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么一直臭着脸?”
来到容祯家中,那巽予很理所当然地将西装外套披在沙发椅背上,打开纸盒,拿出啤酒,拍着身旁的位置,却见容祯动也不动地站在桌前。
“抱歉,我的脸已经臭很久了。”她臭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这张脸,五官脸型虽说不算太差,但是少了点笑意,就显得淡漠而疏离,是故她很难跟人建立起很好的人际关系,不少人在了解她之前,就已经被她吓跑。
“我说的是你的心情不好。”他啐了声,打开啤酒。“该不会因为我抢赢了咸酥鸡,你在不爽吧。”
容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爽的是,你在预谋犯案。”
“喔?”
“你只要喝了酒,就会赖着不走。”瞪着他,她火大地抢来一罐。
要喝大家一起喝,她就不信喝啤酒配咸酥鸡,味道真的会很好。
“你能不能喝啊?”
容祯连回答他都懒,直接朝他最喜欢的甜不辣进攻,决定要把他喜欢的先吃光。
她那一点心眼,那巽予怎会看不透?
反正他买很多,不怕她吃。
“对了,看看这个。”他拿出顺手带来的公文包,从里头取出一张张资料。“这个是目前预定的伸展台设计图。”
她分了点心神看着。
“预定楼层是在十二楼,十二楼是定期办展的场地,有一些现成的硬体设备可以使用。”他指着设计图。“后台在这个地方,伸展台以T字型展现,到时候人就坐在两侧。”
容祯边看边点头。“这不是我的专业,不过看起来感觉还不错,得要再看灯光配置出来的效果。”
“这方面京都已经帮我找好人,到时候就看他们怎么配置。”
“对了,那展示服呢?”
“在京都百货的二十一楼,那里是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的总经理办公室。”
“看来京都相当礼遇你。”
“那倒是,就连专柜也设在BF最显眼的主位上,大约有三十坪大,而衣服也陆陆续续海运过来,除了橱窗设计摆设之外,其他林林总总的细节,心平会帮我处理。”
“安先生真是能干。”她忍不住称赞。
那些事务多如牛毛,单靠他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还真是忙不过来,况且他也参与了这场发表会的统筹。
“也还好。”
“很强了。”
听她夸赞其他男人,真是教他不是滋味极了。“那时候刚到美国的时候,我还不是什么都得做,就连缝制都要自己来,还要自己跑业务,自己去找布料找厂商。”
忍不住说了点六年前的美国疆域开拓史。
“任何行业都一样,万事起头难,但只要有才华,总有机会展现。”
这样的结论,对他而言,差强人意,但勉强接受。“反正从明天开始,你就到专柜走走,要是你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告诉心平,至于那些展示服,就等模特儿甄选之后,再做初步造型和修改。”
“我只负责发表会造型,我去你的柜干么?”
“多多学习,总是有利无弊。”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未来SB会在台北开设旗舰总店,心平已经找好了点,有空我再带你过去。”
“……我的酬劳怎么算?”这问题是很现实的,为了配合他的工作,她可是把所有的工作一起忙完,再把其他的交给纳思去处理,这样一算,她亏了不少。
“放心,价格绝对让你满意。”SB的继承权,够厚重了吧。
“说来听听。”
“要说也是可以,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吃甜不辣?”他吃一块,她已经吃了五块,依照这种速度,他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买来就是要吃。”她吃甜不辣配啤酒,突然发现这味道还真的是挺搭的,吃得顺口,速度当然慢不下来。
“我也买了很多其他的。”百页、鸡排、猪排……干么跟他抢?
“我就是要吃甜不辣。”她一口气叉了三块。
“你明明就喜欢吃鸡排,什么时候变了?”
“人是随时都在变的。”再抢。
“容祯!”他喊着,抓她的手,抢她的竹签,她却动作飞快地把叉到的甜不辣全数含进嘴里。“你这家伙……”
容祯趁隙,用能动的另一只手,飞快地又叉了三块,眼看要再塞进嘴里时,却被他半路拦劫,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唇刷过她的腮边。
“就不信抢不到!”他得意地朝她笑着。
看他笑得黑眸灿亮如星,她的心跳失序得更夸张了,简直像是要跳出胸口了。
是她的错觉吗?他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样,可是……她想模脸颊,又怕引起他注意,只能按捺住。
再见他抱着甜不辣的纸盒跑,她只能抬眼瞪着他。
“卑鄙小人。”她嗔骂,心里却没半分气怒。不知道是因为酒精在体内发酵还是因为他的存在,反正她感觉心情非常愉悦,就连脚步也很轻盈,跟着他的脚步跑,很幼稚地跟他抢夺甜不辣。
“你要吃,我明天再买。”
“我现在就要吃。”她扯着他的衣服,跳上他的背。
那巽予放声大笑着。“真是拿你没办法。”
口气听似宠溺,他却在坐下之后,往后倒向椅背,硬是挤压着她。
“喂,那巽予!”太小人了吧!
“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久,他不曾笑得如此愉快。
打从内心的喜悦,是再多的名利权势都换取不了的。
他就喜欢这样跟她玩闹,一如六年前一般……尽管拥有的时光很少,但他的心却丰富得满溢。
也许是这些年的分离,让他的心太过荒芜枯槁,所以他的心才会生病了。
但如果不是病了,或许他也不会再回到这块令他魂牵梦萦的土地上。
张开双眼,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摆设。
老式装潢的房间里头,非常的温馨,到处充斥着巧思设计的摆设,点缀着平凡无奇的房舍。
每一次看他都觉得自己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拥有他最快乐的记忆。
想着,笑意爬上了那巽予唇,稍微动了下,却发觉胸口闷窒得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教他下意识伸手沟着口袋里的药。
然而这一动,身上的重量挪动了下,教他一愣。
视线往下,他错愕地看着睡在他胸膛上的容祯。
亚麻色的发丝,衬得她肤色清透粉女敕,而当她熟睡时,那张淡漠的脸,像个孩子般稚气娇俏。
他想起昨晚他们在客厅玩闹,到最后,他们似乎都醉了……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趴在他胸膛上睡着。
这情景,他曾经想象过几百回,但再怎么想象,那幸福的滋味也无法和眼前这一刻比拟。
这种真实的甜蜜负荷,是只有在他不敢奢望的天堂中才能感受到的。
就算只是地狱中的幻境,他也为这一刻喝采。
忍不住的,他微微地收拢双臂,稍稍将她纳入怀里,可,这些许的震动,教她长睫颤了几下,他立刻闭眼假睡。
容祯惺忪地张开眼,看着陌生的白好半晌,恍惚地伸手轻触。
嗯,有点硬……她疑惑,不解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白到底是什么,只能以指感觉这是块布料,像是衬衫……布料?为什么她会睡在衬衫布料上头?
忖着,视线不禁移动着,直到她发觉眼前的白衬衫是穿在一个男人身上时,她不由得瞪大眼。
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她回头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想起昨晚她合力跟他喝完了六罐啤酒,然后她就醉了……可是她怎么会睡在他胸膛上?
熟睡中的他,浏海滑落宽额,浓纤长睫在眼下形成一片迷人的阴影,他像个大男孩,没有平常的傲慢强势,他沉沉睡着,彷佛十分疲惫,但表情却又无比安心而柔和,好像睡得很舒适。
看着他,她内心有激动的情绪在凝聚着。
她轻轻地撑起身体,想要探手抚去他的疲惫,想要再躺回他的怀抱,但余光瞥见摆在电视柜前她和姊姊的合照,瞬间抹灭了所有渴望。
她不能做任何会让姊姊生气的事,当年事故发生后,是姊姊的呵护照顾,陪伴着她一路走来,姊姊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伤她的心。
于是,她放轻动作从他身上爬起,快步离开客厅。
失去了重量,让那巽予微张开眼,不禁掀唇笑得自嘲。
没错,确实是天堂,但如泡影般轻易幻灭,无法挽回。
然,突地听见脚步声踅回,他又赶紧闭上眼,感觉轻柔的丝被盖在自己身上,她非常仔细地将被子塞进椅缝,就怕被子滑落般。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好一会,她才回房。
门关上的瞬间,他再次睁开眼,嗅闻着有她身上清香的被子,他不禁想,要是就此死去,他也会笑。
在那巽予白天督促、夜晚骚扰的情况下,模特儿甄选会,紧锣密鼓进行中。
容祯身为主审,坐在长桌前,右边是那巽予,左边是穆勒和尤萱。
甄选会上,设定了四个主题——风火水土,让模特儿们以自己自备的衣服诠释出抽象的意境。
复试的模特儿,外貌体型的完美不在话下,但有的缺乏诠释衣服的能力,所以经过容祯再三思考之后,挑选出的模特儿也不过只有十五个,远不及所需的数目。
于是不足的人数,全都由尤萱和穆勒再次挑选。
甄选会和平落幕,接下来的便是模特儿的集体美姿训练。
京都百货十三楼,暂时规划出训练空间,三面墙皆铺上了镜子,可以让人从每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姿态,矫正不良姿势。
然而,光是走姿,容祯便和穆勒意见相左。
“踩着脚步比较能够展示出衣服的飘逸感。”穆勒口气不屑,彷佛嫌弃她连基本概念都没有。
容祯无言看着他。
原谅她知道的英文词汇还颇贫脊,对于他说的话,她是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再加上那巽予和安心平都不在身边,她只能努力地从他的肢体动作去解读,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不满意她教导的走姿。
更糟的是,她也没有办法和他沟通,所以——
“照我的方法去做,把脚步放轻,动作放小,维持身体的轴心,不要前后摇摆。”
穆勒看模特儿们还是照着他不满意的方式走动,不禁恶狠狠地瞪着容祯。
容祯只能指着模特儿,挤出很破的英文告诉他。“这样比较好。”
穆勒不敢相信地双手一摆,看着她神色凌厉地纠正每个人的动作,完全没将他看在眼里。
“人家是Boss面前的红人。”在一旁看戏的尤萱凑过来笑嘻嘻地道。
穆勒不悦地瞪着她。
“难道你不知道你家Boss喜欢她,喜欢到把大权都交给她?”尤萱一脸好心地提点着,庆幸自己这些年出国比赛研修,把英文练得还不错,这当头刚好派上用场。
穆勒垂眼不语。
这些事,他都跟那巽予提过,但那巽予态度非常强硬,表明所有事项都交由那个女孩全权打理,让他极度不满,而现在竟连模特儿的走姿,她也要强行介入,用那种平凡无奇的走法,怎能呈现出SB磅礡的色彩设计?
想了下,他决定下楼,到专柜处找那巽予,再跟劝说他一次。
遗憾的是,下了楼,他未能找到他,特地致电也联络不上,他只好干脆回十二楼,先整理服饰。
岂料,却见容祯已经在里头,在一件件吊起的衣服胁边用珠针扎起。
“你在做什么?”穆勒不悦地道。
“呃,我……衣服太宽,修小。”她只能挤出简短的单字应对。
其实她真正要说的是,外国模特儿的身形,很多都是属于扁型的,但是台湾的模特儿倒是圆型较多,就算是同样的腰围,也会因为身形的圆扁,造成胁边线的误差,做一点调整,会让衣服更有立体感。
可惜,这些话,她没有办法全部翻译成英文。
这是她刚刚上课时想到的问题,所以想要确定一下胁边,谁知道穆勒这么巧又来了……真是老天要灭她吗?
她真的不希望跟他有任何不愉快,可是……
“怎么可能?”穆勒翻了翻白眼,觉得她根本是门外汉。
“呃,这个……”容祯不禁求救地看向刚好走到门边的尤萱。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求救,但是她看过尤萱可以和李奥对答如流,那就代表她的英文确实是比她好上太多。
然而,尤萱却只是倚在门边看热闹。
此时穆勒大步走向她,一脚踢落了她搁在椅子上的整盒珠针。她抬眼瞧穆勒动作飞快地拔掉衣服上的珠针往地面丢,她只好蹲下一一拾起。
不料,就在她捡拾的瞬间,她被人往前一推,教她失去平衡地往前趴下,伸手一撑,满地的珠针就扎进掌心,痛意教她倒抽口气。
“啊,真的不好意思,有没有受伤?”
尤萱那虚伪的嗓音,教她不禁火大。
真是的……这样整她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