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灯闪烁,一会儿就转为禁止通行的红灯。
严凯岳轻轻踩下煞车,手指敲着方向盘,一双深邃的眸直盯着道路前方。
斑马线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在他眼里看起来,每个人的脸庞都一样,就像南瓜与西瓜一样没必要特别去分辨,然而当一张清丽稚女敕的面孔闯入他的视线时,黑瞳难以察觉的缩了下。
他瞧见了那天“卢”他卢很久的女孩,微弯着背,双手像难以抵御寒冷般的环抱瘦弱的身躯,但最引他注意的是苍白小脸上滚落不息的泪水。
她在哭?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兜转。
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她似乎更清瘦了,小脸憔悴,不像那日见到她时,充满精神奕奕的光彩。
佝偻的身子行到斑马线的最尽头,往左转弯而去,同时,他身后的车子用力鸣按喇叭,他心一惊,这才恍然惊觉已是绿灯。
踩下油门,车子往前行去,不知为何,他仍是挂念着那在大马路上暗暗垂泪的女孩。
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为何在大庭广众下哭泣?
她这么爱笑爱闹,一定是发生很严重的事了吧?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她跟他又没关系,她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关他的事啊……
然而,他的心就是放不下。
去问问看好了,也许她正需要人帮忙。
心念一转,方向盘也跟着转动,在可回转的道路上,回回来时的路。
他沿着她行走的方向寻找那抹纤瘦的身影,她却似在人间消失了般,循了老半天也不见人。
走去哪了?脚程那么快?
车子在大街小巷绕啊绕,不知不觉,竟然已是半个小时过去。
“总经理。”秘书来电询问,“请问您何时到公司?干部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您主持会议了。”
严凯岳这才发现竟然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我马上过去。”
切断蓝芽耳机的通话,他不由得对自己找寻一个不过仅有一面之缘,带着他四处兜转,让他又气又无奈的女孩感到好笑。
她怎样都跟他无关吧?她不过是名陌生人啊!
他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呀!
将车子开往公司的路,他略略加重了油门,加速前进。
装着父亲遗体的棺木一推入火化炉内,纱致再也受不住的跪倒在地,崩溃地痛哭失声。
远处,一名老者月兑下顶上帽子,朝火化炉致意。
他望着纱致孤零零的身影,脸上有着不舍。
“纱致。”他走过来低声唤她。
“严爷爷。”一看到熟识的面孔,纱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苏父死去的当时,恰巧严毕东在场,也因此将苏家这几年来的情况了解了七、八成。
可怜的女孩,父亲死后就孤苦无依了,但这并不是终点,她纤薄的肩上仍有重担未卸下,这让严毕东十分不忍心。
“以后,让严爷爷来照顾你好吗?”
“不!”她轻摇头,“我不能再给严严爷爷带来麻烦了。”
手上无存款的她根本无力负担葬礼的费用,要不是严爷爷强硬的插手帮忙,说不定父亲的遗体还冰封在殡仪馆里!
她非常感激严爷爷,可这不代表她就会厚脸皮的无止尽索求帮助。
她的自尊心不准她这么做!
“别说什么麻烦!对我而言,你的事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是……”
严毕东摇头不让她再说下去,“这几天你心情坏,我先不跟你谈,等你心情好一点再说。”
他将一张名片放到纱致的掌心中,“过几天,严爷爷会再跟你联络,或是你想提早跟我联络,随时打电话给我都行。”
纱致抬首端凝着老者认真的神情,再低头望着手中白色的名片,小嘴用力的抿紧了。
严家的别墅装潢都是照着严毕东的喜好而来。
就拿餐厅来说,佑大的房间约有两层楼高,墙面镶有彩色玻璃的高大玫瑰窗,允许阳光放肆的洒入,室内一片斑斓。
窗与窗之间摆放精致石雕,更显得富丽堂皇。
餐厅正中央置放一张椭圆形餐桌,上方的屋顶悬吊一盏灿亮水晶灯,与射入花窗玻璃的阳光相互辉映,在房内的人们身上、脸上映照七彩亮光。
“你爸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你还可以吧?”严毕东边吃着早餐,边问坐在餐桌遥远另一端的孙子。
“还能应付。”
说还能应付是谦逊之词了,打从他接任总经理职务之后,父亲即兴高采烈的升任副董事长一职,和名目上担任董事长,其实已算退休的爷爷一样,每日忙的,是和母亲的玩乐计划。
父亲还没有退休耶!每天就想着玩是怎样?
当严凯岳快被公事压垮的时候,心头就有翻桌的冲动。
“对了,你也二十七岁了吧?”严毕东边说,边在仆人手上的托盘中,挑选他的甜点。
“上个月二十七号刚满。”严凯岳同样挑了自个儿最爱的摩卡蛋糕。
“有没有结婚的对象了?”
“没空交!”最好他有时间交女朋友啦!
“你爸爸二十四岁就生下你了耶!你二十七岁还单身,会不会太逊了?”
“现在人都晚婚。”严凯岳招手要佣人过来收餐具。
“再这样蹉跎下去,你会到七老八十才能退休喔!”严毕东模着下巴道:“不过你是工作狂,说不定两脚踏入棺材才想退休吧!”
“或许吧!”严凯岳不想随着严毕东起舞,故都响应得很冷淡。
“但是都二十七岁了没对象也说不过去,人生啊!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你待会上班时出车祸死掉了,那我们家要找谁继承呢?”
有爷爷会诅咒自己的孙子的吗?
严凯岳深吸了口气,方道:“还有妹妹……”
“万一你妹妹刚好搭你的车,也死了呢?”人有旦夕祸福啊!“而且你妹妹在航空公司当空姐,对公司经营一点也不懂,没有用啊!”
严凯岳憋着气道:“我开车出门时会很小心的!”
看着孙子一脸不耐,严毕东想,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前言,也该导向正题了,不然脾气大的孙子,一个不爽,可是会甩门直接走人的。
严毕东清了清喉咙道:“乖孙,爷爷实在是很担心我们家的未来啊!”
他有没有看错?老头子的眸中是不是闪着泪光?
不!不可能!一定是光线太刺眼的关系。
“依你的工作狂性子,不晓得何时才能结婚,所以为了未雨绸缪,爷爷做了一个决定。”
“你不会想帮我决定结婚对象吧?”
“你会让我决定吗?”严毕东眨着鬼灵精般的眼。
“当然不可能!”想都别想!
“我也知道不可能啊!”严毕东呵呵笑,“所以我决定再婚了!”
“什么?”严凯岳手上食用甜点的银叉差点掉下桌。
老头子要再婚?在八十岁的高龄?
“我再婚后,会尽快生几个姑姑、叔叔,这样就不用担心咱们家后继无人了。”
姑姑?叔叔?这老不修都几岁了,还想生小孩?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严凯岳尽量保持冷静问。
“是个年方二十岁的女孩。”
严凯岳瞪凸眼,“二十岁?”这么女敕他竟然吞得下去?“比南悠小?”
妹妹严南悠今年也已二十四岁了,而老头子竟然要娶个比妹妹还年轻四岁的女孩?要他叫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当女乃女乃,打死都不愿意。
“恋爱是不分年纪的!”严毕东有些得意的呵呵笑,“晚上早点回来,我介绍你未来的女乃女乃给你认识。”
他快吐了!
老头子竟然真的要娶一个小他六十岁的女生,而不是开玩笑的。
像这样毫不顾社会观感,不顾家人想法的做法,他的确有可能做得出来!
“我吃饱了。”严凯岳冷着脸丢下餐巾,一语不发走出餐厅。
他的孙子还真的是很严肃呢!这样就变脸了。
“把剩下的蛋糕给我打包起来。”严毕东对仆佣道:“我要拿去给我的未婚妻吃。”
坐在严家大厅中的纱致显得坐立难安。
一旁的严毕东则是老神在在的按着电视遥控器,边按边问她想看哪一台。
见她十分紧张,他轻拍她的肩道:“又不是十一年后的第一次相见,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是……”她踌躇了下,“我很怕我会失败……”
“不会啦!”他用力拍了下纤肩,充满鼓励的笑,“我对你有信心啊!”
相对于严毕东自信满满的微笑,纱致实在是笑不出来。
父亲葬礼过后的第三天,就是她的生日。
这是她第一次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生日。
当她边掉着泪边切蛋糕时,告知有访客拜访的电铃突然响起,是严毕东来访。
纱致没料到她不跟严毕东联络,他还真如一开始所说,将主动与她联系。
犹豫了下,她拉开了大门,严毕东温暖的微笑就在她眼前展露。
寒喧了一会后,进屋的严毕东见她竟然自己一个人庆祝生日,二话不说,就将她拉出门,直接载她到餐厅里享用生日大餐,不让她一个人孤单过生日。
面对严毕东的盛情,纱致非常感动,也为了让老人家开心,即使因为悲伤而食欲不佳,她仍尽其所能将所点的食物统统扫入胃里。
原本严毕东只是单纯想要帮助昔日邻居的遗孤,可好死不死,在言谈间不小心让他发现她长久以来一直将严凯岳放在心上,重逢之后对他的喜爱仍是不变,于是他突发奇想,要她以他的未婚妻身分搬入严家。
乍听到他的提议时,纱致整个人傻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解的问。
严毕东兴匆匆的说明他的计划,“要让感情进展迅速,近水楼台是最好的方法!你们能长时间相处,感情才有增进的可能啊!就跟以前一样嘛!过去他多疼爱你这个邻家小妹妹呀!”
“但是他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若真的疼爱她的话,没理由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女大十八变啊!你变得这么多,别说他,严爷爷也认不出你来啊!”越大越漂亮了啊!
这样说的确也没错,可她用尽了方法,严凯岳却对她生不出半点印象一事,还是让她伤透心了。
“那为什么要谎称我是你的未婚妻呢?”这是她最不解之处。
“这是我的一石二鸟之计!”严毕东继续说明,“等他喜欢上你后,他就会跟我这个爷爷抢新娘,到时我大方的将你送给他,他就会心生感激,而对我改变态度,甚至喜欢上我,不再讨厌我。”严毕东一相情愿的发着梦。
“他讨厌你?”纱致大吃一惊,“为什么?”
“就小时候我想要锻炼他的身子,带他上山下海,没想到却害他生了病,从此之后他就很讨厌我了。”严毕东保留了许多当初“虐待”孙子的作为,就怕纱致不肯帮他。
她好像有听过这样的传言,也曾注意到严哥哥都不太搭理严爷爷,只是她虽曾发出疑问,严哥哥却从不肯明说。
原来是因为严爷爷曾害他生病的关系,但只是因为这样就讨厌一个人讨厌了十几年,会不会太小心眼了?
严哥哥会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