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夜,可是迎面酷暑的燥热,依旧是化作一波波的热浪向她袭来。
下了车不过几秒钟,黏湿的汗立即覆上了身,站定了一会儿,静下心来,才稍稍感觉到这山顶入夜的凉气袭人。
纪言则从后车厢里取了野餐垫,站在离她两公尺外的地方,冲着她勾了勾手,她想都没想,直觉迈开脚步向他急步走去。
她踩“高跷”走平地的技术还没练到家,何况这山坡上到处是石子,脚下又是一拐,身体失去平衡向一边倒去。
纪言则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淡定气场,手臂轻轻一捞,将她捞进怀里。
她涨红了脸,结巴着说:“你、你、你别想太多了,我、我、我刚习惯穿高跟鞋走平地,现在是山地,所、所、所以……”
“知道欲盖弥彰和此地无银这八个字怎么写吗?”他轻挑眼眉,自信满满。
她无言地抚额,此时此刻,她脑中划过的却是另一个成语,言多必失……回家之后,她一定会把这四个字写上三百遍。
他隐忍着笑意,轻咳了两声,牵着她的手向山顶走去。
到了山顶,纪言则递了一瓶防蚊喷雾剂给袁润之,“喷一下,不然待会妳的手臂和腿被蚊子咬成猪肘和猪蹄,我不负责的。”
在看到他拿出防蚊喷雾剂的时候,袁润之感动得眼泪在心底哗啦啦地流,可是当他紧跟着话一出口,泪水流得更凶,真的好想痛扁他,她怎么就喜欢上这个嘴巴坏的家伙?
“猪上辈子跟你有仇吗?”她咬着牙,接过防蚊喷雾剂。
“不是跟我有仇,是我怕妳侮辱了猪的形象,晚上作梦找妳算账。”纪言则将野餐垫铺在地上后,很随性地躺下,闭上了双眼。
“去你的!”袁润之气愤地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鄙夷地低头看着他,明明是他提议上山来看星星的,他倒好,居然枕着手臂闭眼睡觉,这叫看什么星星啊?
她喷好了防蚊喷雾剂,拢了拢裙襬在他的身旁侧坐下来。
她抬头仰望,辽阔的天幕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亮的绸缎,而嵌在这绸缎上的繁星,就像是钻石一般璀璨夺目,再远眺,闪烁的群星一簇簇,密集地低悬在天边,可感觉又离得很近很近,像是一伸手就可以将星星摘下。
想着她伸出手做出抓星星的模样,感觉自己正抓着满手的钻石,发财了、发财了,兴奋得乐不可支。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咬着唇,回首低眸,白了一眼躺着的纪言则,“喂,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小时候没玩过抓星星吗?而且是你说要上来看星星,结果在这里睡觉。”
纪言则懒懒地勾了勾唇角,“坐着欣赏,仰着脖子不累吗?躺着的话,美景尽收眼底,要不要试试?”他在诱惑她,快点躺在她身边吧。
她歪着脖子想,也对哦,一直仰着头真的很累,可是就算是喜欢他,躺在他的身边感觉也超怪,算了,她还是仰脖子吧。
“躺下吧,妳在我面前没有矜持可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就像她现在这副呆呆的样子,坐在那里绞着手指,都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她在心中坚定地说,不行,坚决不能跟他躺一起,她的脖子仰得更高,腰挺得更直。
他咬着牙,在心中低咒着,半坐起身,长臂一勾,直接将她拉倒在野餐垫上。
“啊,啊。”她没叫两声便放弃了矫情的尖叫,果然躺着看这星光璀璨的夜空,跟坐着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睁大了眼睛,在满天的星斗之中寻找着各种各样的星座。
“欸,小时候看过圣斗士星矢没有?天龙座知道吗?就是紫龙的星座。”她用胳膊捅了捅身侧的纪言则,指着天空比划,激动地叫道:“喏,正北方,那几颗星连成的像一个反『S』的就是天龙座,紫龙是五个人里面长得最帅的,我小时候最迷的就是他了。”
对她迷恋动画片里虚拟的人物,纪言则不由得失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清晰地看见了难得一见的天龙座。
她又戳了戳他,“还有还有,再看它旁边,那颗最亮的星就是传说中的织女星,再往东边去,偏北的地方有一颗亮星跟旁边两颗小星,成三点一线,那个最亮的就是牛郎星,迢迢牵牛星,姣姣汉河女,看见没有?换西方的说法,就是织女星属于天琴座,牛郎星属于天鹰座,天琴、天鹰和白鸟合称夏季大三角。”
纪言则浅浅笑着,选择沉默不语,静静地聆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回忆起大学的时光,她每次见到他都是横眉瞪眼,说话的声音要嘛像那河东狮吼,要嘛夹枪带棒,工作之后,她又学会了一招本事,阿谀献媚。
他一直期待着她和颜悦色的说话,现在他终于听到了,温柔又甜美的声音就像是奥路菲的琴声,让人陶醉、让人迷恋,这种甜在心头、难以言语的感觉,他喜欢。
袁润之说了半天,却没听见纪言则开口,有些郁闷,偏过头却看见他盯着天空傻笑,“喂,你傻笑什么?”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他回过神,不看她却指着天空三颗星星说:“看,猎户座。”
“猎户座?那不是冬季才能看到的星座吗?”袁润之好奇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猎户星座,于是又问:“在哪里啊?”
“喏,就在我手指上方。”逗她似乎成了生活中无法改变的习惯。
“在哪?”袁润之挪了挪,不知不觉地向他靠近,视线几乎与他的手平行,可就是看不到他说的猎户座,于是头又向他的手臂挤了挤,一不小心撞到他的头,他痛得闷哼一声。
“对不起……”她急忙说抱歉,可是当她抬头又转头的瞬间,对上的是近在咫尺那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琥珀色眼眸。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不敢乱动,右手臂压在身下,想找个支撑点支起身体都觉得很困难,因为……两张脸离得好近,刚才不经意抬头、转头的瞬间,她白痴地将自己的唇送到了他的唇下,唇与唇之间只有寸许之隔,无论是她再向前动一下还是他向下压一点,这个无形的隔阂也会彻彻底底的消失。
他呼出的热气勾引似的喷洒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她的手下意识地紧揪着裙子的下襬,心底倏然冒出一份期待,期待什么?她居然会有这种可怕念头。
她垂下眼睫,屏住呼吸,紧揪着裙子的右手颤抖着松开,平放在身下,意欲支撑起身体,却听见低沉悦耳的嗓音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轻轻召唤了她一声:“袁润之。”
“嗯?”她惊慌地抬眸回应。
不料眼前倏然一暗,一双温暖的唇随即贴了上来,抵着她的唇轻语:“妳跑不掉的。”
强势的宣言迅速淹没在唇齿之间,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中,细密绵长的吻热切地纠缠着她,不让她有一丝逃离的余地,唇舌之间熟悉的触感像是一把燃烧的烈火,在彼此的口腔之内迅速蔓延开来。
跑不掉了,是真的跑不掉还是不想跑?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了,那一晚的感觉一点一滴全部找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早已心生爱意,即便是喝再多的酒,她也不会胡涂到随便侵占他,她又不是阿猫阿狗,见男人就发情,正因为是爱支配着她。
她决定再不要逃避,爱就是爱了,就算是半年之后心碎了一地,她也不后悔,心碎了还可以缝起来,可是如果错过了,她的人生终将是带着无尽的遗憾,她不要遗憾,毫不犹豫地,她的双臂迅速向上攀去,紧紧圈住了他的颈项,热切地回吻他,“现在是你跑不掉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跑。”感受到她的响应,他全身的细胞都复活了,喉咙里发出愉悦而低沉的笑声,紧接着再次纠缠上她的唇。
袁润之从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光是一个吻,就可以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时间彷佛在这一刻悄然停止。
◎◎◎
时间匆匆一晃,九月悄然晃过一半,初秋常有的轻风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盛夏才有的热风,中秋节刚过没几天,秋老虎又发起了第三次虎威,让人招架不住,员工餐厅内,谈及高温的声音四处可闻。
袁润之用汤匙戳着餐盘中的饭菜,脑中却是不断地回忆一个月前,寿宴那晚在山顶的情形,也就是从那一晚之后,她与纪言则的关系有了质的转变。
喜欢夜晚赏星星、没事研究星座的她,居然那么轻易地就上了纪言则的当,结果导致心房失守被他成功侵略,最可恨的是她完全迷失在他热情的深吻之中,再到后来发展成这一个月来,什么牵手、拥抱、接吻的禁令全部统统打破。
事后她总是会很懊恼,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回味起来,那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起码以前三个劈腿的烂男人,就没有给过她那样甜蜜、像是掉进蜜罐里去似的幸福感觉,于是她又无耻地开始自我安慰,成年人,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今天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在公司现身,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工地去了,话说回来,自从达成协议之后,他真的没再把她当搬运工使唤,改为让她经常跟着业务人员跑跑工地、当当副手,不过这样一来,少了好多与他待在一起的机会。
完蛋了,她真的沉沦了,现在连吃饭都满脑子的想着他,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脑袋就会一分为二,一边是面粉一边是水,和一和就是满脑子的浆糊,关于做他半年女友的事,她更是完全抛之脑后。
他到底给她下了什么魔咒?真是见鬼了,难怪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那么多女生为他着迷,呜……她沦丧了,她怎么可以跟以前学校里的那些女生一样花痴,她赶紧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百遍。
“欸,之之姐,妳是不是又恋爱了?”朱小娴用胳膊肘顶了顶她,暧昧地说:“妳最近吃饭、午休都会走神耶,然后还会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傻笑。”说着跟王媛媛和马红艳两人挤眉弄眼。
“噗。”袁润之急忙掩住嘴巴,还好刚喝进口中的汤成功被拦截。
“什么叫『又』恋爱?”搞得她恋爱过八百回一样,她轻咳两声故作镇定,“我什么时候在偷笑?我那是在锻炼面部肌肉,保持肌肉紧致不松驰,没事多看看日本美容杂志。”
可是三人根本不理会她瞎掰的说词,一个接一个地扔下定时炸弹。
马红艳说:“之之姐,妳是不是跟纪总监两个人偷偷搞地下恋情?”
王媛媛说:“从集训回来,你们两人的关系就很微妙哦,我们问小夜哥那晚后来发生什么事,他死活不肯说,但是我们有打听到,妳最近都没有和纪总监抬杠耶。”
朱小娴发表总结性陈词,“哎哟,妳就别装了,我们已经观察妳好多天了,纪总监在的时候,妳满面红云,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纪总监要是出去了,妳就会失魂落魄,还会像刚才那样偷偷地傻笑,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接着三人同时喊道:“快点老实招来!”
满面红云、春心荡漾、失魂落魄、回味无穷?她有花痴得这么明显吗?
“妳们三个是不是太闲了?最近桑总没虐妳们,妳们就皮痒了吗?”袁润之嚼着口中的青菜,恶瞪着面前三个小秘书,三个人什么没学会,净跟她学会了到处挖八卦。
“哟哟哟,顾左右而言他,明显的心虚。”三个异口同声指着她。
“心虚妳们个大鬼头,快点吃饭吧,饭都堵不住妳们嘴。”她索性埋头吃自己的饭菜,在纪言则的教下,她可是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总之他和她之间的事,打死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王媛媛突然捅了捅马红艳,示意她们看向餐厅打菜处,纪言则刚好打完饭菜在找寻座位,三个人对视,嬉笑一声,便识趣地端着盘子转战其他位置。
纪言则看到袁润之身旁和对面的位置突然空了下来,然后总经理办公室的三个小秘书对他笑得十分暧昧,心中大致明白怎么回事,想都没想直接走了过去坐下。
“我吃好了,妳们三个八婆慢慢吃。”袁润之连头都没有抬,端起盘子准备撤退,起身的那一剎那看到纪言则坐在对面,两只脚就像是黏了胶水一样动弹不得。
“怎么,她们三个惹到妳了?口气很冲。”纪言则看得出来她犹豫不决。
心里念了他一个早上,现在见着了突然又有些不知所措,要是被那三个人看出她紧张、不好意思,她这一世英明全毁了,她掩饰性的理了理头发,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也没什么,乱嚼舌根而已,我吃好了,先走了,你慢慢吃。”说完她端着餐盘一溜烟的逃离餐厅。
纪言则凝视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唇角轻扬,模出手机慢悠悠地按了键盘,不一会一则简讯成功发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