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的过,对梁宁而言,多了一个丈夫的日子还不算太坏。
朱汉钧天天得进宫,口述他如何率兵,运筹帷幄的打胜仗的经验让官员记录,还得拨空去探望不幸在战争中捐躯士兵的亲人,给予必要的协助与关切抚恤的问题。
倘若在家,女儿则是第一个缠着他说话的,在这方面,她倒想得开,她独占女儿的时间很多,现在,让给丈夫也是应该的。
何况因为商会的事,她也很忙,所以很多时候,两人根本没有碰面,不过一旦入夜后,床上就会挤了点。
有时晚归的他上了床就纯睡觉,但大多数,都是理所当然的与她翻云覆雨,这一点,她比较介意。
古代夫妻之间的感情深浅似乎不很重要,床第之事上似乎也不在乎能否取悦伴侣,比较像为了生孩子而必须做的床上运动!
会这么想是因为次数太多、太频繁,当然,她绝对是享受的,因为他很行,可是,古代男人到底把这件事当什么?这么努力耕耘除了忙传宗接代,还有啥?是想让他自己当种马,好让她当母猪吗?
不对不对,她陡地摇摇头,脑海浮现他曾经说过的——“有才识的闺秀是不该盲从,一个没有灵魂的附属品,也的确是空洞乏味的。”
他是一个有智慧的男人,她应该对他有信心。
她轻叹一声,同学都认为她不交男友是因为父母破裂的婚姻,他们没错,不过她也因此更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是既期待又害怕,始终不敢跨出第一步。
但她的第二次人生帮她跨越了心的障碍,她已身在一个家庭中,丈夫也不是野蛮不讲理的大男人,也许,她真的可以不必适应这个古代社会,以自己的本性好好过活,不然,来到古代,却丢弃了真实的自我,延长生命的意义又何在?
其实,她对朱汉钧有很深的期待,也有真心的悸动,然而,他对她,除了性之外,爱呢?
商会里,思绪翻涌的梁宁呆呆的看着桌上一只精致贵重的陶瓷花瓶,这是陶窑厂特别送给她的,但她却心不在焉,自然也没有看到心血来潮,从皇宫离开后,特别来看着妻子的朱汊钧。
她在想什么?他看着美丽的她一会儿吐气,一会儿又咬了咬嘴唇。
其实他会走这一趟,是因为在皇宫巧遇御窑厂的督陶官,对方对她在陶瓷上的丰富知识感到不可思议,赞叹频频,这才让他兴起过来看看的念头,当然,或许也能正式的见见李哲伸,“什么事困扰你了?”
静寂的室内,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让梁宁吓了一跳,整个人弹跳起来不说,小手还不小心打到桌上的花瓶,眼看东西就要落地了,她的尖叫声也要响起了,朱汉钧身子倏地一掠,在眨眼间已来到桌前,轻而易举的捧住了价值不菲的陶瓷花瓶。
余悸犹存的她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将花瓶放回到桌上,“怎么会来这里?”
他往她身边坐下,目光移到白玉般剔透的花瓶,反问她,“难不成我得先知会才能来?”
她一怔,连忙摇头,“当然不用,只是很惊讶。”
“我听皇上赞赏过你在陶瓷学识上的丰富,今日又遇到御窑的督陶官,他也对你赞不绝口,所以过来看看,郡主到底是如何的专精。”他还是开口解释了。
他想了解她,老天爷,这真是一件美好的事!相知,然后,相爱?!想到这里,她粉脸一红,她在耍什么花痴啊。
“你在脸红什么?”他问得直接。
她困窘一笑,连忙又摇头挥手,“没事,跟我来,我拿几样给你瞧瞧。”她急急走到一整排陈列各式精致的黑木柜架前。
“这一只陶瓮上的峰石苍松祥云刻画精细,还有你看这只摆饰,这龙绘得栩栩如生。”她宝贝似的抚模触感如玉的瓷器,又指着另一边架上的瓷碗及陶盘。
“这些都是精品,胎骨轻薄、釉色莹亮、线条流畅、画工更是细腻,我总希望让民间的窑厂也能揣摩到精髓,达到这样的质量就能卖到好价格了,还有这个,你看,它的图案是八宝。”她指着手上虽小却极精致的花瓶,“八宝?”
“就是法螺、法轮、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肠。”
看着她得意的美眸,还打算如数家珍的献宝引荐,他很自然接过她手上的陶瓷花瓶,再话回精细的黑木柜上,“看来真是行家,我听老总管说,插手瓷器买卖一事,全是因缘际会?”
她用力点点头,略加叙说当天有骗子故意将劣质陶瓷弄碎,再指责店家运送出错,老板根本没发觉被糊弄了,是她慧眼识货,店家才没被当成肥羊,被狠剥两层皮。
“自此以后,我监识瓷器的能力就不胫而走,刚好,那阵子正值陶瓷进出买卖的高峰,每年这时候,总有人以高价买到廉价品,争议极多,于是,请我帮忙监识货物质量的人多,我交涉的事情也就变得愈来愈多了。”
语毕,俏丽粉脸生辉,模样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看来,我真小看你了。”
闻言,她沾沾自喜,他在赞美他,这比任何人的赞美都还要令她来得开心!就在此时,她突然看到厅堂外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能谈了,杜叔叔他们等着我看交易合约呢。”
他回过头,就见两名皮肤黝黑似庄稼汉的中年男子,两人一看到他,马上弯腰行礼,一脸歉然,像是因为打扰了他跟妻子的交谈。
梁宁向他挥挥手,走出去,拿着两人带来的一张合约细细看了起来,原本在厅外的丫鬟反而进来了,向他一福解释道:“杜喜兄弟不识字,但有一手制作陶瓷器的好功夫。所以王妃帮忙牵线,替他们挣到一笔订单,他们很感谢王妃。”
他看着顶着炽烈的阳光,与他们微笑交谈的妻子,他开始相信,她可以挣月兑世俗礼教,赢得敬重,是她的真性情使然,“去替王妃撑把伞。”他突然开口。
丫鬟先是一愣,随即笑容满面的行个礼,往厅内拿伞去。
朱汉钧再看一眼散发自信光彩的妻子,打算先行离去,正要跟她说时,她突然快步迎向他,杜喜兄弟也跟着走过来。
她一脸兴奋,“你不是想知道我有多么专精于陶瓷吗?我带你到杜叔叔他们的作坊去。”
“王爷,其实我们一直要王妃喊我们杜喜、杜力,可是她——”杜喜是老实人,尴尬的想解释为何堂堂王妃喊他们叔叔。
但梁宁已经听不下去,“是我要叫的,你别在意。”
他能在意吗?朱汉钧笑了笑,“无妨,反正她本来就可以无法无天。”这句话引来妻子一记开玩笑的白眼。
见靖王爷好像不生气,杜喜兄弟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拱手,「如果王爷不嫌弃咱们那村子小,我们很欢迎王爷。
朱汉钧其实没什么兴趣,但看着妻子期待的神情,竟不由自主的点头了。
马车哒哒的往近郊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村落,放眼望去,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地。
“这片丘陵地生产着极优的瓷土,所以,杜叔叔他们就近将古窑作坊设在这里。”梁宁兴致高昂的为丈夫当起导游,还不时与当地老百姓点头微笑。
朱汉钧注意到她在这个地方竟然相当自在,虽然不管是砖造房子或是几个大古窑,看来都算克难古朴,但十多名老百姓见到她却是很开心,不时挥手、行礼,只是在见到他时,就显得战战兢兢多了。
在杜喜兄弟的带领下,他跟着妻子参观古窑,令他惊讶的是,她对制陶的过程、工艺是如数家珍,而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是——
“请王爷看看这个,”杜喜拿来一只绘上花鸟、色彩富丽的器皿,微笑的看着朱汉钧道:“这可是王妃亲自指导烧釉的呢。”
他叹为观止,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太小看她了,他好奇问:“你怎么会知道如何制瓷,还能指导他们做出这么种花釉?”
因为她是现代魂来着嘛,但哪能这么答,“我只是比较会胡思乱想,天马行空而已,因为他们都照着传统方法来制瓷,我就想呢,如果在素胎上先画出彩色纹饰再挂釉,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出来。”
这其实是唐代的釉下彩,因她曾经为了代买家出价,买一件在中国出土,要在苏富比拍卖会在拍卖的古花瓶,于是她努力研究来源及制造方式,没想到在穿越后,竟能因此帮上这些制陶者的忙,让他们制造出更精美的器皿。
“你说的太客气了。”他相信没这么简单。
“我真的只是小小提点而已。”她可不敢居功,“其实,这个百年老村的陶瓷工艺技巧极高,朝廷虽然在京城设官督造,但不可否认的,一味追逐精致奢华,难免会扼杀创造力,有些东西,质朴些比较纯粹、也比较耐看。”
听到这里,杜喜忍不住又说:“其实,不只这里,还包括另外几个民间陶窑,都是在王妃的帮忙下,做出了不少进贡精品,她还帮我们将东西卖到洋人的国家去呢。”
“对啊,而且,价格好高呢。”
“我们都好喜欢她、尊敬她的……”
本来仅敢在一旁噤声跟着走的多数村民,此时也忍不住一人一句的说起来。
被当众赞美,梁宁不好意思极了,“没有啦,那个……做生意嘛,其实凭借的就是筹码,还得依人议价——”
一见众人皱起眉头,就连自己老公蹙眉,她马上知道自己说的话又太现代了,连忙改口,“呃,换个说法是,你们就像农夫,可以把农作物种得极好却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卖,又该卖给什么人,我只是替你们穿针引线而已。”
“但同样是卖,王妃的价却可以高出我们三到五倍呢。”又有人喊了出来,众人纷纷点头。
朱汉钧看得出来她已有点不知如何回答,遂主动帮了忙,“因为她看得出你们制造的陶瓷价值有多高,毕竟她在宫里生活多年,这几年又常涉猎这方面的事,该拿到的合理利润,肯定比你们清楚。”
众人笑着频点头,其实才不只呢,梁宁微笑的看着丈夫,无奸不成商,外谈价格时,还要有如铜墙铁壁般的脸皮才能无往不利,这可是她当公关最大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