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求求你,我知道半年太强人所难,三个月就好。”
“不行。”她二度抱起纸箱。
“两个月?”叶组长哭丧着脸捉住她的手哀求。
“对不起。”
“一个月……”他绝望地大喊。“阿要就当你报答我的提携之恩,好不好?”提携之恩?要不是叶组长的表情太悲情,她还真想大笑出声。
她当菜鸟的时候,他讽刺她,“你以为这里是酒店,对客人傻笑两下,人家就会掏钱买屋?”这算捐携?
她成功卖出第一户公寓时,他冷笑道:“买屋的是你爸妈还是亲戚?做业务的,可不能只在亲人身上找钱。”这算提携?
她慢慢建立自己的人际网,第一次业绩超越组长时,他眼红道:“了不起啊,这么拼,要钱不要命,哪天得了癌症,千万别说是组长茶毒你。”这是提携?“叶组长,放手!”夏日葵横眉。
“不放、不放、不放。我放了你,下个月怎么办,公司规定连续三个月业绩下滑,当组长的就要降职调薪,我已经没有老婆,小孩也不理我,要是连钱都没有,我要怎么活?”
“组长,我再说一次,放手。”她满脸无奈地望着上司。
“不放,说不放就不放!”他耍赖得像大小孩。
“真的不放?”她歪了歪嘴巴,眼角挂上两分威胁。
“真的不放。”
“好!”她把纸箱放在一旁,右手从里面找出钉书机,拉开钉书机,她想也不想就朝叶组长的手背上钉下去。
她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小赵听到啪一声,吓得脸色惨白,被钉的叶组长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紧抓住夏日葵的手软软地摊了下来。
夏日葵一笑,怕什么,里面又没有钉书针。
经过小赵身边时,她轻飘飘丢下一句,“小赵,你和我刚来时很像,加油,你一定很快会崭露头角,只是要注意身体。”抱起纸箱,她走到电梯前面,这个电梯,她来来回回坐过上万次,电梯里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大大方方照镜子,估测自己的迷人程度,其实她不丑,这是实话。
可是她的男人缘很稀薄,大学四年,对她表示好感的只有一个学长和一个男同学,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出社会六年更惨,她完全不知道被男人爱慕是什么嫂嫂说她的神经线太大条,阻碍了男人前进的动力;又说她太强悍,男人喜欢柔弱的女性。总而言之,她就;是个不受男人欢迎的女人?
没有人爱慕她,那么,她有没有爱慕的人?
有,就在公司里头,她暗暗地喜欢一个男人,她和他一天至少会错身两次,在某些特殊状况下,他们错身的次数会多达十次以上,假设以最低标两次来算,六年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两次,他们见过四千三百多遍,但很不幸的是,她敢打包票,他不认得她。
他叫做严帧方,是公司的总经理,在十七楼办公,他做事态度严谨,什么事都要做到一百分。公司设有人事部,但每回面试新职员,他都会坐在评审席上。
夏日葵来应征那天,他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到这里上班?”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我要在两年之内成为百万富翁。”别的面试官还没问其他问题,严帧方就又开口,“你,明天开始上班。”有决断力、有眼光、有魄力,就这样,夏日葵迷上严帧方。
夏日葵没有认真分析过,自己是因为感激他工作给得很阿莎力才迷恋上他,还是因为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他的五官超帅气而迷恋上他?又或者是,他那张没有多余表情,却莫名其妙让她觉得,他值得信任、给人足够的安全感……而迷上他?
没有科学根据、没有能够说服人心的道理,她就是理直气壮相信,他在,饭碗就会捧得牢牢稳稳,他在,工作就有发挥空间,他在,再多的疲劳,一进到公司、想起他,她就会感觉充实而幸福。
因此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两次或两次以上的碰面。即使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即使她能做的,只有和其他同事一起朝他点头,说声“总经理好”,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他连回应都没有。
她依然迷恋他,迷得乱七八槽!
她在杂志里、在公司的刊物里、在公司网站里,报寻剪辑有关他的报导和照片,她做成一本厚厚的剪贴簿,那本簿子的书名叫做“我暗恋的男人”。
无论如何,夏日葵的直觉是对的。
六年来,公司在他的带领下,拓展了二倍以上。她的饭碗捧得很牢,她在第二年的年中就晋升成百万富翁,而且她的确有很大的发挥2间。
她在电梯前面停了三十秒。
只要按下电梯钮,门打开,进去,压下数字:然后出电梯、离开公司,从此,她失去一天见他两次的机会,失去用目光追随他背影的机会,也失去感觉充实而幸福的机会。
暗恋,就此画下句点。
再见……这个词压迫着她的心脏,让她有呼吸不顺、胸口微痛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按下电梯钮,门打开、进去,压下数字……她不太确定,这种压迫算不算是思念的某一种形式,她就是觉得涨涨的、痛痛的、酸酸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卡在胸膛里面,出不来、下不去,就是紧张过度、胃涨气时,也没有这样不舒服。用力吐气,她企图把那种乱七八槽、没有道理的感觉推出去。
当!电梯开门,她跨出电梯,这才发觉这里不是一楼大厅,而是……她下意识地按了十七楼。
两个秘书望着她这个基层人员,不理解她的突然出现。
说实话,她也不晓得自己要干什么,如果她的脑袋还正常运转的话,她应该鞠个躬,表示自己走错搂层,然后乖乖离开。
但是,她想起手册里面的第九条——向暗恋的男人告白。
心脏陡然跳快几拍,可以吗?她可以相信嫚嫚的鬼话,可以对自己伟大?
当然不可以,她疯了吗,他可是严帧方,机器人中的极品,世界上想跟他结婚的女人比天上的人造卫星还要多,她敢随便乱出手,万一人造卫星砸下来,绝对会把她砸成肉屑。
所以……是不可以的喽?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是要耍任性吗?反正她已经辞职,告白完毕、转身就走,他顶多被吓两跳,然后嘲笑她几句。
别怕,很简单的,只要告诉他,“总经理,也许你觉得很突兀,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心底在天人交战,她歪嘴扭鼻、瞠眼皱眉,在她做完所有诡异的表情之后,她用力一咬牙,走到秦秘书面前,把手中纸箱重重地往她桌上一摆。
“总经理在里面?”
夏日葵的气势很强,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和名牌,秦秘书会误以为她是黑社会大姐。
“是。”她不自觉地顺着夏日葵的话回答。
“很好,我有话要跟他说。”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微点头,轻声间:“您有预约吗?”
“有。”她已经预约了六年。
“请问,您是哪一位?”说话的时候,秦秘书瞄向她胸前的名牌。
夏日葵拿起电话,直接塞进秦秘书手中,“你自己问总经理。”她露齿一笑,就要往里面走,这时候,另一位江秘书快步挡在她面前,客气道:“对不起,请先让我们确认一下预约。”两个秘书有默契地互视一眼。
夏日葵很明白这个眼神代表的意义,如果她真的乖乖等她们确认完毕,下一步,警卫就会直接上来抓人。
夏日葵微笑。“好。”
她拿起秦秘书办公桌上的饮料,轻松写意地在键盘上洒上大半杯,再把剩下的往江秘书身上倒,同时间,她听见两个尖叫声响起。夏日葵趁机打开总经理办公室大门,大大方方走进去,反手锁门。
她终于和严帧方面对面。
面对不远之客,严帧方有些微的错愕,却没有太多表情。
电话声响,他拿起电话,默默听对方说话,夏日葵猜,是那两位秘书在告御状,无所谓,反正话说完她马上走人。
严帧方听完后,淡淡一句,“没关系。”然后放下话筒,盖上电脑,迎视夏日葵的目光。
被他双眼一盯,她心里准备好的几句“很简单的话”突然间糊成一团,像干掉的牙膏,无论如何使劲都挤不出来。
“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可以开始讲了,你有……”他看一眼手表,“七分钟。”他往后一靠,两手在腿间交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轰轰轰,连番雷声打过,把她干掉的牙膏炸成千万碎片,可是机会难得,她不想就此和他错身而过,就算要走,她也要在他心底留下抹印象,即使那个印象叫做莫名其妙,也比一片空白来得好。
“总经理你好,我叫做夏日葵,我有话想对你说,希望能够有些帮助。”她吸口气后,继续往下说:“固然公司在你的带领下,规模越来越大,这代表在某一方面您的确是成功的,但是在另一方面(我喜欢你、我暗恋你、你在我心里待了整整六年),我指的是与员工的互动与沟通上,我认为您有很大的问题。”
“也许你觉得一针见血是帮助员工发现问题最好的方法,但这种不留情面的对话方式,往往带给员工许多负面的、捎极的情绪,它让员工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缺乏能力。”
(我喜欢你、我暗恋你、我不明所以、无法控制地暗恋着你!)
“总经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美国有个贫穷社区的小学,某天来了一个很有名的专家,他进到班级后,就指了几个小朋友,对全班和导师说,这几个孩子的智商很高,将来一定很有成就。”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无数个喜欢你!)
“几个月后,专家再度回到这间学校,发现当时被点名的几个孩子,在学业的成绩上面都有很大的进步,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比别的学生优秀,进步的原因来自于自信。”
(我暗恋你、暗恋的感觉很甜蜜、很幸福,谢谢你的存在,让我这六年过得很愉快……)
“这个例子证明什么?证明同样要推员工一把,与其说“不好、不行、不够、很差劲”,不如讲“我相信你可以,你做得很好、下次再努力”。”
(我很喜欢你,虽然只能够藏在心里,可是我要离开了,还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总经理,我承认你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如果你肯多给别人一点温暖,几分亲切,我相信整个公司的气氛会更好,行事效率会更高,当个受人爱戴的领袖,不是比当个让人恐惧的领航者更让人快乐吗?如果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发泄怒气,而是为了提高效率,也许你可以试试我说的话。”
(再见了,我最崇拜、佩服的老板……)
她学他看一眼手上,“谢谢你珍贵的七分钟,希望我的话对你有所帮助。”
呼,说完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言语是不是有条有理,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但印象绝对已在他心底烙下,她一直知道,他的记忆力有多强。这样,就足够了吧。
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她很帅气地打开门,走到秘书桌前拿走自己的纸箱,电梯来了,她走进去,在电梯门关上时,她的手脚开始发抖,抖抖抖抖抖,她抖得跌坐在电梯里面。
她帅吗?也许吧,那种把老板训一顿,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姿态看起来很了不起,可是她其实快吓死了。
夏日葵压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失速的跳动,她不晓得心脏一分钟要跳多少下人才会失去意识,不过她快喘不过气了。吞口水,看着电梯即将抵达一楼,她努力让自己双腿再度站直。
当!电梯门开,如果刚才不够帅,现在她要帅帅地走出这家待了六年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