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听着,以前错过的,我认了,但是从今以后我会一点一滴补偿给睿睿。至于你,你别想继续从中作梗,阻挠我和睿睿父子相处的宝贵时光,因为我不会轻易让步的!”
听了这么一大段话,韩乙茉总算捕捉到关键词眼——我和睿睿父子相处的宝贵时光?
等等,什么父子不父子呀?!
“阿率,睿睿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得了个空隙,她赶紧发问。
“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不是他主动喊我爸比,只怕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你真的太太太太过分了!”如果说他之前对她还有那么点依恋,只怕现在也已被她的欺瞒完全销毁殆尽。
他对她真的是失望透顶!
被劈哩咱啦轰炸到这里,韩乙茉总算有了头绪。
因为睿睿喊了他爸比,所以他们父子相认,然后他认为是她这个黑心肝的女人剥夺了他们的父子情。
可是,不对呀,他跟睿睿几时变成父子啦?
她不知道睿睿为什么喊他爸比,但身为知情者,她觉得有必要跟高赋率把这场乌龙说清楚。
“阿率,你冷静些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一抹怒极的冷峻目光倏地化作无数把利刃迎面飞扫来,她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钉死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我还不够冷静吗?我要不够冷静,只怕早就一把掐死你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多年的好脾性在这晚彻底崩坏,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他冷凝着脸,沉声道:“你不用解释了,我什么都不想听。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厨房,不要打扰我,睿睿饿了,我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为我儿子煮一顿宵夜。”
听见他这么冷漠的话语,韩乙茉觉得自己好像又被砍了一刀。
居然这样对她,居然连听她解释一下也不肯……
傻瓜!傻瓜!高赋率你真是个大傻瓜!难道我韩乙茉在你心里就是那种没心没肺只会欺骗你的大坏蛋吗?
好好好,是他自己不让说不愿听的喔,以后就不要怪她。
反正她已经被痛恨成这样,不如就让他更痛恨一点,最好恨得牙痒痒,恨到时时刻刻忘不掉她!
她用力的深呼吸,把眼泪逼回肚子去,不只固执的不愿走,还故意笑嘻嘻的调侃道:“干嘛怕我看,我又不会偷学你的料理秘方,怎么说我也是孩子的妈,不过是看一眼你煮啥给我宝贝吃,不为过吧?”
高赋率被激怒了,理智岌岌可危,他紧握双拳怒问:“我是会下毒吗?”
“既然不会,干嘛怕我看?”她存心挑衅。
“你——”
“唉唷,别气别气,生气煮出来的食物会不好吃喔!”她故意笑得灿烂。
“你给我滚!”他恼怒低吼。
“抱歉,我不是球,我不会滚。”
高赋率额侧青筋暴突,充血的血管彷佛随时会破皮而出,他狠狠的闭上眼睛……真是可怕的六年,没想到才六年,就把记忆中那个很美很有气质的韩乙茉变成无赖。
他发誓,他再继续跟这种无赖认真,他就是白痴!
怒极崩溃的他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看着气急败坏的他没辙的背过身去,韩乙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里不是不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这样挑衅他,把鲜少动怒的他弄得这么生气。
她一度很想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好声的跟他说对不起,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可现在的他,只怕什么都不愿意听了……
不得不说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轻易就在两个曾经相爱的人之间筑起难跨越的隔阂。即便分开非她本意,但也难辞其咎,是她没有好好守护这段感情。
她嚅了嚅嘴,最后只能无声的对着他的背影说对不起,然后默默退开。
唉,都怪她,是她活该啦!
韩乙茉离去时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让高赋率不由得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她为什么发出那样无奈的叹息,难道是因为他对她太凶了吗?可他实在是气极了……不不不,不可能,她的心狠成这样,根本没人能伤她,她应该只是觉得没架可吵,乏味了。
蓦然,他意识到,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她总是能轻易主导他的情绪。
够了够了,他受够了,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他要把韩乙茉当成万千人海里的其中一个,就像不相干的路人,而不再是他心上的唯一。
睿睿才是。
都说时差不是病,病起来要人命,可对比饥饿带来的影响,韩乙茉不得不说,再难缠的时差,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日夜颠倒那么点小事,远不及饥饿来得折腾人。
为了压制震耳欲聋的月复鸣声,韩乙茉又是左翻又是右翻,最后甚至使出必杀大绝技,将肚子死死的压住,依然达不到制裁效果。
昨天晚上她数了一夜的羊,直到黎明将至才体力不支的昏去,但她实在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位被自己肚子发出的饥饿声给吵死的人,只好模模鼻子,顶着两只乌青青的熊猫眼,乖乖听从身体发出的讯息,认命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趿着拖鞋,一边打呵欠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揉着眼睛,赶紧觅食去。
一打开房门,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韩乙茉忍不住发出喟叹。
犹在陶醉之余,听见睿睿咯咯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激起了她对食物与欢笑声的好奇与向往,循着香气和笑声挪动步伐,一路来到厨房,然后,便看见了这一幕——
高赋率擎天立地站在厨房里,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白T,腰下挂着一条洗得泛白的旧牛仔裤,背影是那样的挺拔,两只结实而强壮的臂膀从白T的袖口伸展而出,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抱着五岁的睿睿,一边煮着料理,一边和臂弯里的小人儿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尽管得一心二用,可他看起来是那么游刃有余,全无一丝忙乱。
不知道说了什么,睿睿先是啧啧称奇,继而开心大笑,最后两只小胳膊还亲昵的圈着他的脖子对他献吻,气氛是如此融洽,画面又是那么完美,看得韩乙茉又羡慕又嫉妒,巴不得自己可以取代睿睿,也这样挂在他手臂上。
舍不得打扰这样的美好,她歪着脑袋斜倚着墙,边看边扬起笑容。
她一点都不意外他能够扮演好爸爸这个角色,因为他总是那么善于包容而且有耐心,而这样的温馨,一直是她人生梦想里的唯一,如果没有这六年的空白,也许现在……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也许,因为不存在的事情,想得再多,终究只是也许。
“爸比,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就把它们一样样摆到餐盘里,然后睿睿就可以吃早餐了。”
“耶,万岁!率率爸比好棒!”韩书睿兴奋欢呼。
高赋率熟练的将锅里的食物逐一摆到餐盘里,然后右手端着餐盘,左手抱着睿睿,转过身来,发现韩乙茉不吭一声的站在厨房入口,原本噙在嘴边的笑容马上收掉大半,对比方才和睿睿说话的热情,还真是天差地别。
啧啧啧,变脸变得这么快,难不成他是去四川拜师学过艺?
韩乙茉耸耸肩,假装没看见,自顾自的扬声问:“一大早都煮了什么好吃的?那么香,我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肚子马上饿得咕咕叫。”
“茉茉,率率爸比教我做早餐,有煎培根、炒蛋、马铃薯色拉、吐司……每一样都好好吃喔,快来快来,我们一起来吃早餐。”
“听起来好丰盛喔!”
被睿睿的快乐所感染,韩乙茉笑咪咪的伸手想要帮忙接过高赋率手中的餐盘,孰料,这位冷脸王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手臂陡地抬起,将餐盘举到她无法碰触到的高度。
“你……什么意思?”韩乙茉错愕不解的抬头看他。
“不、准、碰。”他端着扑克牌脸命令道。
她眼里闪过一抹小小的受伤。
现在是怎样,她手有毒吗?他要不要干脆立个告示牌,写清楚哪些东西禁止她碰触算了。
“这是睿睿的早餐,不是你的,你的在外面。”
“我只是想帮忙拿到餐桌上而已。”
“不劳烦你,我会亲自帮睿睿端过去。”
韩乙茉气闷,心头一阵涩然。可恶,态度很强硬喔!敢情这盘子是镶金边的?
好,就算是镶金边的,还不就是个盘子,还是她碰了金边就会糊了?
她看着他,发现他紧皱着眉,不像是在开玩笑,端着盘子的手硬是不肯放下来,她顿时有种好心被雷亲的感觉。
“OK!OK!OK!”她缩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开,像个古代的卑微百姓在路上遇到大官,赶紧识相让道。
高赋率一走过,她马上奉送一个非常生动的鬼脸,然后一脸悻然的转身进了浴室。
她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子,镜中彷佛反射出高赋率的一举一动,惹得她的眼眶一红,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起牙刷,挤了一大坨牙膏,泄恨似的用力刷起牙,然后在心里痛骂他好坏好凶好无情好冷漠好机车好……
骂得正欢,突然,心里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嘿,模着良心想想,他真的有那么坏那么凶那么无情那么冷漠那么机车那么……吗?倘若他真的好坏好凶好无情好冷漠好机车好……他何至于一大早起床准备早餐?饿死你不是更痛快?
煎培根、炒蛋、马铃薯色拉、吐司……听,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不是吗?
“对啊,全都是我爱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满嘴牙膏沬的韩乙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谁教你把人家一个人扔在台湾,不闻不问六年,虽然现在你回来了,可人家也是有脾性的!
“我没有,一切都是韩薇玲从中作梗!”
她还写了无数封信,只是,每一封都来不及交到他手上,就被拦截了。
可他不知道呀!你不是想要和他重新开始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多包容他一点?如果见面只是要吵架,那你回来做什么?
是呀,如果只是为了吵架对立,她回来做什么?
别忘了,昨天在飞机上,她连他是不是在台湾都不知道,可老天爷不只让她知道了他的近况,瞧,她现在还住在他家呢,如果老天爷都这样帮忙,她还只顾着跟他斗气,实在太不懂得珍惜了。
不是最了解他了吗?平常他好脾气归好脾气,该生气的时候,他也不会客气。
虽说当初离开是不得已,加上韩薇玲故意使坏,可他终究是受伤了。
以前他包容过她无数次的顽皮淘气,为什么这次不能换她包容他的脾气?
换个角度想,他越是闹别扭,不正代表他有多在乎她?
思及此,方才他的举动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韩乙茉继续刷牙,只是现在她不再生气了,因为感受到他仍在乎她,刷牙的速度缓了,力道也跟着变小了,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两边上扬,心里泛着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