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到我们脑中在想什么喔?”喜鹊用力抱着头,很怕他发现她脑中那些月复诽他的念头。
“我不用看你的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瞥她一眼,嘴角不屑地一抿。“喔。”喜鹊傻傻地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呢?你后来到哪里了?”
她没忘记初识他时,他在奴隶拍卖市场上不似人形的模样。
独孤兰君一愣,完全没想到她竟又问回他的身上。
“我进了海牢。”因为那里最苦,该死的人最多,也最适合折磨他。
“海牢里头真的人吃人吗?”她害怕地问道。
“你真的想听吗?”
“不用了,谢谢。”喜鹊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后,小声地说:“不过,你如果愿意改成白天说的话,那时我就不介意听。”
“你要对我说的话就只有这些?”他瞪着她,想逼她表现出对于他害死无数人命的厌恶之情。
喜鹊看着他,回想着她刚才听到的一切。
那些国仇家恨弄得她皱眉搔腮,小脸皱得像一颗包子似的。他神色如此寒峻地瞪着她,应该是很希望她对此事有所回应吧。
“那个……你不是不喜欢说话吗?刚才干么一下子说那么多话,我现在脑子快爆炸了。”喜鹊哀怨地瞪他一眼,还揉了两下额头。“不说了啊。”
独孤兰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仍然没从她脸上发现他原本以为会有的恐惧或厌恶神色后,他别开眼,冷冷地说道:“你现在知道我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吧。最好是现在就离开,免得这些冤魂来找我这罪人索命时,牵连到你。”
“你既自称罪人,代表你已知错了。”她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独孤兰君感到有股暖意随之窜入他的皮肤底下,让他身子又是一阵微热。他饭了下眉,快手挥开了她,低吼出声道:“所以,我既已知错,那些人就活该白死?我就可以逍遥过日子?”
喜鹊哑口无言,只气自己书读得不多,说不出话来开导他。可她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内疚的,否则不会对着她说出这么一篇长长的话啊。
她严肃地看着他,绞尽脑汁之后冒出了一句:“那个……你说了那么多话,要不要喝点水?”
独孤兰君看着她一脸讨好的笑容,突然间什么气也没了。
罢了,她一个傻丫头能懂得什么?他不过是白费唇舌罢了。
他蓦地转身往前走,浑然不觉自己放慢了步伐,直到某人小跑步跟上他身边,一只小手默默地抓上他的衣服为止。
两人离开郭家村之后,依旧是维持着白天睡觉、夜里朝着巫山前进的方式。此时,前往巫山的道路两旁,布满了浓荫参天的大树,月影朦朦时,看来便是鬼影幢幢。胆子原就小的喜鹊,于是更加寸步不离独孤兰君身边。
有时,树林里除了他们走动的脚步声之外-安静得连一丝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这时的喜鹊就会头皮发麻,卯起来跟独孤兰君说话。
“什么!你在三岁时就能看见神鬼,所以才被列为神官人选?”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这是与生倶来的能力,有何厉害。”他说。
这几日独孤兰君因为不堪她一路叨念,最后只得同意每日回答她一些疑问。
“但你昨天说过派遣到各国的神官需要通过十种试炼,才能合格。你说你每日练功时间是别人两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官啊。所以,你还是很厉害啊。”
“努力就能做到的事,算什么厉害。”他瞄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喜鹊眨着眼,顿时有种被人瞧扁的感觉。他是在讽刺她学赶尸招式时,三番两次手脚打结的笨拙吗?但她后来还是学会了啊,而且“定尸”那招还学得特别好!
“我还是觉得很厉害,因为我不管再努力,还是会出状况啊。”她一耸肩,无所谓地傻笑地说道。
“我指的是一般人。”
什么意思?喜鹊皱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晌之后,才有点意会过来——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一般笨吗?
“啊,我本来就挺笨的。”喜鹊自言自语地说道。
独孤兰君挑了下眉,还没来得及对她的宣言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她又开口问道:“你才十二岁就被送到东罗罗国当神官,家人不会舍不得吗?”
“我爹缺银两,东罗罗送上的银两让他没法子拒绝。就算我那时只有十岁,他一样会送走我。”
“什么!缺银两!”喜鹊扯住他的衣袖,月兑口说道:“你们的法术练到可以支使鬼神、预测吉凶,结果竟然缺银两。这事很奇怪啊。”
“术法练得再纯熟,总还是人。我娘的病需要每天吃一支价值百金的百年老蔘,再有钱的人也没法子这样耗损。”他和她说话说成了习惯,早不自觉地在她不提问时,也会替她解除疑惑了。
“那……你娘现在还好吗?”
“两年前,我便没再接过我娘捎来的讯息了。她若是活着,应当不会不与我联络。”但他迟迟没收到母亲的死讯,巫术召唤之间也遍寻不到母亲的灵体,因此才会怀疑是他爹用术法困住了母亲的灵。
此外,他在海牢的日子里,曾经梦过他娘两次。每回的梦都很短暂,皆只看见他娘流着泪蜷曲在一个黑暗的小盒里,而这也正是他如今选择回到巫咸国的原因。
他认为娘的“灵”应该是被拘禁了,而她因为在“灵”被释放的两次短暂瞬间,全心都悬念着他,才会让他梦见。是故,他必须回到巫咸国去找他娘。
“那你有你爹的消息吗?”她摇摇又开始无语的他。
“我不想有他的消息。”忆及父亲自小便让他练摄魂术的冷情,再忖及他爹纵容蛊物及血毒诸术在巫咸国外四处散布一事,独孤兰君长眉一皱,冷冷打住了话。
“我不想再说了,给我点水。”
“你不提,我都忘了该喝水、该吃馒头了。”喜鹊兴高采烈地从腰间取过水壶,再掏出馒头,递了一颗到他手里。
“难得你吃饭,还要靠别人提醒。”他冷哼了一声。
“放心,我明天绝对不再忘记了。”喜鹊一拍胸口,一脸天降大任的坚定模样。“毕竟吃得饱饱的,可是我人生最大志愿。”
独孤兰君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口馒头。
喜鹊被他一看,突然觉得自己的志愿实在小得太不像话,可是再大的,她也想不出来啊。
独孤兰君看着她开始扭成小山的眉头和皱起的鼻子,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为难她的脑子了。最常出现的结果,就是她的小脸皱成包子一样,可却依然什么事都没想出来。
“不许再想了。”他讨厌看她的包子脸。
她,适合笑。
“可我听别人说过,如果老是不动脑,会变得更笨。”喜鹊皱着眉,不自觉噘起双唇。
“笨到极限,还能再笨到哪?”独孤兰君瞪她一眼,怀疑脑子变笨的人其实是他,否则干么坐在这里跟她说话。
“是喔,那我就放心了。”喜鹊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喜孜孜地继续吃她的馒头。
独孤兰君看着她,喉咙不知何故有些发痒,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寸,可脸色却旋即立刻一沉。
“有人来了,找地方躲。”他低喝了一声。
“是。”喜鹊立刻一把拉起他的手,准备爬上离他们最近的一棵大树——
爬树是她的专长啊,可惜,她没看到脚下的树根,树还没爬上,自己却先跌了一大跤,面朝下地趴在地上。
“把银子交出来!”两名穿着污黑得看不出衣服原来颜色的男子,手里挥舞着刀剑,大声吃喝道。
“没有银子。”喜鹊连忙起身,一手护住东方姊姊之前塞给她的银票,一手便将独孤兰君往她身后一推。
这几天来,独孤兰君已经恢复了八成的花容月貌,她经常看他看到失神,若是歹徒看了心起恶念,那还得了。
笨丫头,她以为这样挡在他面前,歹徒就会放过他们吗?独孤兰君不能置信地看着喜鹊的举动。
她的高度不过到他肩膀,这么矮个儿挡在他面前,他还能一眼就和歹徒对上眼。她以为她能做什么,还不是要靠他月兑困!
独孤兰君将她扯到身后,牢牢地护着,冰珠子般的眼眸瞪向歹徒。
“他姥姥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人。”身材较高的歹徒,吸了口口水,对着他的美色啧啧称奇。“卖到‘男宫’里去陪酒,铁定能大赚一笔。”身形较为矮胖的歹徒,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于是硬生生地转移视线,大声说道:“他身后那个妞儿不赖。看起来面皮软女敕,咬上两口铁定很痛快。”
喜鹊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她站在独孤兰君身后,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发现他们唯一能逃命的方法只有一种——
他们得爬到树上。
她像猴子一样能爬,就不信那两个歹徒追得到他。可是,这样一来,独孤兰君会被抛下,单独面对歹徒。
如今之计,只有第二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