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再度呈现异样的宁静时,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不在屋里了。
欢爱过后,她在他怀里睡了一阵,血液里的不安获得平静。不过几个小时,却宛如隔日,因为还是下午,不是她的睡眠时间,她自然地苏醒。
穿上衣物,下了床,在屋里巡绕一遍,室内光线变幻成近晚的余晖。她唤了几声,确定他不在同一个空间里,感官不再受到牵引,脑袋愈发清明,一旦理智重新驾驭思维,懊悔的情绪继之而起,大量席卷她的知觉。
她抓起背包,决定迅速离开,或许下一次来收拾东西时应该请章律师陪同,她不能再一次放纵自己。
她快步走近大门,转动门把,只一下,便遇到了障碍,门把分毫未动。
记得这道门安装了复杂的五段式门锁,她上下几个扭把都试了几遍,仍然文风不动。她弯腰觑看门缝机关,一再扳弄,详加研究了一番门锁结构,还是没撤。
灵机一动,伸手掏翻背包里的手机,努力掏了半天,却触模不着手机形体,定睛朝内一探,除了笔和面纸、几颗头痛药,重要的记事本和手机一起消失了。
她惊诧不止,发了一会呆,排除几种可能性,回头在客厅寻找室内电话,拨了佟宽的手机。
“佟宽,你在哪里?你出门时是不是不小心把我反锁在屋里了?钥匙呢?”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连声迭问。
“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没有钥匙。”
“……”她跌坐在沙发上,他连撒谎的意图都没有。
“我在忙,好好等我回来,别到处乱翻,钥匙都在我这里,你找不到的。”
“佟宽,别开玩笑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们刚才那样不能改变什么——”
他抢白道:“我不记得和你说好任何事情过,协议书只是为了逼你出现,我手里的那份早就躺在碎纸机里了,别期待登记手续,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口气平淡,不似有愠意,可也听不出愉悦。
“你不明白,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得放我出去——”
“你说反了,应该是事情并不像像章律师说的那样简单,他搞错唬弄对象了。咏南,好好待着,那里可是十楼,别动任何歪脑筋,坐不住就做晚饭吧,我八点钟左右会到家。”
“你想做什么?章律师不会听你的,他——”
“他如果肯说实话,我保证他明天照样可以人模人样出庭辩护。”
“佟宽——”
耳边只听见断线的机械声,不再有其它。
她抱头冷静思索。
章律师的连络电话都储存在手机里,除了佟宽的手机号码,她一向没有花心思记亿他人号码的习惯,总是利用通讯簿直拨。没有了记事本,室内电话无用武之地,没想到他如此了解她的习性。对了,计算机!还有计算机可以对外联系。
她花了半小时找遍整个屋子,连狗屋也不放过,最后颓然坐在地板上,欲哭无泪。
佟宽果然带走了所有对外的联系工具。
“你想清楚了?确定消息正确?”威廉皱着脸,反复再三询问同样的问题。
合伙成立新公司方案已进行至一半,佟宽说撤资就撤资,怎不令人头疼?
“别再问了,我不想再从头说一遍我是怎么威胁人家律师吐实的。”佟宽填了一些表格,交给威廉。“就这样吧,我这笔钱直接汇到这个户头去。”
“自立门户一直是你的目标,真的不再多考虑?”
“晚几年罢了,不急,我们还是可以合作,只是换你雇用我了。”
“你确定张太太不会付尾款?再怎么说林咏南已付出一切,可以说一无所有,张先生费尽心机所做的那些安排,受益者几乎是他那个家,拿出九牛一毛解决这个燃眉之急根本是不痛不痒,她不担心自己的丈夫,也该想想钱是怎么来的?”
“答应付尾款不就公开承认她和三个儿子手上有那些违法的资金?给了如果后患无穷,不如装聋作哑。咏南太天真,以为隔海打官司可以让张太太屈服,她不明白这种旷日废时的事是有钱有闲才做得来的。”
威廉徐徐吐了口烟圈,嗤笑了一声:“不明白的是你吧?她就是明白得很才想离开你,她不愿意你跟着她耗在这种鸟事上啊。”
佟宽看向威廉,他摩挲着下巴,万分不解的模样。“不全对,她后来已经知道我和陆家的关系,为什么还想离开?她明知道我从来就不在意能否顶着陆家光环的啊,更别说那些无聊的门当户对的了,再说如果我愿意出手,向陆家索讨那笔尾款也不是办不到,她何必自己卯足了劲承担?”
“这就怪了,她成天就在你家,亲自问她不是更好?何必在这里玩猜谜?”
他罕有地露出讪笑,“她最近在和我闹脾气,怎么都不肯说话。”
“这更古怪了,她人都留下来了,还有什么脾气可闹?”
“被关了几天出不了门,脾气自然不好。”
“你关她?”威廉瞪圆了眼,烟掉落在地板上。
他面色一整,理直气壮,“是又怎么样?”
“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放她自由,这笔款尽快汇到高田帐上,不可节外生枝。”
他这几天也不好受,林咏南给人印象随顺坦率,拗起来可不是普通的程度。
她认份地煮饭烧菜,打扫洗衣,晨起记得跳绳,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连托他买女性卫生用品也极不情愿地写在纸条上,夜晚坚持在沙发上就寝,完全不让他碰一下。孤枕难眠,他不是不想念那段小镇上的同居生活。
这么善体人意,从不愿造成别人困扰的女人,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固执?
心事翻涌,不经意想起了她曾经郑重其事对他说过的,而他当时不甚挂怀的话——“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一定是因为爱你。”
他凝眸思忖,盘旋在心头的某些想法隐约成形,对照林咏南的过去,那些想法越发清晰可见。
他再次看向威廉,释然地笑了。
门刚开了一缝,一只女性的纤细脚面瞬即卡在门坎,双手从内用力扳住门面,身子一矮,企图从他胁下窜出门外。
他也不阻拦,大方地让门户洞开,不与她较劲。她赤足在走廊上奔跑了几步,察觉他不但没返身追逐,还直接走进了屋内,显然不担心她一走了之。她机警地煞停,倒退回门口,朝里探头探脑。
他笔直站在客厅中央,伸长手臂,摊开掌心,上面分明是她的手机和记事本。
这是放手还是求和的意思?
她踌躇不前,与他保持距离,相互对望。
他索性按开她的手机屏幕,点滑几下,拨出其中一组号码,对着手机道:“章律师……不,我是佟宽,麻烦您亲自向我太太说明事情现在的进展……对,就现在!”
他向前把手机塞给发傻的她,让她凑耳聆听,她只应了一句,接着默听了五分多钟,听毕不置一词,幽幽叹了口气,表情复杂。
“你说你相信我,是指无论我曾经对陆家怎么做,做了什么,你都能明白,也决不会阻止,对吧?”
她调开视线,低默无言。
“你不希望高田的事打乱了我对陆家长久以来做的决定,为了你那笔债款又得和陆家谈判,甚至委屈求和,你希望我贯彻初衷,心里永远好过,对吧?”
她又叹了口气,咬着唇不说话。
“所以,当你回巴西后,卖了房子,依然填不了那个洞,求援又遭张太太拒绝,你发现无法善了,那一刻才考虑离开我,因为你心知肚明,我必会替你解决这件事,再度和陆家纠缠不清,对吧?你要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一定是因为爱我……坦白说,是不是乔的那件事,让你下定决心,不再让任何人因为你而受到损害,一辈子感到遗憾?”
她抬起头,不再回避他的注视,眼神坚定,“是,我想你可以承受失去任何人,你一直很坚强,这是我唯一放心的事。”
“那么你也可以承受失去任何人吗?”
这个状况她显然深切考虑过,所以不加思索答复:“我很高兴在小镇上和你一起生活过,那是这么多年来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如果可以永远保有这段记忆,不被后来的事消磨殆尽,我想我愿意承受。”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腼腆笑了一下,很快又颓然,“但是佟宽,我做得不好,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做得很好,我高估了自己。”
他点点头,向前握住她的手,“在失去任何东西前,应该先努力不是吗?我很努力的保有你,你不也应该这么做吗?”
她沉默不答,挣月兑了他,用手背揩了揩两边眼角,抱起趴睡在她脚板上的芬达,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如常地说:“吃饭吧,我煮了苹果咖哩饭,不过不太成功,这次将就一点,下次会改进。”
他走进餐厅,站着不动,静静望着她在厨房忙碌穿梭的身影,听着碗盆磕碰的脆响,她斥责芬达胡闹的清扬嗓音,脸庞充满温柔地笑了起来。
很简单,很纯粹,很自在。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他多年来真正想要的生活。
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明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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