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殿内,义明日身着火红繁花宫装,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双眸自他踏入后便笑意迷人的盯着他,专程盛装等他。
东方清平怡然自若地在她面前坐下,但内心可是十足十了解这女人,她越是笑得明媚,就表示问题越大。
“我这袄可是得罪你了?”他叹声先问。
她连摇首的动作都媚态丛生。
“那何故糟蹋?”他无奈再问。
“本公主高兴。”她轻吐馨香,一点也不掩饰恶行。
他皱眉。“你恼什么吗?”他索性直接问个明白。
她露出春花般娇艳的笑容,朝他心神招引。“哪有,我不就这样,哪需恼什么,觉得好玩就做了,你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她无辜反问。
他凝神打量她,目光略凉。“好吧,衣服这事我当你顽皮,也就不追究了,这会你找我过来,可是有事相告?”他无可奈何,不想与她计较了。
义明日由凤座上款款起身后回眸一笑,那笑眼里明着有一团火,火势却不明,让他眉头一寸寸收拢,心下有些没底。
“本公主是有事告知,宋大人到了吗?”她忽而问向外面的宫人。
“宋大人已在外候着了。”太监回话。
“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射日首辅宋炎进殿了。“臣宋炎拜见公主。”他朝她行了君臣之礼。
她摆了手。“宋大人不必多礼了,这事就由你向东方公子说明了。”她吩咐。
“是。”宋炎这才转向东方清平。
宋炎老成持重,人品高洁,东方清平沉静以对,不知义明日搞什么名堂,将此人找来要说什么?
“东方公子所提议开放射日境内商权一事,经过射日众臣的研究与评估,此举确实十分有利于活络射日的商贸活动。”宋炎道。
东方清平闻言点头,原来是来谈生意的,而宋炎这话乍闻理应是赞同此议,可他却心知应该还有下文。
“依照公主之前与你研拟好的条件,这关税必定是要抽的。”宋炎继续道。
既是言商,东方清平便是以商人之态严肃待之,他正色道:“之前说好,八方海里东方自是愿意付出税金,只是之前并未说好税金的抽法,不知宋大人可已有了方案?”
“有,这税法昨日才研拟出来,货物不论贵重皆抽税——五成!”
“五成?!”东方清平脸色一变,这利润依他所估最高不过三成,射日要抽五成,这岂不要他倒贴两成,这生意能做吗?
果然是有下文!
“砍头生意有人做,赔钱生意没人做,射日真有诚意履行之前的合作之约吗?”他沉脸看向一旁粲笑的义明日,她这是要故意毁约吗?
“怎会没诚意,我只是收你五成货物税,并未再加收你落地税、牙税、当税、市肆门摊税、车马过路税等等,这还不够诚意十足吗?”她笑里藏刀,语气冰凉刺骨。
他长睫下垂出长长阴影,带出一片清寒,淡淡的说:“小日,当日你希望学得我八方海里东方的致富之道,好让你用于济民,可我瞧你今日已经自学得青出于蓝,大概不需要我这浅薄的经验了。”
她面色微异,未说话,可须臾后又负气的道:“不需要了,我射日人才济济,你当这些在位的官员都是窃位素餐,空享奉禄之人吗?他们自有办法帮我整顿民生,而我当初求教也实属一时好奇罢了。”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这就先回去研议是否能接受射日的商税条件,告辞。”他起身要走时瞧了宋炎一眼,忽地问起,“敢问宋大人,你身为首辅,可知昨夜的国营马厩里,死了八十一匹射日宝马?”
此话一出,宋炎素来沉稳的神色马上一变。
“什么,我怎不知马厩里死了这么多马?宋炎,此事当真?”义明日大惊。
宋炎立刻趋前弯身道:“臣本来随后就要向您禀报此事的,昨夜国营马厩里不知何故,宝马集体暴毙,死伤惨重。”
她呆了半晌,一匹宝马值数百两,一下死了八十一匹,那便是损失天价,在国库吃紧的今日,更是雪上加霜,思及此,她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宋炎见状,头压得更低。“公主放心,此事臣会严惩失职之人。”
“宋大人,不只是要严惩失职人员,你当查明马匹暴毙原因。”东方清平道。
“这是自当,多谢东方公子提醒。”宋炎抿唇,表情有些不自然,似恼他主动提此事。
东方清平知晓自己的身分插口射日之事已让宋炎不悦,但他并不在意得罪宋炎,只是关心的再向义明日望去,她听闻宝马暴毙后有些乱了心神,他原想再提点她什么,可想起她方才跋扈刁难的言行,终究转身离去。
“什么?五成?!这分明是抽重税要咱们知难而退,那女人言而无信!”二虎吹胡子瞪眼,不敢相信义明日敢提此议。
“哼,之前他们对开放商权这事就推拖再三,我就觉得有问题,若买卖不成也就罢了,咱们还希罕吗?”陈标满脸愤慨,这生意索性不要了。
可武雄却露出急色。“这笔生意可不能不做,若咱们就这么打道回府,损失可就惨重了!”
“此话怎讲?”二虎讶然问。
武雄急得跳脚。“当日公主与咱们说好合作后,我便通知宿星的分旗,让他们着手收购大批作物,不日这批货就会运送至射日贩售,而这里的大白菜也早花钱下订了,若射日不认帐,咱们买卖破局,先花出去的钱可都要血本无归了,损失不可谓不大!”武雄说出利害来。
二虎与陈标两人这才知道事态严重,纷纷闭上嘴巴,瞄向沉着脸端坐的东方清平,想必公子便是知道这事要紧,才会不发一语的闷坐,这会公子真着了那女人的道了!
“公子,之前公主与您相处不还好好的吗?甚至对您似还有几分情意,怎说翻脸就翻脸,不仅拿您大袄开玩笑,连生意之事都反悔了,您这是哪得罪她了?”陈标忍不住问。
东方清平凝眉。这女人过去就算骄横,可也不曾不讲理过,如今这般出尔反尔,他想不明的摇首,很是头痛。
二虎当下搥了掌心。“有道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尤其是公主这女人,心思难以捉模,谁晓得她又哪里不痛快了,要我说,公子不如再绑了她,带回东方府好好教育教育!”
“这主意好,这女人就欠公子教训,瞧在咱们那时,她对公子服服贴贴,这会回到王宫就变脸,这就是教育不够,公子何不再施展男人本色,让她知晓谁才是老大。”陈标江湖味十足的说。
“对,若说不通,咱们也是有气节之人,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这生意不做总成,这点损失公子还是赔得起的。”
“这……你们别再多说了,这事公子自有定夺……”武雄一反过去不满义明日的态度,忽而要他们住口,有些心急的瞧向东方清平,见东方清平仍是不说话,他抹了抹汗,竟苦劝主子主动去求和。“公子,生意为大,虽说咱们损失得起,可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如……这个,不如再去见一下公主将事情说清楚,不要因小失大。”
“我说武雄,你是吃错药了吗?一直帮着公主说话,你别是被她收买了吧?”二虎瞅着他问。
“你才被她收买,我不过是——”他说不出话来,那脸色一看就知有问题。
东方清平也看出来了,朝他勾勾指头让他靠近点,武雄登时紧咬住嘴唇,颤巍巍地走过去。
东方清平斜睨他。“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让二虎他们伺候着说?”
武雄呼吸一滞,心晓公子不狠则矣,狠起来要人命,那二虎力大如虎,让他伺候,不断几根骨头才怪,当下眼泪都快流下,马上双腿一屈跪在他面前,“呜呜……公子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教公主的婬威逼迫才说出口的……”
“你说了什么?”他沉声问。
“这……小的将您即将与程姑娘成亲之事说出来了。”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公子,就怕公子怪他多嘴,可这会不讲不成了,因为那女人的醋海已经淹过岸,公子再不想方设法安抚,别说生意做不成,琼芳第一个就会要他的命!
“奇了,说出公子即将大婚这有什么,那女人生什么气——哎呀呀,你这意思莫不是公主吃醋了?!”二虎拍额,顿时明白了。
“就说公主那女人前一阵子对公子好得过火,这原来是瞧上公子了,当真女人心海底针啊!”陈标也恍然大悟。
东方清平也在一愣后回神。这会她闹得天翻地覆,既要他难堪,也要他的荷包失血,原来为的是这事?
莫名地,原本还疼得不得了的头不疼了,笑得无比愉悦,瞧向还跪在地上发抖请罪的武雄。“起来说话吧。”
眼见有饶过他之意,武雄赶忙感激的起身,“公子,小的真不是故意要说的,您都不知公主发多大的火,连桌都给掀了,小的忧心会被打死,吓得什么都招了,那女人……那女人……”他露出一副余悸犹存的模样。
东方清平听了神色越显清爽。“她当真连桌都给掀了?”
“何止如此,干了这些事后,她还不承认自己发过火,让我走时还让琼芳给了我一把刀。”
“刀?不会让你用来刺杀公子的吧?”陈标心惊的问。
“不是,她说这刀刚削过人舌头,让我闭嘴……”
二虎与陈标听了,一同吞了口唾沫,就怕不小心被削的会是自己。
“其实,公主还交给我另一样东西,一把断了的玉如意。”
“这不会拿来打破过什么人的脑袋吧?”二虎紧张的问。
武雄意味深长的瞧向东方清平。“听说这没打破过谁的脑袋,而是割过公子的手臂,公主要小的将此物拿去再磨磨,说这是打狗棒,磨好后还给她,将来还能继续棒打到处用情、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卖弄风骚、无耻下流、猪狗不如的公子……”
说完这串,二虎与陈标无言了,纷纷同情地扭头望向东方清平。这可不就是吃醋到极致的女人会说的话吗?
“这……公子,您怎么说?”武雄愁问。
东方清平笑得开心,心情极好。“让她闹去吧,不碍事。”
“不碍事?咱们都要损失惨重了,这还无关紧要?”武雄瞪大眼睛。
他神色和煦,像是她闹得越凶,他心情越是舒坦。“我总归是欠她,让她发泄也无妨。”他淡笑说。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欠她,您哪欠过她什么?”二虎愣问。
“唉,我有婚约在身自是对不起她。”
“这话不对,您有婚约与她何干,她要吃醋是一厢情愿,您总不能为此一辈子不娶吧?”
二虎说完,武雄搥了他的脑门一下。“说你二愣还不承认,这哪是一厢情愿,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不会吧……”二虎瞧向主子的模样,一点也没想反驳武雄所言之意,不禁傻了傻。“那不糟了吗?”他突然慌张惊呼。
“是糟了!”陈标也意识到严重性,惊颤地猛点头,一旁的武雄亦是哭丧了脸。
东方清平见他们如此,叹了口气,“我知程家那不好处理,不过你们也别为我担忧,我总会想出办法解决的,若解决不了,那便——”
“公子,咱们不担忧您如何给程家交代,咱们……咱们……呜呜……惊惧的是将来公主成为东方府主母的事,咱们不想一天到晚接到割舌的刀,也不想见您给玉如意打死啊!”武雄打断他的话说。
顿时,气氛冻结了,东方清平表情……清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