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缝射进来,明晃晃的洒下一片碎金。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初蕊缓缓睁开眼睛,一直立在床侧屏气凝神的小丫头,见她醒来,便欢喜地上前一步,笑问:“蕊夫人醒了?”
小丫头长着张圆圆的脸,梳着两只丫环髻,穿着一身很喜庆的红衣绿裙,年纪不大,很是伶俐机灵,从她进聂府那晚起,就一起待在这屋里服侍她,名字也很有趣儿,叫“小莲蓬”。
虽然全身又酸又疼,也不太习惯自己的新称呼,但初蕊看向那张可爱的小脸,也浅浅地还以微笑,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
这么晚了?打了个呵欠,初蕊拥着粉绿色的绸被坐起身来,瀑布似的乌发披了满背,她将雪白的藕臂从被中伸出去拢头发,突然呆住。
手腕上凉凉的,戴着一只华美的镶金白玉镯。
那镯体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每节两端都镶着赤金,白玉质地晶莹,凝如白脂,黄金流光敛滟,精雕细凿,十分精致。
她诧异地盯着它,想不起这是何时到自己手腕上的。
莫不是那纵欲一晚的男人所打赏的?心中一闷,忽觉厌烦,伸手想将镯子从腕上褪下来,谁知这镯子像是合该戴在自己腕上似的,一时倒不好褪下来。
算了!她叹气,反正他给都给了,若是还回去,是否太不识抬举?
小莲蓬还在忙碌着,屋子里凌乱一片,大床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枕畔还留有男人的味道。
昨夜两人褪下的衣物丢得乱七八糟,女人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肚兜香艳地覆在属于男人的白色中衣上,看上去很是缠绵悱恻。
“爷上朝去了,走时夫人睡得正香,爷交待说不用叫醒夫人。”小莲蓬一边说一边捧来干净的衣裳。
初蕊听了,脸上也不禁一红,伸手取过衣裳,正装备穿戴,小丫头忽然“啊”了一声,彷佛看到什么惊奇的事。
她低头打量起自己……雪白的身躯上布满了吻痕和牙印,咬痕也到处可见,被白瓷一样的水女敕肌肤一衬,实在是触目惊心。
初蕊面颊瞬间如火烧,昨夜的记忆立刻在脑中浮现。
谁能想得到,外人眼中悲天悯人、心怀善念的聂大人,其实很野蛮。
她被他压在床上,整整折腾了一宿,那种激烈程度,活像他半辈子没行过床笫之欢、没碰过女人似的,她怎么着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他竟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初经人事的她弄得晕过去好几次。
无奈她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强忍着,后来他倒是尽兴了,她也只剩下半条小命了。
不愿让小丫头察觉到她的羞赧,初蕊快手快脚地自已穿戴起来,侍候人侍候惯了,凡事都愿意自己动手,生怕不小心劳烦了旁人。
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吃吃地笑着,勤快地帮她端来盛着清水的铜盆,“夫人先洗漱吧!”
“哦。”她脸上发烫,低头用湿帕子洗脸,又用青盐漱了漱口。
这时,门帘外,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询问:“小莲蓬,蕊夫人可是醒了?”
“是的,申嬷嬷,夫人已经醒了。”小莲蓬伶俐地走过去替婆子掀起珠帘,让她进来。
“蕊夫人醒了正好。”那申嬷嬷正是昨夜过来张罗的管事婆子,手里揣着一个红漆盘,盘子上搁着一只青花瓷碗。
这是来送早饭的吗?
初蕊穿上绣鞋,正要站起身,却“嘶”地暗自申吟一声,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尤其是腰,简直就直不起来,她蹙着眉抬起头,看到申嬷嬷了然的神色,一时窘得满脸通红。
“蕊夫人坐着就好,不必劳动。”申嬷嬷见状,端着盘子走过来,“请夫人快些将此汤服下。”
这是什么东西?初蕊不解地看着碗里黑糊糊的汤汁,凑过去闻了闻,味道好像挺苦的。
“这是爷特意吩咐的,请夫人一定要全部喝完。”申嬷嬷着重强调主子的命令。
“嬷嬷,可否告诉初蕊,这是什么?”她端起瓷碗。虽然喝是一定要喝,但她得弄清楚自己究竟喝了什么,万一聂狩臣看她不爽,想把她毒死灭口,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避子汤。”申嬷嬷答了三个字。
原来如此!初蕊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不再多话,仰头将汤汁一饮而尽。
没有委屈、没有不平、没有疑惑、没有迟疑……她甚至觉得,那男人行事,竟然甚合她心意。
“这味儿也太苦了,请嬷嬷下次准备些蜜饯什么的,可好?”她神情坦然地将这话说了出来,房内瞬时一阵安静。
小莲蓬张大嘴,傻呼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申嬷嬷虽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
日子混得很快,一晃就快要到中秋节了。
这一日,初蕊带着小莲蓬,跟申嬷嬷说了声,准备到街上去买些东西体己。
她带着小莲蓬来到骊京城的北大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两人都十分兴奋。
京城十分繁华,街道两旁茶馆酒楼林立,各种商铺招牌的旗帜随着风“呼啦啦”地飘扬,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和着小贩们招揽生意的叫卖声,热闹非凡。
不时还能看到来自异国的客商,穿着奇装异服,牵着高大骆驼,那么大的动物,性情却温和,长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朝初蕊露出温驯友善的目光,使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以前在宫里,初蕊从没出过宫,更别提到这种百姓们聚集的热闹地方游玩,因而心中欢喜,脸上不时绽出发自内心的绝美笑容,一时清丽无双,连日日陪伴她的小莲蓬都看呆了。
“夫人真美,我就不明白了……”小莲蓬笑着赞叹,下一句却是不解地月兑口而出:“爷干嘛不喜欢呢?”
她话音刚落,似乎觉得说错了话,红着脸急急地摀住嘴,愧疚的不敢看初蕊。
初蕊却毫不在意,拉住小莲蓬的手,东逛西逛,心下很是嗤之以鼻。
聂狩臣不喜欢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来中堂府,是凭着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娘娘想藉助聂中堂的权势,而她,只想替景家洗刷冤屈。
宫里宫外,那些有能力又愿意帮她的人,只有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想利用她来讨好聂狩臣,而她需要皇后帮景家洗冤,这层关系是权宜之计,是彼此利用,也是相互帮衬,因而她景初蕊才心甘情愿成了聂中堂的妾。
府里的管家、婆子丫头们都叫她“蕊夫人”,聂狩臣从来不唤她的名,他身为主子,她的眼睛就只能围着他打转,哪儿还需要他出声唤?
她在这府里吃好喝好,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主子侍候好,用自己这副还算能入得了他眼的身子,喂饱他的。
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看得出,聂狩臣并不喜欢她,虽然每隔几日,他便会来她房里宿一晚,但平时很少看见他出现在她住的小院里。
虽然不得宠,但聂狩臣也没薄待她,日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都随她高兴,不过她暗自观察,这位聂中堂倒不是个奢侈之人,吃穿用度朴实,对下人也很宽厚……当然不包括她。
其实,作为朝廷重臣,初蕊是知道他有多少公事要忙的,天灾人祸,天下并不太平。
昨儿淦州水灾了!今儿泔州大旱了!明儿湛州匪祸了!刚消停没几天,漭州那边又传来有暴民造反了!
他身为中堂,要处理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安置流民等事务,又要与兵部协商派兵去湛州和漭州……各种国事放在一起,也放缓了皇上立太子的进程,这让初蕊暂且松了口气。
“渴不渴?我们去喝点茶。”她拉着小莲蓬,朝街边的茶馆走去。
刚踩着台阶踏进茶馆,便听到周围喝茶闲聊的人们正议论纷纷,在听到那个“聂”字后,初蕊不由自主地缓下莲步。
“咦?那是聂大人吗?”
“可不嘛,正是中堂大人呢!”
“说句实话,这中堂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国之栋梁呀!”
“那当然!替咱们老百姓办了多少好事!百年难遇的好官啊!”
“是呀……哎?那旁边的小姐是何许人?长得可真是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会不会是聂大人的夫人?”
“不会,聂大人还没娶亲呢,那是聂大人的妾室。”
“张相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骊京城都传好了,你怎么不知道?聂大人要当戚太师的乘龙快婿,娶的是戚大师的孙女儿呀!”
“戚太师?”
“嗯,皇上都已经赐婚了,封国舅爷戚贤的女儿为敏容郡主,许配给聂大人,不过因为郡主年幼,所以就先将郡主庶姐嫁与聂大人为妾,两女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桩美事。”
“原来如此,皇上对中堂大人真可谓是圣眷隆重啊!”
“不错、不错!”
初蕊转过头,远远地眺去,对面卖玉器古玩的“名玉轩”前,站着的那一双俪人。
男子高大英俊,穿着外出的便服,一身黑色锦袍,腰系玉钩锦带;身旁的女子很是美丽,一条撒花软烟罗裙,外罩着紫绡织锦披风,看上去韶颜雅容,弱不胜风。
两人正从马车上下来,聂狩臣伸手扶住女子,举止很是贴心,女子柔弱地报以一笑,满脸都是待嫁的娇羞。
在三、四名亲随簇拥下,两人进了“名玉轩”。
虽然初蕊不指望这男人有多忠贞,但眼前这一幕还着实让人觉得刺眼。
“夫人……”身后的小莲蓬也替初蕊看得难受,忍不住在她身边小声叫道,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嗯?怎么了?”初蕊转过头。
“夫人还不知道吧?爷……十五那天要娶那位戚姑娘进府。”
初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对着眼带同情的小丫头点点头,“难怪小莲蓬都没告诉我,原来是怕我伤心呀?”
“夫人……您不生气吗?”小莲蓬不解地问。
“生气呀,但生气也没用,所以还是省了这份力气吧!”初蕊朝她作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呢,妳记得哦,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记得先知会我一声儿,免得被当成了傻子,教人瞧了笑话。”
“啊?夫人,您怎么都不着急呀?”小莲蓬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来爷就好像对妳挺冷淡的,如果那个戚姑娘进了府,妳岂不是就更……”
瞧瞧,连这小丫头都看出来了聂狩臣瞧不上她。
初蕊灿然一笑,心想难怪这阵子那男人都没在她面前露面,原来是忙着迎娶别的妾室去了。
她原先以为,好歹她是皇后娘娘赏的,怎么着他都应该顾忌一下面子,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不是那样,他从没将这层面子放在眼里。
因为聂中堂家的妾,不仅有皇后娘娘赏,也有别的人赏,而且打赏的人要比皇后娘娘面子更大,比如说,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