人,对皇上而言,夏家根本就如附骨之蛆,想甩也甩不掉,一家上下野心勃勃,却偏偏是文武官员巴结的对象。”时月纱陪了靳成熙好几天了,看着大臣们进进出出,看着他废寝忘食为国事伤神,她不舍、不忍,更憋了好多好多的怒火。
“何谓势利?见那些人的嘴脸就懂了。”
“娘娘别说了,奴才听得满身冒冷汗。”秦公公东看西瞧,一边以袖口擦拭额上的冷汗,一边提醒这个替皇上抱不平的兰妃,心里不得不感动。
这几天,兰妃几乎是在御书房罚站,这一站少则两、三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那毅力跟耐力可真让他敬佩了。
时月纱叹息一声,突然有感而发,“勇毅侯乃一代将军,竟然也有多名文武官员私下贿赂他,好在勇毅侯并非贪婪之辈,委婉谢绝倒也清白,我当他女儿还不算太丢脸。”在御膳房外贴耳听着的齐聿看到两人要离开,先行一步回到御书房,将所听见的内容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主子听。
靳成熙点头,示意他可以先退出去,随即陷入沉思中。得知时月纱是真的关心他,他实在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暖烘烘的……过了一会儿,他见她又是一身太监打扮的送了晚膳进来,再安安静静的站到一旁,他替她算了算时间,今天她也是忙了一整天了,难怪看来有些疲惫。其实事实是,这些天来时月纱绷紧神经,就担心自己会被识破身分,因此她早累到不能再累,今天又站了快一整天,她也忍不住开始打起呵欠。
靳成熙边吃晚膳边看她一眼,就见她头垂得更低,呵欠打得一个比一个大。
黑眸飞快闪过一抹好笑的兴味,他放下筷子,从座位上起身走近她。
好安静喔,夏日的风吹进来,暖暖的、柔柔的,让她身上的瞌睡虫愈来愈多,她眼皮重重的往下掉,头重重的一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蓦地,有人执起她圆润的下颚,她柳眉一皱,尽管睡眼惺忪,但仍可见眼前依稀多了个身影?她再打了个呵欠,因困惫而湿润的眸子突然变得清晰一一“吓!”她瞪大了眼。天啊,是靳成熙!
“兰妃的嘴巴会不会张得太大?”靳成熙好笑的看着她道。
他这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嘴巴仍大张,急忙闭上嘴,感觉糗死了。下一瞬间,她头皮发麻,因为察觉了他叫她“兰妃”。
时月纱赶紧又低头看自己,还是一身太监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飞快的抬头看他,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你……你发现了?没生气吗?”因为他的心情看来挺好的,面容含笑。
“回寝宫去睡吧。”他没正面回答,迳自走回书案后坐下。
她忍不住也悄悄的跟上前,站在他旁边忐忑的间:“可是我想……”
“明天再来吧,别穿这身衣服了,大大方方的进来。”他边说边翻开奏折。
时月纱眼睛倏地一亮,但鼻头却泛起一阵酸楚,突然有点想哭,“成熙……”
“累了一天了,去吧。”他拿起毛笔沾墨写字,还是没看她。
她开心到眼眶泛泪了,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好、好,我明天再来,那成熙也要休息,好不好?”他下笔的手一停,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朕休不休息,很重要吗?”她哽咽道,,“那当然,一名仁君身体健康,才是百姓之福。”黑眸深深的凝睇着她,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房,他点了点头。
她笑了,泪水也落下了,但那绝对是喜悦的泪水。
靳成熙笑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在看到守在门口的齐聿时,她还刻意站定,喜孜孜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兰妃,我明天可以进御书房了,是成……是皇上说的,你明天可别挡我了。”时月纱脸上仍有泪水,但她的兴奋是那么明显,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开心似的。
齐聿忍着笑意点点头。
这会儿,秦公公远远的走了过来,一见到她竟然跟齐聿面对面,他倒抽一口凉气,急急移动小山似的圆滚身子冲过去,惶然地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再尴尬地看着蹙眉的齐聿,干笑两声,“那个、那个……小太监没惊扰到皇上吧?!”他话才刚说完,身后就有一只小手拍着他的背,还大声的说着,“秦公公,我明天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一一”
“嘘嘘嘘!”他忙回头瞪她,要她安静点,慢了片刻才听懂她的话,眼睛突然瞪大,“这、这是真的吗?”她笑眯眯的直点头,“我先回寝宫了。”
“臣恭送兰妃娘娘。”齐聿拱手,就连他身后两名侍从也跟着拱手行礼。
秦公公傻眼,直到时月纱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看着齐聿,“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在第一天就发现她乔装了,你说是怎么回事?”齐聿挑眉反问。
第一天就……秦公公又吞咽了一口口水,双脚一软,连滚带爬的赶忙进到御书房,请罪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