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有些粗糙,但他的手真的很大,指尖修长好看,是一双很有力也很温暖的手。
慕悠晚任他拉着,从破旧阴暗的仓库一直拉进他的座车里,他开了车内的灯,先是替她把脖子上的血痕用干净的湿纸巾拭净,再替她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凉凉的,很是舒服。
处理完其实根本不深的伤痕,这男人又极其慎重的把她从头到脚瞧个仔细——
看起来一切都好,衣衫完整,烫得笔直,除了鞋跟沾了些土。
他又抓起她的手腕检视着,并没有遭到强力拉扯留下的伤痕……
看着看着,原火的黑眸定定落在她苍白的容颜上半晌,像是在探索什么,审度着一些什么。
她其实被他看得很心虚。
“怕吗?”原火开口问。
慕悠晚对着他摇摇头,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担心她的男人。
有点愧疚,她想。不,是很愧疚。
他这么担心她,她却欺骗了他……
原火此时伸出手模她的脸,她躲开了,低眸回避他此刻过于温柔到让人有点迷惑的视线。
他却不让她逃,指尖勾起她的漂亮下巴,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
“那个死夜焰,看准了我舍不得伤你这张脸,所以才敢把你带来跟我交换纳月容呵!”他轻笑一声,眼底倏地闪过一抹狠冽,指尖在转瞬间从温柔变成扣紧住她的下颚。“他是怎么找到你的?说!”
慕悠晚被他的手劲弄疼了,痛得皱眉,一张脸变得更苍白了。
此刻,她脑海中接收到的是他话中的前面那句,而不是后面那句。
“你……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看准了你舍不得伤我这张脸?难不成他也认识你的未婚妻?”
刚刚她站在一旁听他二人的对话,就猜出他们早就认识了,虽然不太明白前因后果及他们究竟是隶属于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可是或多或少也听得出一些不同于凡尘俗事的事。
她还听见他喊霍大哥——夜焰。
这两个字让她的头隐隐约约疼了起来,也让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岂只认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什么?霍大哥和他及他的未婚妻,从小一起长大?
她脑袋瓜轰地一声,像要被炸碎……
慕悠晚紧紧咬住唇,怕自己当场哭出声来,她仓皇着,一颗心被狠狠地扯痛,就快要呼吸不过来。
难道当年霍大哥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女人才出手救她的?
救她,是因为他也喜欢那个女人?还是他要利用她在日后来牵制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今天?
慕悠晚头痛得快爆掉了!她伸手捣住头,咬牙撑住,不让自己的异状显现出来。
“既然你们是打小认识的朋友,那为什么……你要绑架他的妻子?”她颤着声问。
“因为,现在他跟我是仇人……再也不是朋友了。”是仇人没错。
要不是当年他离开组织,他又何必接下这个担子?如果他不接下这个担子,他的夏秋就不会死了。
一切的错,都在夜焰身上。
“他在利用你,你知道吗?还是就算知道了,依然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利用你来交换他的爱妻……他真的很卑鄙,而你呢?不是笨就是蠢……”
她瞪大了眼,眼底漫上一层雾。“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原火突然哈哈大笑。“你不是被绑来的,而是心甘情愿来当人质的吧?慕悠晚,我说的对吗?”
“你……怎么……”她诧异的扬眸,有点惊慌。
“问我怎么知道吗?”原火又笑,眸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身上可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打从刚刚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此时在亮处近身察看她,就很难不明白一些什么。
这真的让他很光火……
因为明知道人家有可能是串通好的,他却还是见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蠢的人或者该说是他自己!
慕悠晚没有反驳。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骗他了,她的目的就是救人,既然纳月容没事,霍大哥也没事,她出现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是他让你来交换他的妻子的?为什么?他如此卑鄙,你又为何要如此蠢呢?”他嘲讽地提问。
她,在他的目光和言语中似乎悟到了一点儿什么。
是什么呢?她有点抓不住,可是直觉告诉她,她不该再追根究柢下去了。
“不是的!他事前并不知情……”
她突然有点害怕自己将听到的一切,她不想猜,也不想听了,真的。
“不知情?”原火再度朗声狂笑。
那笑声,在紧闭的车内空间里分外刺耳。
“是麦克来求我帮忙的,不关他的事!”她再一次否认,心急的想否定这一切可能都是霍大哥利用她的手段……不!不会是这样的!她的霍大哥是很疼她的,不会这么对她的……
“麦克?那家伙从来没见过夏秋呢,他根本不知道你长得像我的夏秋,如果他知道,那就铁定是夜焰说的,你以为没经过夜焰的同意,麦克那家伙敢去找你帮忙吗?”
慕悠晚瞪着他。
一滴泪终是忍不住而滚落,滑过了面颊。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她冷斥道,感觉脸上越来越湿。
原火伸出了手,抹去她颊上的泪。“你现在在哭什么?你为什么哭?告诉我!因为他吗?你喜欢夜焰?”
她伸手挥掉他的大手。
“不要碰我!我讨厌你!”她生气的对他吼。
是他!都是他!要不是他,她何必面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要不是他,她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霍大哥眼中竟是如此卑微而渺小!
他毁了她仅剩下的那一丁点美梦……
她讨厌他!讨厌死了!
原火第一次看见她这样——
他见过她高傲勇敢的模样,他见过她冷冰冰不甩人的模样,他见过她被他吻得喘吁吁又气闷不已的模样,他也见过她像疯婆子一样在车子后面追着他跑的模样。
却没见过她现在这个模样——像是拼了命才能喘上一口气,那一口气却只顾着要对他吼,嘴里说着讨厌他,眼泪却一直猛掉,一副看起来很让人生气,又很让人心疼的模样。
他突然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只能瞪着她,紧握住拳头——好让自己不会控制不住地又伸手帮她擦去泪水。
慕悠晚是豁出去的哭了。
眼泪拼命流,呜咽着,哽着,因这般的憋闷着哭,还因此呛着了自己,遂地一直哭一直咳。
这模样,当真是要气死他。
原火咬牙再咬牙,把在车子外头守着的小孟给驱离,默默地坐到驾驶座,长腿踩下油门,车子倏地冲了出去——
车窗没关,黑夜的狂风呼呼地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发,一并吹乱了他的心,他紧抿着唇,默然不语。
驻满街灯的长路,没个尽头似的。
慕悠晚看着,心里头倒是有点后怕了。
“住哪儿?”
“……”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载回我家。”
终于,她小小声地答了。
十七分钟后,车子嘎然的煞车声在黑夜中响起,他已然把她送到家门口。
他下车替她开了车门,她正要对他说声谢谢,人却一股脑儿被他拉进怀里,才要月兑出的惊呼声硬生生被他灼热的唇给堵住——
他猛烈的吻住她,像头饥饿的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吻得她双腿发软地倒在他怀里——
他终于放开她,她举起虚软的手想甩他一巴掌,他却早一步攫住了她的手,冷冷地睨着她——
“不要在我面前哭!更不要因为别的男人在我面前哭!还有下次,我不会再放过你,我会狠狠要了你,听清楚了吗?”
说完,他转身上了车,把她一个人留在清冷的夜风中。
她望着他开走的车,呆呆的站在大街上好久好久。
明明是很欠扁的一段话,为什么,她听了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冬阳融了冰雪……
慕悠晚抚着自己被吻得红肿的唇瓣,指尖触模处,彷佛他的唇覆过,留下有点痛的余温。
转过身,她突然撞进一个刚硬的怀抱中——
被吓一跳的她直觉退开,抬眼,却发现来人竟是霍东齐。
心扑通一跳,有点慌乱失措,想到刚刚原火那恶劣的吻……
他是否都瞧见了呢?
她看着他,想在他的眼底搜寻一些蛛丝马迹,霍东齐却已长手一伸环她在怀,让她退无可退——
“你终于回来了。”他说,语调中带着一股释然的叹息。
明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应该不会有事的,可是,他的心却始终放不下,懊恼着自己必须用这种方式来利用她,眼睁睁看着原火对她所做的一切,却只能放任而不能阻止……现在不是曝露他们关系的时候,否则她的处境将更危险,他不能冒任何一丝一毫的风险。
慕悠晚的心幽颤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在门口等她?
他,是真心在担忧她?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怀疑起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全然的信任他对她的好。
他的怀抱,是她希冀很久很久的梦,未曾料想这一天的到来,她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淡淡的凉意。
可纵使如此,她的心还是因此而加速跳动,悄悄地热着。
“悠晚……”霍东齐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看见她脖子上的那道细痕,眼睛眯了起来。“痛吗?”
她摇头。就算当时会痛,现在也不痛了。
或者说,现在是心太痛,所以感觉不到那细痕的疼痛了。
“为什么要来?”
“麦克说我可以帮你。”
“他该死。”
“不是你要他来找我的吗?”她突然问道,目光幽幽地睨着他。她多希盼他开口否认,就算是谎言也罢。
霍东齐微愣,深邃的眼眸定住地瞅着她带点薄笑的容颜。
“你早就知道,原火的未婚妻跟我长得很像?”她又问。
霍东齐盯着她,抿紧了唇,胸膛高高低低起伏着。
他不语,她接着说——
“当年,你救我,是因为我跟她长得很像吗?……你爱她吗?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她笑着,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像是他在她的胸口上亲自划了一刀……
她不怪他,所以她笑着,但心很痛。
见她这模样,他的心更痛。
她以为他当年救她是因为什么呢?是为了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之下利用她吗?她是这样想的吧?
事已至此,他能说什么?
这件事他利用她是真,因为他知道原火绝对不会伤害她,所以才让麦克找她出面,尽可能低调的解决这件事……她是怪他了吧?
他冷笑着,缓缓地把她给推离。
此刻,他的心揪疼着,孤单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
多年来,只要看到她温柔的眼神就能抚平的遗憾,如今却更痛了,他从来就没爱过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唯一莫名的在意着她、牵挂着她,但她……如今已经不信任他了。
“夜深了,快回去吧。”
他的嗓音,温柔却疏离,彷佛刚才那个透心的拥抱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慕悠晚看着他转身离开,心一下子像坠入了谷底。
她刚刚对他做了什么?她伤了他的心吗?
慕悠晚想追上去,可是双脚却怎么样也动不了。
因为,她害怕。
怕极了自己会不顾一切,卑微的乞求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