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仲谋张口结舌一会儿,大概没料到苏仁瑛一开口,就要他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
“我也想过,可是这、这不行……”
“为什么?”苏仁瑛有些不耐烦。他要办法,她也替他想啦,为什么不成?
“因为……”
“舍不得?”
石仲谋闭上嘴巴,不过脸上的神情已形同默认。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以前我对静深的妈不够好,后来她又早死……
所以,我才想把对她的亏欠全数转移到儿子身上。如果把静深赶出去,让他挨饿受冻、甚至闹不好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真不知道我是在惩罚他,还是惩罚自己。而且静深的脾气满硬的,如果我真这样对他,他绝对不会回来求我,只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永远跟我断绝音讯。”石仲谋知道,石静深想要的就是自由。
他把他赶出去,只是刚好给了石静深走的理由而已。
“那迭他去军校磨练磨练?”
军队的严格管理,包准再顽劣的富家少爷也得学会低头。
“这更不行!”石仲谋激烈反对。“我好不容易替他避掉兵役,就是不要他浪费时间,赶快多念点书,多学点东西,好接掌我的事业,”苏仁瑛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这种周全保护,只是让他的儿子更长不大而已!
再说她出了这些主意,石仲谋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把儿子捧在手心当宝,苏仁瑛都觉得自己快成为只会进馋言、离间父子感情的反派角色。
“那我看啊,您干脆在他身边好好的看着他、拴住他,让他哪里也去不了,什么坏事都做不成,不就得了?”
苏仁瑛半讽刺、半开玩笑的说出这个提议,怎知此提议一出,石仲谋反倒拼命点头,眼睛也亮了起来。
“唉,其实我也是这样想……”
不会吧?苏仁瑛瞪大了眼,那位少爷,据她估计年纪早已过了二十岁,在法律层面都算得上是成年人,就只有石仲谋还把石静深当小孩子。
“可惜,我工作很忙,根本不可能这样做。”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该这样做……苏仁瑛一想到石仲谋那种想把孩子拴在身边、死也不放的浓厚亲情,她就打了个冷颤。
她对太过浓烈的感情,亲情也好、爱情也好,一向都无法招架,也不会应对,所以还是避开比较实在。
苏仁瑛几秒内又回了神,淡淡的说:“您的工作的确很忙,而且现在公司正是最需要您的时候,您实在不能撇下公司不管。”
最近公司才刚准备标下几个大案子,所有的筹备计划,都需要石仲谋监督着才行。
所以,石仲谋还是乖乖死心吧!也算石静深那小子走运,刚好碰上公司最忙碌的时期,那位浪荡公子看来又可以逍遥一阵了。
当苏仁瑛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事时,石仲谋却严肃的开口:“我当然知道我不能不管,这就是我之所以叫你进办公室来的原因。”
“嗯?”苏仁瑛心中不好的预感再度升起,而她的预感一向挺准。“既然我不能看住他,那我只好找人来替我看住他。”
石仲谋的双眼紧盯着苏仁瑛,像是盯上青蛙的蛇。
“而那个人,就是你。”
“我不要。”
苏仁瑛下意识的出口拒绝。
在听过石静深诸多恶行后,苏仁瑛早把他想成一个玩世不恭、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只会找麻烦的小少爷,嘿,她可没兴趣带小孩!
“喔?你不肯?”
石仲谋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苏仁瑛当他的秘书已经三年了,他知道她那种独善其身的个性,只要不妨碍到她,别人做什么她都没兴趣管。
像这样的人,自然不愿意接受这种任务。
她当然不肯!苏仁瑛无奈的翻了下白眼。“我是您的秘书,并不是家教,更不是保母。”
“我会替你加薪喔。”石仲谋笑咪眯的说。“不但秘书的薪水照给,你照顾他几天就可以领几天津贴,相信我,津贴绝对不少。”
本噜!苏仁瑛吞了口口水,好诱人的条件啊!她一直希望能多存点钱的。“您要我怎么照顾他?”
“我现在将静深丢在石家的一栋别墅里,本来是希望他远离城市后,能够静下心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结果他照样还是成天出去吃喝玩乐。”
石仲谋说到这,刚刚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旺了起来。成天看到媒体记者报导他儿子又到哪间夜店或酒吧流连,实在有损他这老爸的面子,全台湾的人只怕都在笑他教子无方。
“你要看着他,不要让他乱跑,或是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有,公司的大概营运状况,你也要全数让他了解,他以后是这间公司的老板,现在开始学习还不迟。”石仲谋始终没放弃让儿子继承家业的想法。
苏仁瑛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盘算。这样的话,她得每天开车到那位大少爷的住处,缠住他不让他乱跑,并且说一大堆公司的事情烦死他……对了,这笔交通费可要报帐不能自己出,要不然她岂不亏到……
“所以,明天开始你就搬到别墅去,待会我会给你钥匙。”
当她沉思的时候,石仲谋还在滔滔不绝,而当最后一句话出口,苏仁瑛悚然一惊,抬起头。
“等等,我要搬到别墅去?”
“不然你怎么监视他?”石仲谋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似的。
“那间别墅,除了少爷还有谁?”
“还有个平常会来做饭的吴婶。”
这间别墅,其实平常根本都空着不用,自然也没有人住在里面。是因为这次石仲谋要“流放”石静深,才特地找了位钟点佣人来替石静深做饭打扫,免得饿死这小于。
石仲谋见苏仁瑛的眼神惊疑不定,他摆摆手想安定军心。
“你放心,杂事不会叫你做,你吩咐吴婶就好了,要不你要再多雇用一个佣人也成啊!”对他来说,那些薪水只是小钱。
“我不是在说那个,石静深是个男的而我是个女的,别墅里又只有我们两个,我……这个……”
苏仁瑛难得的显现着急神色,老实说,她这一生连恋爱都没谈过,而且一向对男人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想法,现在突然之间,就要她跟一个男人……同居?而且还是个浪荡不羁的死家伙……难保她不会被……想到这,苏仁瑛的脸色由白转青。
但石仲谋好像完全没想到这点似的,只是用眼神催促她继续说明自己心中的不安。
“我、我们这样弧男寡女的,不太好……”
苏仁瑛见他不回话,更加惊讶,石仲谋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难道他就不怕他儿子把她怎么了……好吧,就算石仲谋真的这么相信他儿子的人格,那石仲谋难道不怕她把他儿子怎么了,然后闹出个什么什么,接着逼他当爷爷?这些豪门大户不是最怕丑闻?
“不行,我不去,老板,您叫张凯渊去吧!”
苏仁瑛衡量一下,给她再多的钱,她也不敢把自己送人虎口。
“不、不……我不能叫张凯渊去。”
话说到此,石仲谋颓丧的摇摇头。
“为什么?”苏仁瑛不解,以常识来想,应该要叫张凯渊去最适合,至少比叫她去适合。
石仲谋嘴角抽动了一会儿又挣扎了几秒,接着,才将一本杂志从抽屉里拿出,丢到桌上。“你自己看看。”
苏仁瑛走过去,拿起杂志双眼掠过封面,一个斗大的标题赫然映人眼帘——
“企业家第二代,惊人的性向秘密。”
封面标题旁,还陪衬一张小小的、模糊的照片,疑似一个男人搂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模糊景象。
苏仁瑛眨眨眼,看了一下石仲谋,后者一脸绝望悲怆,她又眨眨眼,视线回到杂志上,接着翻开内页。
报导中,巨细糜遗的描述记者如何目击石静深带着美少年从宾馆走出,并且两人亲密搂抱,神情暖昧的情状。
包糟糕的是,旁边还配合着好几张照片,照片中的两个男人,像是存心要昭告天下、唯恐没人知道他们感情多好似的,要嘛手放在彼此腰间,要嘛就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
苏仁瑛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的将杂志放回桌上,只是个报导而已,何况这种八卦杂志可信度根本不高。
“您大可以控告记者诽谤。”
石仲谋再度摇摇头。“那个记者没有诽谤。”
“嗯?”
“这都是……事实……”石仲谋艰难的说。“两年前,静深还在美国念大学时就曾经告诉过我,他说他这一辈子只会喜欢男人,叫我……再也不用妄想他会替我传子接代……”
在石仲谋石破天惊的告白之后,两人之间便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苏仁瑛才惊觉这种时候,她似乎应该给予自己的上司些许安慰,以示她的忠心。
唉,真是的,她这人虽然在公事上能力不错,可是当遇到这种人际关系的问题时,她可说是还停留在幼稚园初级班。
于是,苏仁瑛绞尽脑汁想了想,良久才逼出两句:“老板,我想……您也不用太难过了……人各有命……”
这真的没什么好难过的,换个角度想,喜欢男人至少比过度喜欢女人,而到处留情留下一堆种抢财产来得好。
“两年前我刚听到时很难过,还以为他说不定会改变,不过都两年了他依然故我,我还能怎样……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他爱男人或爱女人都还是我的儿子,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石仲谋哀声叹气。“我现在求的不多,只要他能乖乖继承我的公司,其他都随他去吧,只要他能开心就好。”石静深这些年来,用各种方法让他失望,渐渐的,他对石静深的期望也就只剩这么一点点。
“嗯。”苏仁瑛应了声,接着好奇说:“那这跟我们刚刚谈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老板不会是故意转移话题吧?
“唉!你怎么脑子转不过来啊?”这秘书平常机灵,怎么偏偏遇到这种感情之事,就呆得跟什么似的!石仲谋的声音开始有些咬牙切齿。“静深都说他喜欢男人了,若我真派张秘书去,岂不羊入虎口!”
张凯渊长得唇红齿白,脸蛋俊俏,这样一去不被拆吃人月复才怪!
听到石仲谋这样一说,苏仁瑛回想自己同事的模样……嗯,的确是满危险的。
而且张凯渊跟她这总是一副死鱼脸的女人不一样,老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人长得可爱又阳光,若真这么丢到大野狼的别墅去,小红帽只怕是危机重重。
“我不派你去,还有谁能去?”石仲谋拍桌,坚定的大声说道。他就不信以他手下这苏秘书的冰山样、死鱼脸,石静深那小兔崽子受得了!
这么说来,她岂不成为祭品?
苏仁瑛无奈的搔搔头,唉,这年头,长得可爱的小男生远比没表情的老女人有行情多啦……
“是的,老板。”
就算再不愿意,但基于同事情谊、重金利诱、老板威吓,苏仁瑛还是选择乖乖屈服。
第二天中午,苏仁瑛提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一鼓脑全丢到车后的行李箱,接着又站在车旁沉思半晌,这才想起忘记带地图了,连忙上楼去找老板昨天给自己的地址和地图。
当她将钥匙插进锁孑L,走进家门,家中的电话正响个不停,但因为已经响了好一会,她还来不及接,便切换成电话留言。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