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船场里,张之仪被卫旭尘叫到外头的一处杨柳树下,见卫旭尘面露犹豫之色,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解的问:“旭尘,你找我不是有事吗,怎么不说话?”
卫旭尘理了理思绪,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我……是想问你,你平常都怎么哄女人的?”
“哄女人?”张之仪先是一讶,接着笑睇他,“怎么,莫非你看上了哪个姑娘,对方是谁?”
卫旭尘很快否认,“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他才不信从来不近的他会随便问起这种事。依他看,他八成是动了春心,依据前些日子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个人呼之欲出,但他也没说破,笑道:“你既然只是随便问问,那我就随便回答了。其实女人要哄也很容易,平常你只要和颜悦色的对她们称赞几句,就能哄得她们心花怒放。”
称赞?卫旭尘回想着,自己似乎还不曾夸过尤笙笙,至于和颜悦色就更别提了,平时他最常对她做的事便是横眉竖目的斥责她。
“或者常对她嘘寒问暖,多多怜惜她。”张之仪接着说。
他皱起眉,他不仅没怜惜过她,还故意罚她打扫整个院落。
瞅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张之仪又说:“或送她些头面首饰,姑娘家都爱那些玩意儿,随便送一件,都能让她们乐上好久。”末了,他再补上几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温柔对待那些姑娘,千万不能疾言厉色的斥骂她们,平时多好言以对,就能让她们对你死心塌地。”
卫旭尘心忖他不仅从未送过她东西,也鲜少好言以对,那天还那么粗暴的对她张之仪见他听完后一脸讪讪,拍拍他的肩笑道:“这都只是我随便说说,你可是卫家大少爷,身分不凡,哪里用得着哄姑娘,那些姑娘巴结奉承你都来不及了。”
“那些只想攀权附贵的女人,看了就教人生厌。”他嫌恶道。
“喔,那可有你看了不生厌的?譬如……那个尤笙笙?”张之仪语带试探。
卫旭尘面色微沉,没接话,得了想知道的事情后便转身离开。他与尤笙笙之间的事不想让外人知情。
要是教人知道他连个小小的婢女都摆不平,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摆。
张之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看来这位不好的大少爷开始在为女人的事烦心了。
这倒有趣了。
赶在过年前,春芽将新做好的衣裳寻了个机会私下交给了喜来。
“多谢你了。”喜来接过衣裳,憨厚的脸上带着笑,接着从怀里取出一支银簪子递给她,“这是我前几日无意中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便买了下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接过,见那支银簪子十分漂亮精致,心中虽喜欢,但又不好接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知道这样一支银簪一定不便宜,心里欢喜的同时又不想他这么破费。
“没多贵,那卖簪子的大叔我认识,他卖我很便宜,你只管收下吧,要不你这衣裳我也不敢收了。”
他将银簪子塞回她手里。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她半推半就,欣喜的收下簪子。
两人各自收好东西后,喜来向她打听,“我瞧少爷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是知道一些。”她朝左右瞧了下,见四下无人,小声告诉他那日发生的事,“那天之后,笙笙就没再同少爷说过话,见了他也不叫,只管沉默的做着自个儿的事,少爷也没责备她,只是脸色一天比——天沉。”
说完,她叮咛了声,“这事我只同你说啊,你可别再告诉别人。”这事她连太夫人那儿都没敢提,就怕给笙笙惹来什么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喜来承诺。
春芽相信他不会碎嘴的把这些事外传,叹了口气,接着把自个儿的想法告诉他,“我瞧少爷应是喜欢笙笙的,才会对她这么宽待纵容,可也不知笙笙是怎么想的,丝毫没将少爷放在心上。”
“你好好劝劝笙笙,跟着少爷对她有好处,我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少爷不会亏待她的。”
“我劝过她好几次,但她就是听不进去。”春芽对此颇为无奈。
“若是这样咱们也没办法了,只好让她自个儿想通了。”两人又再说了会儿话,春芽才回到院里。
因为年关将近,卫府上下都忙着大扫除。回去后,春芽将那支银簪子小心藏好,也过去帮忙打扫。
尤笙笙剪了些红色的窗花正要贴在窗子上,看见她来,朝她招了招手,“春芽,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贴歪?”
春芽忙跑过去,开始指挥。“再朝左边一点,好,可以了。”
刚贴好一枚窗花,看见卫旭尘走进来,两人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少爷。”
卫旭尘瞟了眼尤笙笙,下意识的模了下揣在怀里的锦盒,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她在行完礼后,便又径自到一旁去贴窗花不理睬他,他一时气又上来,冷着脸走回——寝房。
她给他这么多天脸色看他都没说什么,难道还要他向她道歉不成?
纵使那天他是粗暴了点,但她也狠狠咬了他一口,也该够了吧。
他悻悻然坐到桌前,取出怀里的锦盒,打开来,只见里头摆放着一套精美的头面首饰,一副缠丝梅花耳坠,一支掐丝凤钗,一条翡翠坠子,还有一只翡翠玉镯——这些是他不久前在听了表兄的话后,寻思片刻,特地去买回来的。
他没送过哪个姑娘礼物,想送给她,却为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里,她来为他按摩足底,他拿出这套首饰,在她按摩完准备离开时,别扭的塞给了她。
“这给你。”
她打开来看,发现里头放着一套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昂贵首饰,立刻还给了他。
“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见她不肯收,他粗声道:“我给你你收下就是。”将首饰强硬的塞到她手里。
她坚决不受,放到一旁的几案上。“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奴婢不能收。”
她推却不收,令他难堪又不悦,“你每夜都替本少爷按摩脚底,这是本少爷赏赐你的,给我拿走。”
这是为她而买的,她不肯收,他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这是奴婢该做的事,请少爷别再为难奴婢,奴婢受不起这么贵重之物。奴婢告退。”她恭敬的说完便端起木盆,不再多留,旋身走出去。
走到房门外,她听见屋里传来哐当一声,有什么物品被摔在地上。
心知她拒收他送的礼,必让他很生气,但她不想同他再有什么牵扯,那礼势必不能收。
一旦收下,怕是从此就再难摆月兑他了。
“女乃女乃,我想取消与芊云表妹的婚约。”一早来向祖母请安后,犹豫片刻,卫旭尘把这句话说了出“你这孩子在说什么?”他的话让卫太夫人有些愕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不想娶罗家表妹为妻。”知道一旦说出这种话难免会被女乃女乃斥责,他仍是说了出来。
听清楚他的意思,卫太夫人大为震怒,“咱们与罗家的婚事,岂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你当这婚约是儿戏吗?”
她越说越怒,厉色斥道:“你忘了五年多前你去向你外祖父拜寿那次,途中遭遇盗匪,要不是刚好遇到你表舅出手搭救,你这条命早就没了,你这会儿说要取消婚约,这不是在打你表舅的脸吗?你要怎么向他交代?况且这桩亲事都已订下十几年,芊云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现下说不想娶她,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卫旭尘静默的听着,沉默不语。
“你说,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卫太夫人神色严厉的质问他。
卫家与罗家不只是表亲,罗家经营木材生意,卫家造船的木料有一大部分仰赖罗家的供给,两家有着这层生意的往来,所以才会借着孩子的亲事想亲上加亲。
“女乃女乃,您就当我没说吧。”
来之前,他便心里有数,这件事女乃女乃不可能会答应,以卫家与罗家的关系,他不可能不娶罗芊云,他也是冲动之下才这么说。
单凭当年表舅在危急时救了他,让他免于命丧那些盗匪刀下,他就不能毁婚。
见他认错,卫太夫人脸色缓和了些,“是什么原因让你犯了胡涂,说出这种浑话?”
“没什么。”若是让女乃女乃得知真正的理由,只怕会惹得她更加生气,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时间不早,我出门去了。”
他不肯说,卫太夫人也没再追问下去,叮嘱他,“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你这两日同账房核完帐、派发完赏钱,就早点回来挑些礼物,待过年时亲自送去罗家,你好几年没见到芊云了吧,今儿过年时过去向你表舅拜个年,也好顺道看看芊云。”她想借此让这两个孩子熟悉熟悉,也好培养些感情。
“知道了。”他有些心烦的应了声,出了卫太夫人的院子,他觉得自个儿很可笑,竟为了她一句不愿为妾,便跑来向祖母提想取消婚约的事。
抬眼觑了眼阴沉沉的天气,他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那些铅灰色的乌云一样,布满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