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甄芯还常常梦到他们初相识的那一天,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承哥遥望着远方天空、看起来有点寂寞的背影。
其实那一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爬上了他坐着的那个爬格子设施,却惊吓地发现自己原来是惧高的,在她抖得半死差一点要摔下来的时候,承哥攀爬过来护住了她,并且耐心陪着她一步步地从高处降下。
那时她还是个国小六年级的学生,对于一个长得超帅,表情又冷冷的救命恩人,她少女的芳心瞬间就掉在对方身上忘记收回来了。
她热情地邀请他跟自己回家,承诺道疼爱她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好好地感谢他的,可是他却淡淡地对她说了声“不用了,这又没什么”。
她从那天晚上就开始发花痴了,觉得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清冷的嗓音,不断地对她说着:不用了,这又没什么。
后来每天放学之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那个公园想要找他,有的时候能见到他,有的时候见不到,他并不会总是待在那里等着她过来的,她只能碰碰运气,见到他了就开心一整个晚上,见不到了就思念一整个晚上。
这天晚上,她又作梦了,梦境里依然是那整片橘红色的天空,还有那个背影看起来超容易让她母爱泛滥成灾,承哥的寂寞背影……
她睡得迷迷糊糊地,但是梦境里喜欢的那个人脸上的微笑,甄芯却记得清清楚楚。身体渐渐感觉火热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她身上四处点火似的,她睁开眼睛,还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就看见方才梦境中的那个男孩——不,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而且他的眼里,闪烁着浓厚的色彩。
甄芯感觉到他在抚模自己的后颈处,他每次求欢的时候都喜欢模她这里,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可能就是一种类似信号的表示吧!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让两人在薄被底下的身子更加地贴近。刚刚在梦里看到他少年时期那抹令她动心不已的微笑,现在就算她再怎么生他的气,也没办法抗拒他求和似的亲密举动。
曾瑞承知道她还在生气,周五的晚上有她升副理的庆祝party兼庆生会,她早早就跟他报备时间地点希望他去参加,但是他却因为民宿这里的突发事件耽误了时间,最后并没有北上出席这个庆祝会。
其实他原本就不太想去,那样的场合免不了会见到她的家人及朋友,他们见到他出现铁定会不高兴,这种感觉当然是相对应的,他见到他们也开心不起来,所以硬是要求他前去又是何苦呢?
可是说了理由也没有用,甄芯一直努力想让他修补和她家人及友人间的恶劣关系,一开始他也努力过,但就是没有任何效果,他们不喜欢他的理由跟他这个人好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甄芯的父母属意将女儿嫁给跟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温锦翔。
甄家跟温家是世交,两家的交情从甄芯的爷爷那一代就开始了,再加上他们两家在生意上有密切的往来,亲上加亲是双方家长一直以来的共识,甄芯却喜欢上他,还为了要跟他在一起的事跟家里的长辈抗争了无数次。
“还在生气吗?”低嗄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显得特别充满魅惑。
他知道甄芯还愿意过来民宿这里找他就代表她不可能真的生气太久,但是她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她的个性一向简洁明快,没想到使起小性子来是这样的磨人。
打从她今天傍晚开车抵达民宿后,就一直不肯跟他说话,不管问她什么她都用哼声来回应。他一直耐心地赔不是,希望她能原谅他民宿这边的突发事件,只是他的解释她根本就不愿意听,最后他脸一沉,扔下她不管迳自去忙他的事,她才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小狗主动缠过来。
他不是故意要那样对她的,是他先因故爽约,他心甘情愿向她低头道歉,可是她却拿乔不肯听他解释,晚饭过后他还得赶去医院探病,只能暂时将她搁在一旁让她继续生闷气。
没想到一见到他冷下表情她就慌了,不顾现场还有其他人在就冲动地抱住了他的腰,倔强的小脸整个埋进他后背,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撒娇,嘴上却是一点求和的好听话都说不出来。
他放她鸽子的原因是昨天民宿里有位客人在吃早餐的时候发生过敏症状,虽然不是他们的食物有问题,而是客人没注意到早餐里有他不能吃的过敏物,身为民宿的主人,他有道义上的责任确保民宿的客人能够健康平安地离开。
她一缠上来,他只能带她一起到医院去探病,虽然一路上她还是不肯跟他说话,但是表情已经不像刚抵达时那样气呼呼的了。
夜里两人拥抱在一起入睡,他知道昨天的庆祝会她狂欢到很晚才回家,今天一起来又气呼呼地开车过来找他,神情显得十分的疲惫,所以她要生气他就让她生气,要撒娇也由着她撒娇。分隔两地的恋人相聚的第一晚通常都是春意满满的,今晚他却只能先让她补眠,想说等她睡饱了再说。
没想到她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他一直躺在一旁看着她的睡脸,愈看愈是心痒难耐。
是听到他的问话之后,脾气又上来了。“哼!”
“又哼,你今天到底要哼我几声才觉得够啊?”
知道他想对自己做什么,她浑身都绵软了下来。
……
“生日快乐。”昨天他在电话中已经对她祝贺过了,但他还是要当面跟她再说一次祝福的话。他动动手指将她红透的脸扳回正面,然后深情地在她唇间一吻。
甄芯心想自己今年都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些年来渴望和他共组家庭的想法越来越浓烈,在温存时刻里,她忍不住对他透露了想要结婚的念头。
“承哥,我们结婚好吗?”
曾瑞承听了却静静的不回应,直到甄芯再次推了推他的肩头这才回答道:“你还年轻,这么急做什么?”
甄芯对于他一听到结婚这两个字就变得冷淡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悦,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把她的事情考虑进去,没想过他们的未来。
“承哥,你老实说,你有想过要跟我结婚吗?”
“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你不是知道的吗?”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曾瑞承觉得她应该都懂才对。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他是父亲外遇在外面生的孩子,虽然后来被父亲带回曾家认祖归宗,但家里的长辈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对婚姻产生了恐惧的感觉,认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永远忠贞的爱情的,可是他又极度渴望家庭的温暖……
幸好他在国三那年遇到了小六的甄芯,她从一开始就表达了对他的极度热爱,而他享受着她的陪伴,一直贪心地索求着要她对他全心付出,要她只对他温驯顺从,却从来不肯给予她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只想将她一个人困在他身边就好。
他要的只是她的陪伴,其他烦人的事情他都不想去理会,随旁人爱怎么批评都可以。可是她的要求愈来愈多——虽然那些都是一般女孩子希望恋人能为她们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过火的要求。
“承哥,如果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我可以无忧无虑地什么都不想,可是今年我已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我想要跟你结婚,我想要为你生儿育女,这些事情你真的都没有考虑过吗?”
曾瑞承冷着脸望向她,薄薄的唇瓣用力地抿着,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狠厉。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这句话不是你说过的吗?”他在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的年纪,就已经被她缠上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从来没有看过别的女人,甚至能答应她永远不会对她变心,这样子还不够吗?
“是,是我亲口说的没错。”甄芯突然觉得累了,她推开他然后背转过身子去不再看他,不然她可能会忍不住掉下眼泪。“但是我现在觉得这样不够了。”
后来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以往欢爱之后都是亲密地交颈相拥着睡去的,今晚却是背对着背,出现了同床异梦的状况。
甄芯几乎是睁眼直到天明,期间她一直期待着承哥会贴过来抱住她,用他们每次吵架后的那一招来哄她。就算不是最佳的和解方式,她还是宁愿他贴过来抱住自己。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这么做,她缩着身子到下半夜时身躯都僵硬了起来,她硬撑着就是不动、不转身,而她也清楚地知道承哥并没有睡着,他和她一样动也不动地僵在床上。
他们终于也走到了这一天。
吵架、闹脾气不说话,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会不会就这样结束了?
甄芯在天蒙蒙亮的那一刻,终究还是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