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窗明几净的房间,不染一丝尘埃,连那白石砌墙也明亮到仿佛未曾沾染过半点尘垢,展现出其房间主人爱洁的性格。
空荡无人的房内,一道身影无声无息飘然落地,那一身为防阻碍行动而显得贴身的黑色衣物,勾勒出赏心悦目的动人曲线,显示出入侵者的性别。
黑影默默打量房中的摆设后,略显犹豫地走向一旁摆满各式瓷瓶的橱拒,迅速寝具浏览过一遍,迟疑一阵,随即转身搜寻下一个目标。
瞬间,一道破空之响袭来,有所警戒的她立即移另躲开自背心而来的暗算,准备朝反方向道逃一一
“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那戏谑的笑声,令黑影所有的动作硬生生停下。
来不及了……
迟疑了会儿,她这才略显僵硬地回身面对出现在门口的白色身箕。
“慕容公子。”冷硬的表情,挤出了冷硬的问候。
只见一身白衣的慕容宵悠闲地缓步踏入,仿佛对于自己房内忽然出现不速之客的倩况已是见怪不怪。
“面对一个只会把自己苦练的武艺用在偷盗他人之物的主子,亏你还有耐性在他身边待上那么久啊。”
凌蝶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瞟向角落那抹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黑影。同样身为暗卫,她的戒备和隐息似乎都略逊对方一筹啊。
“是说,我东西才刚到手没多久,他就得了讯,也真不容易了……”说着,慕容宵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盒,朝她掷去。
凌蝶猛一楞,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只玉盒。
“喏,给你带回去交差吧!”他朗笑道。
她倏然拧后,握着玉盒的手不自觉使劲。
“多谢慕容公子的好意了。”
竟然如此轻易就将她欲窃之物交出……是在嘲弄她吗?
“话说回来,他明知你不谙毒物药性,却还专派你做盗药这等情事,难道不怕有个万一吗?”
“凌蝶学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再者,你家主子的消息来源虽然十分灵通,却是大费周章向外头打探得来的,不觉得不合理吗?”慕容宵徐徐走到桌旁,执壶斟茶,目光淡瞟向她。“真教人想不透啊……你虽不谙毒物药性,但其它方面的身手并不差,明明身旁有个合适的人才放着不用,反倒是朝外头去砸钱,再让身旁之人去执行非能力所及之务,此举岂非本末倒置了吗?”
凌蝶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握着玉盒的手却更加用力,仿佛想将其捏碎一般。
“究竟是他真不懂得用人,抑或是……有所顾忌呢?”他笑着,举杯朝面色渐寒的她示意。
“告辞了。”凌蝶骤然转身离去。
“倘若他对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为他卖命呢?”满怀无奈的叹息追看钻入她耳际。
“只要你愿意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我绝不会对你的过往有任何介意,也不会对你的忠诚有半点质疑……要不要考虑考虑呢?”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于视线之外,慕容宵这才将手中的瓷杯放回桌上。
“怎么了吗?”他问。
“主子当真想收下那女人?”一道略显不悦的回答自角落传来。
慕容宵移眸睨向立在角落、端着一脸古怪表情的少年,笑道:“别看她那样,那女人可是块难得一见的璞玉,只要稍加琢磨,必定能散发出不同的光彩。”
少年暗自嘟嚷了声。
“你说什么?”慕容宵问。
少年犹疑了会儿,咬牙道:“她最大的才能也不过就是帮人暖床而已。”
连自己的暗卫都拿来当泄欲用的xing奴,唐炽的yin乱程度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个靠卖弄身子取得暗卫之位的女子,除了勾引男人外,还会有什么才能?只怕连基本的功夫都不到家吧。
少年鄙夷的眼神,明摆看他的不屑。
然而,慕容宵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盯到他全身发毛,令少年忍不住低头忏悔自己刚刚究竟说错了什么。
俄顷,却见慕容宵缓缓扬笑。
“你不懂,暖床暖被助人入眠……她的才能,以你目前这点年纪,是无法明白个中好处的。”
深夜,自那凄凉荒芜的院落里隐隐传出阵阵压抑的申吟声。
“唔……”
一阵强烈的痉挛过后,两具纠缠难分的躯体相拥在一块儿喘息。
阒暗的屋内,没有一丝光线,即使微弱的星光透过紧闭的窗纸,也起不了一丝照明作用。
一滴热汗滴落凌蝶的颊畔,稍稍拉回了她朦胧的意识,待呼吸稍微平复后,一抹淡淡的疑惑跃上她心头一一
怎么回事?
今晚的唐炽感觉不太对劲,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早已习惯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情,但依她对他的认知,他若无意床第之事,就算是以惩罚之名,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兴趣才是。
所以,是她多心了吗?
还是……
一一倘若他对你全然不信任,那你又何苦为他卖命呢?
言犹在耳的话语,令她不自觉一怔。
何苦……
打从遇上他的那年起,在那句“什么都愿意做”的承诺下,她便已将包括躯体、灵魂、性命、自尊等等的所有,全数卖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毫无保留,无法偿还的债,让她与他纠缠至今。
对他,她没有拒绝的权利,不论任何要求,就算是非自己能力所及,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牙接下。
因为不识药毒之物,每回出任务时,她都只能倚赖唐炽给予的线索做为比对依据,故时不时会有盗错物之误,此回亦对张大富万宝阁中的锁情蛊被掉包一事浑然不察。
每一次犯错,若不是以试药抵过,便是彻夜生不如死的惩罚。
话说回来,那晚唐炽应已知晓取回之物是赝货,却仍假意欲以她试是对她识物不清的嘲弄,抑或是对她所怀忠诚的试探?忠诚啊……明明信任与否于他根本不屑一顾,这般的试探是想糟蹋谁呢?
没由来的气堵,使她不自觉一动,却在听见耳畔传来的闷哼,以及感受体内的停留所产生的变化后,令她顿时瞪大双眼。“主……主子?”
看不见的黑暗,让她的触觉变得敏感,更能清楚感受到那双带着情|欲的手重新在她身上点巡的烈火,令她下意识再度紧咬唇瓣,不知所措的脑子再度糊成一团一一
再度随着那火热的指引陷入情|欲的狂潮。
望着身下因自己不知节制的为所欲为而陷入昏睡的人儿,唐炽幽暗的目光透出了莫名的复杂。
在黑暗中仍视夜如昼的他,能够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一切一一他看得见身下的光果女体,看得见她迷蒙的双眼和喘息的娇媚模样,看得见她为了不让诱人的吟声逸出而咬破的唇瓣……
而看不见他的她,只能一再地在黑暗中被动承受他的。
但,即使她对于他毫无理由的对待显得如此逆来顺受,他还是无法因此感到满足。
空荡的心,终究是少了点什么……
“暖床啊……原来你最大的才能是替人暖床吗?”他轻声低喃,俯身将那副柔软的身躯紧拥入怀。
“暖床暖被助人入眠……那为何我拥了你好些年,仍无一日好眠呢?”目光不自觉瞟向被他随意搁扭在床头矮几上的白玉盒,一抹恼意跃上他的面容。
明知这是对方刻意布下的局,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坑去……
如此明显的挑衅,是在暗示他不靠毒物控制人心就留不住人吗?
不想放手,就要不择手段地紧紧抓牢……是吗?
一一不需要蛊虫的控制,属下亦自认能够一心一意效忠主子,绝无二心……
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不可能的……
不论誓言说得多么坚若盘石,到头来终究不堪一击,这就是现实。
总有一天……
“唔……”凌蝶本已陷入昏睡的意识,被密实压在身上的重量重新拉回,睁开酸涩的眼,她对于那企图让自己无法呼吸的重量感到欲哭无泪。
为什么?今晚不是应该只是单纯证明他的男性雄风所言不假而己吗?至于惩罚,在取得那只白玉盒后就该抵销掉她的过错了吧?
既然如此,眼下这仿佛无止尽般劳心耗力的活儿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一定又是她做了什么不合他意的事了吧。
只是今晚的次数已经超过她所能负荷的了,他惩罚得还不够吗?
“主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拜托直接跟她明示,让她有认错的机会,别再继续挑战她的体能极限了,她担心明儿个会下不了床啊。
她这个暗卫已经够失职的了,别让她的不堪再添上一笔记录了行不?
唐炽乍然回神,本已逐渐冷却的,不意被这娇媚软声再度勾起,令他微恼地瞪着身下一脸无辜的人儿。
感觉压在上方的身躯因她的呼唤再度绷紧,凌蝶不由得心惊肉跳。
不会吧……
正考虑开口求烧的当下,忽闻耳畔传来一声淡哼,接着两人对调了位置,窒人的重量顿时消失,她反倒成了压人的那一方。
“睡吧。”
平淡无波的回应,是特赦的证明,亦终于为她身心俱疲的夜晚彻底划下句点。
“是……”枕在那汗湿的胸膛上,连根手指都无力蠕动的她,总算是能够安心合眼入眠。
然而,相较于胸口那道渐显绵长平稳的呼息,唐炽则是无语地睁眼瞪着床顶,难以成眠。
……即使再温顺如她,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兴起背叛的念头,离他而去吧?
“你昨日为何未前来?”
紫阳门主院的书房内,唐竞天面带不悦地瞪着立身桌前的人影。
“昨日?孩儿并未听闻任何召唤,何需前来?”
对方毫无所谓的态度,引起唐竞天的不悦。
“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就对你另眼相待,再如此无礼,休怪我动用门规了。”
身为众人敬畏的紫阳门掌门,他的威严几曾被如此无视过?可偏偏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见唐炽一派悠闲地低头剔弄指甲,完全不将眼前之人的怒气当一回事。
“敢情父亲大人特地召我前来,就是为了指正我的态度?那还真是慎重其事啊。”
“你当真不把本掌门的告诫放在眼里?”隐忍的沉声中,有着明显的警告。
“这会儿又没其他人在,何需装模作样?至少在人前,我还挺守规矩的不是?”唐炽微微撩眼,别具深意的目光直瞟向他。
说到表面功夫,他可是做得很彻底呢。
唐竞天重重哼了声。
“除了耍嘴皮子之外,你还有什么其它值得自傲的本事?没有任何建树的你,将来若然承接掌门之位,如何能够服众?”
“这话会出自您口中还真是令人惊讶,您有退位的打算了吗?”唐炽甚感意外地扬高眉梢。
“可您心里属意的人选从来就不是我,这所谓的『将来』,似乎没有意义吧?”
毕竟其态度之明显,早已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没道理一夕之间突然大翻盘才是。
如今会主动对他提起这事,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面对他毫不避讳的质疑,唐竞天状似不悦地拧眉。
“你这是什么话!本门的掌门之位,自创门以来都是采取公开公平的竞争,各凭本事,以求服众,从无例外之说。亦无内定之理。”蓦然,他目光一沉。“不过,你毕竟是我儿,自是肩负比他人更多的期许,你应当明白这道理才是。”
公平公开、各凭本事……是吗?唐炽不以为然地暗嗤了声。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让人产生不公的质疑,倘若你有心要竟争此位,至少也得拿出些搬得上台面的成就才行。”
“那么,不知父亲希望孩儿怎么做呢?”
“你知道掌门令吧?”唐竞天道。
闻言,唐炽仅是眉头微挑,未置一词。
“前任掌门当年传位时,因为一时大意而弄丢了象征掌门之位的信物,虽然只是一块可有可无的木牌,但毕竟是负责见证本门历史的文物,具有其一定的存在意义。”唐竞天道:“据悉,该物似乎是遗落在北境山岭之中,虽然消息未经证买,但若为真,就该避免落入其他心怀不轨的门派手中,否则日后恐怕会出现恶意操弄情事,让本门长久营造出的声誉毁于一旦。”
“父亲是要孩儿前去寻回掌门令藉此立功?”唐炽撩起的笑意中添了几许嘲讽。“但孩儿听说,北境山岭有着毒性极强的花妖占地盘据,己不知有多少各路好手因而葬身其中,至今为止仍无人能自其中平安归返,父亲这提议岂不是要孩儿去送死吗?”
“紫阳门被人尊为江湖毒派之首,身为弟子的你又岂能畏毒?”唐竞天理所当然道:“倘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你又有何资格与人竟争掌门之位?”
“这点能耐啊……”唐炽晒笑。“那么,在得此消息之后,不知父亲可曾考虑过亲赴北境一探真伪呢?”状似无知地朝着对方的痛脚狠踩下去。
北境花妖一男,早已沸沸扬扬传了几年,甚至还有人将其拿来与赤阳相比较,欲评比出何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奇毒。
然而事发至今,一直将“江湖毒派之首”这块招牌扛得自得其乐、却只会关起大门窝着当龟孙子的老头,竟决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吗?
面对唐炽显而易见的嘲讽,唐竞天脸色顿时铁青,明沉的面容掠过一丝却更显阴柔邪肆的面目。
“你想抗令?”
唐炽不以为然地耸肩。
“岂敢。”
唐竞天睨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神似的面容,目光渐显森寒。
“既然如此希望你莫教我失望才好。”
“失望啊……”唐炽仍是笑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话说回来,倘若区区、不才、在下我,不幸一时失手,成了北境眠绯冢的其中一具枯骨呢?”
“连试都未试,就已先行认输了吗?再怎么说,这可是你唯一能够掌握优势的机会,难道你想就这么放弃了?”
“机会?”唐炽冷笑。“怎么我全然不知呢?”
“倘若能够自那北境花妖手中寻回佚失已久的掌门令,不仅能替本门奠定在里派中的威望,更能替你自己获得无上光荣,这显而易见的好处你岂会无感?”见他仍是兴致缺缺,一道精芒闪过唐竞天眼底。“或者,非得要先给点甜头尝尝,你才能够心甘情愿的卖命,是吗?”
闻言,唐炽心头猛一跳。
“那么,见她一面换此令,你认为如何?”唐竞天道。
几种复杂的情绪掠过唐炽幽暗的眸底。“……以她的自由,换这道令。”他要求道。
“不可能。”唐竞天断然拒绝。“不过么……”旋即勾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倘若你能确实完成此任,本掌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唐炽倏然攒眉。
“我可允诺你,以掌门令换她的自由,如何?”唐竞天满怀自信地睨向他。“她的未来如何,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阴霾的眼,直瞪着那抹刺眼的笑意。
唯一的机会……是吗?
唐炽直视着他,收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
“这样啊……”他深吸口气,阴恻恻地勾起一笑,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孩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