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又来了一个台风,已经是今年第二十八个台风了!
这个秋台,幸好风不强树不摇,但雨势却特别的惊人。
在这夜深雨骤的恶劣天气里,街上没有任何行人,连平日车水马龙的笔直马路上,车子也是久久才有一辆经过。
不……
本应该没有行人的路旁,一名身材纤瘦高身兆的长发女子穿着薄透的便利商店雨衣,悄悄的从阴暗的转角默默的走了出来。
大雨毫不留情的打湿了她的脸、她的头发,雨衣也已经渗了水,她穿在里面的两件式雪纺背心针织衫已经黏在肌肤上,让她变成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尽管狼狈不堪,她还是待在原地,不愿走。
她在等……
她目光直直地望向马路的另一边。车灯少,因此,她的双眼更加盯紧每一部经过的车辆。
枯等了三个多小时,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她感觉身体忽冷忽热,头重脚轻,却一再忽视。
是这辆车?
不是这辆车!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打击着她,她一再告知自己,她不会倒下,她不能倒下。
她一定要见到他!
她打探到了消息,他今晚一定会回家,而他回家的路线,一定会经过这里……
这里,对她有不同的意义。
蓦地,一辆车灯打得极亮眼极炫目的黑色高档车由远处疾驶而来。
她毫不思考的直接冲向马路,对着来车不断的挥舞双手。
紧急煞车声瞬间响起,在千钧一发之际,黑亮的车身与她擦身而过,险险停下。
她站在路中央,外线道与内线道相隔的那一条在线,毫发无伤!
车窗降下,雨水洒进副驾驶座里,皮椅迅速湿濡一块,他不在乎。
藉由路灯,可以看清驾驶座上的是一个五官英挺、年轻俊帅的男子,只见他满脸阴沉,心情正差,直接破口怒骂:“想死,去找别人!”
她知道自己狼狈,满头湿发乱七八糟的披散在脸上,却不晓得他有没有认出她。“是我。”
她两手梳着湿发,全部拨到脑后,露出一张本该娇艳却显憔悴的瓜子脸。
他满脸震惊,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光芒,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愤怒,“上次也是找我的车子撞!妳还想再来一次是吗?我不奉陪!”
“不!别关窗!”察觉他要按下开关把窗子关上,她大胆的把手伸进窗内,不顾车窗自动向上,仅留的小缝隙就快伤害她的手腕,急急大叫,“听我说,你需要我的解释……啊!”
她的惊叫,让他迅速按下开窗键,浓眉深锁,双眼如暴怒的焰火。“这么晚了,回妳家去,不要在危险的马路上发疯!”
“是,我快发疯了!”她眼里泪光闪闪,“你再不听我的解释,我真的会发疯!”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些被他怨恨的日子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
“解释?不用了!”他直接否决,视线凌厉的看她一眼,神色嘲讽,“妳的口才向来很好,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我不想听。多听一句,我只会更恨妳!”
“不──你不能直接判我死刑,这不公平!”她脸上有雨水,也有泪水。
“公平?妳又什么时候给过我公平了?妳一直在欺骗我,一直在编织谎言骗我,妳让我已经不能相信妳哪一句话是实话了!”
“我保证,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让我弥补你的伤痛,不要再把我拒于你心门之外!好不好?”所有的倔强与骄傲她都丢了,她只要他。
她楚楚可怜又狼狈不堪,完全不见平日的坚强,但是他不容许自己心软。
她在对他用计,这一招叫哀兵之策,不能动摇,不能相信!
她又想骗他了是不是?他不会再当傻子了!
本来有些心软的他突然神情一变,教人胆寒,他大吼一声,“不好!”
“沈慕……”她的脸色惨白,眼神伤痛无比,直直地注视着他。
“不要叫我!”他激动大叫,“把妳的手拿开,我要开车了!我累了,要回去了!妳也赶快回妳家去!”
“不,我不走。你原谅我,我才走……”这次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见到他,下次要见他不晓得要再等多久……或是,已没有“下次”……
“妳对我存心不良,却想要我原谅,如果妳是我,妳觉得妳应该被原谅吗?”
“是啊……你说的对,我该被原谅吗?我不应该被原谅……但是,我爱你这一点是真的啊!我不想沦陷,却还是陷进去了……”她含泪的眼痛苦不堪。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以爱为名做一些欺骗我的事情,说一堆口蜜月复剑的谎言!”
他开动车子,车速慢慢的、慢慢的……
她由走变跑,追着车子慢跑起来,双手紧紧按住窗框不愿放手。
其实,她大可以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的……因为,他没有把车门锁住啊!
但她没有这么做。
这一次,她真的希望能够得到他真正的原谅……
沈慕不想看她,不想理她,车速渐渐加快,她从慢跑变成快跑,雨水让她的双手捉不牢窗框,让她逐渐松手,变成追在车后,愈追,车子愈离愈远,车影愈变愈小。
她伤心极了,脆弱得像玻璃的芳心满布裂痕,猛地,自动碎裂成无数小片。
雨势不止,竟又开始滂沱起来,就像她的心,她的灵魂,也在下大雨。
刚才,她只是想拦住他、追到他,抱着一线希望跟他解释清楚,而不是一再被误会,一再被怨恨,她不是想撞车寻死的。
而现在,她又看到另一对车灯朝她而来……
如果他不要她,她活着,也没意义了。
“沈慕,你不原谅我,就让我惩罚我自己好了……”她眼里罩着一团浓重的悲伤,哀莫大于心死。
在车子开近而没有减速的状况下,她突然从暗处闯向了车头,车子根本来不及闪避,驾驶也来不及反应,她的身体已经被撞飞了。
腾空的身子飞得高高的,飞得远远的,再重重的落在另一边的柏油路面上。
她口袋里的手机摔了出去,躺在路中央,被一辆急驶而过的轿车狠狠辗碎。
就像她的心……狼狈而破碎!
疼……好痛……她被撞得好痛!
头好痛,腰臀好痛,她感觉到了,有股湿湿热热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来。
头皮在流血,可能是撞破头了。可是,为什么臀下也在流血,还漫流不止?
她怀孕了?她有孩子了?她怎么这么胡涂竟然不知道?
她的孩子快消失了……
不──不不不……
全身像要碎裂似的,她痛得想要惊叫,嘴唇蠕动了一下又一下,求救的声音却连一点点也发不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漆黑,孩子不保了,她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妈咪不该找死,妈咪一点也不想让你死……
她后悔莫及,脸上泪雨交织,许多甜蜜的画面飞快的闪过,她的眼皮闭上,她的意识停止……
路面上,一滩滩血迹让大雨冲刷蜿蜒成怵目惊心的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