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喜鹊月兑口问道。
“嗯。”独孤兰君瞄了她-眼,又闭上了眼。
喜鹊眯着眼,拼命想说话,可一对上他的死人脸,她就吓得牙齿抖得几乎要咬断舌头的地步。老实说,他一对黑幽幽的眸子配上枯槁面容,就算突然长出獠牙咬她两口,她也不讶异啊。
“那些……刚才……那边死了一个老先生……然后有一道灰影朝你飞过去……不不……是很多道……”喜鹊牙齿喀喀喀地打起颤来。
“我知道他死了,因为我刚用摄魂术收了他们几个的魂。”独孤兰君冷声说道。
“收收收……魂!”喜鹊嘴角抽搐了两下,差点就要号啕大哭出声。“你为什么要收魂?”
“因为那些魂能增加我的预知力量,因为那些魂能用来补益我身体的元气。”他微拧了眉,希望她会因为被这番话吓到而闭嘴。
“那那那……你既然这么强……知不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说他可以把人交付给我,还要我把那些人送到前头的郭家村……”她头皮发麻,愈想愈不对劲。
“那个老人是个赶尸匠,负责把三具尸体赶回前头的郭家村。”
“赶尸匠?”喜鹊绞紧十指,知道她现在像只学话的九官鸟,可她没办法,因为她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临终前把尸体全交代给你了。”独孤兰君的呼吸愈来愈慢,因为体内正调整着方才新收进的魂体。
“他……把尸体交代给我?”喜鹊拼命地搓着手臂,想搓去上头的鸡皮疙瘩。
“对,所以你要负责赶尸。”
她——要负责赶尸!
喜鹊嘴巴大张,半天都没法子合拢。最后,她决定往他身边靠拢,颤声问道:“如果我不敢呢?”
“你已经接下了那个老人的摄魂铃和小阴锣,还有写着死者卒年的黄符,你若是不把尸体赶到家或是把那些道具弄丢了,他们的怨灵就会跟着你一辈子。你会后背发寒、感觉肩膀酸痛,走路都像有人趴在你的肩背上……”
喜鹊一听,立刻飞步至老者身边,捡起老者方才给她的东西,然后又立刻赶回独孤兰君身边,他至少是个人啊。
“赶尸这事能这样随便交代的吗?还有,你刚才说你收了他们的魂?”喜鹊盯着手里的道具,抖到连东西都抓不住,因为她已经吓到快魂飞魄散。
“人死后,灵与魂会分散。‘灵’有执念、有记忆,掌控人的喜怒哀乐,是轮回转世的关键。‘魂’则是支撑人行住坐卧的原因,人死后尚能维持十日。我收了他们七成的魂,留了三成让他们跟着你走,够你用了。”独孤兰君闭眼感觉方才的几条魂体从他的顶轮、喉轮、心轮,依序流入丹田后,又化成一股冷意回流至顶轮,完全化作能被他所使用的能量。
喜鹊紧盯着他,不安地扯了下他的衣袖,双唇颤抖地问道:“那……那个老先生怎么会说我是同行?”
“他以为我是尸体。”独孤兰君依旧闭着眼说道。
喜鹊在月光下看着他青白的脸庞,身子蓦地一颤,吓到很想痛哭一场,可她很快地挤出一个笑脸,用着讨好的声音说道:“你既然知道赶尸的这些事,不如你来赶尸,而我就负责把你养胖,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误会……”
“不。”独孤兰君冰珠子般的双眸朝她射去。
“不好也得好。你会收魂,当然就会赶尸,我哪会赶尸!”喜鹊虽然怕他,但她更怕尸体,硬是把小阴锣和摄魂铃往他面前递。
铃铃铃、铃铃铃……
摄魂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串铃声,吓得喜鹊惊叫出声。
咚咚咚、咚咚咚……
树丛后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喜鹊这回直接抱住独孤兰君的手臂。
独孤兰君感觉到被她握住的地方,有一股暖意正流入他的皮肤,让他全身微微一热。
他皱了下眉,蓦地推开她的手。
“那是什么声音?”喜鹊瑟瑟发抖地问道。
“你摇了铃,尸体以为要开始赶路了。”他说。
喜鹊白眼一翻,很想就此昏厥倒地。无奈她身体太好,昏倒不了。
“尸体怎么还会走路?”她从眼尾余光看到三具套在黑布下方的尸体正朝着她的方向伸长双手,顿时吓到双眼泪汪汪,连忙转身来个眼不见为净。
“人死之后,灵先散去,魂才离开。这些人的灵早散了,只是因为还要被赶尸回家乡,所以那个老人用了定魂咒贴在他们身上,好让他们乖乖听命三日。若是高明的巫师,根本不需要符咒,光是咒语便能维持魂体十日不退,还能让尸体心跳继续跳动,除了有脉动没脉象、没喜怒之外,一切仍是生前模样。”他漠然地说。
“你既然这么清楚,不如你……”喜鹊怯怯地扯了下他的衣袖。
“这种小事不需要我动手。”独孤兰君漠然地闭上眼。
喜鹊瞪着独孤兰君,圆脸气成了通红,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兀自伸手忿忿地指着他。
“你你你……”喜鹊突然间放声大哭了起来。“这种事哪是小事!是赶尸啊!”
独孤兰君被她震耳的哭声吵到不行,扬眸看向她——
她哭得五官全皱成一团,豆大泪珠啪啪啪地滑出眼睛。
独孤兰君头一回看清楚了这个梅非凡送给他的婢女的模样——
脸,圆的。
眼睛,圆的。
嘴巴,也是圆的。
像颗包子。
“哇!”喜鹊没注意到他的打量,只是揉着眼继续大声哭闹道:“我不要赶尸!我胆子小!”
独孤兰君双唇一抿,低喝了一声。“闭嘴。”
“不要,除非你帮我赶尸。”喜鹊哭到胆子大了,渐渐觉得他比鬼及尸体可亲了些,于是便扯扯他的袖子,呜咽地说:“我这辈子只赶过鸡鸭羊牛,没赶过尸。”
“赶尸和赶鸡鸭羊牛没什么不同。”他后退一步,甩开她的手。
“当然不同!他们死了啊!”她瘪着嘴,眼眶含泪地说。
独孤兰君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影,冷哼一声说:“他们就算没死,也会被你的叫声吵死。”
“你现在是在说笑吗?”喜鹊仰头看他一眼。
独孤兰君脸色一僵,毫无血色的冷唇微乎其微地抽搐了一下,最后决定不与她计较。“你既接下了摄魂铃,就得负责把他们三个赶回家。”
他背过身要走人,但喜鹊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衣摆不放。
“不行,尸体死了就死了,还跟在我身后自己会动,我真的会被吓死。万一我被吓死了,你对梅公子怎么交代?”喜鹊连扯了好几下他的衣摆,嘴里不停叨叨念道:“不如我们找两根竹竿撑在他们腋下,咱们一前一后地抬着他们走,这样我虽然还是会怕,但至少不会那么怕。这个主意很不错吧,我聪明吧……”
独孤兰君蓦转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喜鹊眼巴巴盯着人的圆澄大眼。
夜风吹起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及白袍,升至天空中央的月光在他脸庞洒上一层银白,喜鹊顿时屏住了呼息。
他他他……他的双颊是不是又丰润了一些?
“你可知道我是谁?”独孤兰君问。
“是人。”这事让喜鹊感动得想哭。
“我原是东罗罗国的神官巫冷。”他再次用力扯回自己的衣摆,眼眸闪过一抹怒气。
喜鹊的脑子还没回过神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身子已经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扔下她和三具尸体独处。
独孤兰君感觉她身上太阳般温暖的体温穿透他的衣袍,他皱着眉想甩开她,偏偏她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转向,就是硬要攀附着他。
“你是神官巫冷,所以呢?”她怕他推开她,一脸讨好地问道。
“我精通星宿、洞见神鬼旨意,国家大事全需经由我占卜吉凶。”他说。
“所以?”喜鹊皱起眉,不明白他说这些做什么。
“所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叫我去搬尸体!那种骗人而不入流的赶尸方式,本神官不屑用。”独孤兰君蓦地抽回手臂,在她跌倒在地时,快步往前走。
喜鹊马上起身,飞扑到他面前,双臂大张地挡住他的去路。“不然,我该怎么办?”
“我会教你赶尸的基本方法,到时候你一敲小阴锣、一摇摄魂铃,他们就会乖乖跟着你。”独孤兰君背过身,干脆大步走到尸体身边,免得她又上前来骚扰。
想他曾经是东罗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官,这个小鸟脑的丫头却要他去II尸体,简直胆大包天。
况且,她若要继续跟着他。早晚都要适应这些鬼神之事的。三具尸体算什么,他体内才是最骇人的魂场。
喜鹊脸色惨白地看着一身飘然白裳的独孤兰君站在那三具覆着黑布的尸体身边,一副他们四个才是一伙的模样,她就算有什么眼泪也都吓到哭不出来了。
先前村里那些说她坏话的人没说错,她的人生这么坎坷,确实不应该叫鹊,要改名叫乌鸦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