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窃 第十九章 作者 : 香弥

两人用完饭,侍从来将碗筷收拾下去,接着端上一盘红豆糯米丸子。

伊娜公主亲自替阿扎达夹了个丸子递给他。

他接过,豪迈的一口吃下,赞道:“确实好吃,甜而不腻,味道刚好。”

伊娜公主也夹了个丸子塞进嘴里,“等我打败南疆军后,我再带这厨娘回大都,让父皇也尝尝她做的菜。”

“公主近日要再攻打南疆吗?”听见她的话,阿扎达有些讶异。

他虽是驸马,但他是文臣,在朝中另有官职,无法常陪在妻子身侧,因此对军中之事并不知悉,这几日是趁着闲暇前来探望妻子。

闻言,伊娜公主握拳,那双杏眸里散发一股杀气,“没错,这次我定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杀光南疆军,一举占领南疆。”

有监于这两年南疆在殷飒的镇守之下,几乎不曾得胜过,因此阿扎达并没有妻子那么乐观。

他神色有些忧虑的劝道:“不能不打仗吗?多年来连连征战,咱们利昌的男丁死伤不少,很多失去丈夫父兄的孤儿寡母,夜夜哭啼……”

听到这,伊娜公主的脸色一沉,怒喝,“你给我住嘴,战前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是想触我军霉头吗?”

“不是的,只是多年征战,我军已人乏马疲,加上这些年来,君上为了支应军需,频频下令增加税赋,百姓无法支应,有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

伊娜公主沉着脸道:“只要咱们击败南疆,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但是……”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妻子投来的冷眼,不得不停住了。

其实利昌国中并非人人都支持对南疆的征伐,毕竟为了募足兵力,利昌国里年轻力壮的男丁泰半都征调投营,在每次对南疆之战中,便会死伤”部分,多年加总起来,这些伤亡人数早已超过年轻男子总和的一半。

如今利昌国里的男子,多半不是老人便是幼子。

有数名大臣忧心这种情况,已数次上奏,希望能暂停对南疆用兵,以和谈方式让利昌国能休养生息,可君上不肯采纳劝谏,加上他最宠爱的伊娜公主也是主战一派,这才导致战事不断。

“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打败殷飒,你等着看。”伊娜公主信誓旦旦的说道。对于好战的妻子,阿扎达只能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一声,接着他想起不久前听说的一件事,求证道:“据说殷飒的王妃失踪了,可有此事?”

“没错,所以我打算明日便要进攻,趁他忙着寻找王妃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王妃是怎么失踪的?”阿扎达好奇的问。

“听说是前两天去寺庙祈福的途中遭遇盗匪,下落不明。”

像是想到什么,阿扎达忽然低头看向桌上那盘红豆糯米丸子。

“方才公主说这厨娘是前几日昏倒在咱们地界上的,哨兵巡逻时把她带了回来,她该不会是……”

伊娜公主否定了他的猜测,“她不是王妃。”

“公主何以如此肯定?”

“数月前,殷飒成亲那时,我曾亲自带领一批人前去他下榻的客栈刺杀他和他的王妃,我见过他的王妃一面,不是长这模样。”

当时她的手下在客栈纵火后,殷飒抱着一个女人仓卒逃出来,那时蒙着脸的她曾上前与殷飒交过手,可惜没能刺杀成功,但就在那时,她刚好看清他抱着的女人,那女人面容黝黑削痩,与这厨娘白女敕圆润的脸庞完全不同,她绝不会错认。

伊娜公主作梦都想不到,那时是殷飒错认了王妃才会抱错人,也因此让清荷逃过一劫。

忽地,主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有名士兵进来禀告。

“禀公主,南疆军夜袭我军。”

闻言,伊娜公主很吃惊,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立刻下达命令,“命葛巴将军即刻率军迎敌,传令全军备战。”

“是。”传令兵立刻去传达她的命令。

正在灶房整理收拾的清荷,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清洗完锅具后,她走回休息的营帐。

她目前是与伊娜公主的几名随侍丫鬟同住一个营帐里。这两日她一直悄悄伺机寻找逃离这座营寨的机会,偏偏这里守卫森严,她一时还无法逃走。

打那日出事至今,已过了数日,她不知道王府现下如何了,在发现她失踪后,王爷应当很着急吧。

还有,静瑶若真死了,遗体是否被妥善安葬了?

当初她慌不择路,以至于身陷利昌军营中的事,王爷还不知情吧?为了不给王爷带来麻烦,她也不敢让这里的人知晓她就是赤王妃的事。

抚着肚月复,她眉心紧蹙,她必须赶在孩子出世前逃回南疆,她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在这里出生。

抬首望着悬在夜幕之上的那抹冷月,她心中无限的思念南疆的一切,有对静瑶的、也有对殷飒的,还有可爱的安瑜、王府里的每个人……

她无比怀念在殷飒身边的日子,那是她这一生最快活的一段时日。

唉,若是那日她没有听从玉蝶姊的话,前往天马寺祈福,也就不会遭逢这样的变故……她陡然一震。

当初是玉蝶姊借口要回侯府,而主动提出要去寺里为她祈福,可出发前,玉蝶姊却突发了疹子,以至于不能同往,她闪过一念,该不会……这场变故便是玉蝶姊暗中筹谋的吧?!

若真是她、真是她……她绝对无法原谅!

清荷两手下意识的绞紧了衣裙,突然,有道人影朝她接近,接着迅速的捣住她的嘴,将她拖往暗处。

她瞠目一惊,挣扎着想扳开捣在她口上的手,忽然,耳边拂来一道熟悉无比的嗓音。

“是我,别慌,我来救你回去。”说完,殷飒便松开了手。

清荷不敢置信的回头,看见令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时,顿时热泪盈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她没有想到他竟会亲身来救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殷飒在这营寨中找了半晌才找到妻子,此刻也满心激越,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轻声说道:“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去再说,先跟我走。”

她用力点头,紧跟上他的脚步。

此刻石辅和几位将领正指挥一支兵马夜袭利昌军,引开他们的注意,好让殷飒有时间能潜进来救人。

而此时营寨中,伊娜公主正在调兵遣将,由于驸马阿扎达不是武将,留下也无益,因此准备返回他休息的营帐。

就在这时,阿扎达瞥见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立刻上前盘问:“站住,你们是何人?”

见被人发现了行踪,殷飒与清荷回头一瞥,加快脚步离开。

看他们似乎想逃走,阿扎达赶紧唤来附近的几名士兵随他追过去。

“快,去禀告公主,说有奸细潜进来。”他吩咐一名小兵后,便紧追不舍。

若是殷飒一人,他可以轻易摆月兑后方追兵,但此时还要带着不懂武功的清荷,速度便有些迟缓。

半晌,他们来到营寨外围,他抱起清荷要越过木栅时,阿扎达为了阻止他们逃走,命令士兵放箭。

而此刻,也有一队南疆的兵马等候在营寨外要接应殷飒,见状,同时放箭以掩护他们。

霎时,两方飞箭你来我往,箭如雨下,殷飒小心闪避朝他和清荷射来的箭矢,并准备逃出去。

不久,伊娜公主在接获小兵的通报后,也赶了过来,只差几步,便要来到驸马身边,但就在此时,她亲眼看见其中一支流箭射向她的驸马。

阿扎达的胸口冷不防中了一箭,高壮身躯登时后退几步,接着痛苦的倒地不起。

“阿扎达——”伊娜公主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奔到他身边,见他紧闭着眼睛似已没有气息,她满眼忿恨的望向己趁机带着清荷越过木栅的殷飒,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殷飒,你杀了我驸马,我伊娜发誓要血洗南疆,屠尽南疆的百姓,为我的阿扎达报仇。”

听见她这只怜亲人伤亡,却不顾他人死活的话,清荷无法忍受。素来温善的她也忍不住动了怒。

清荷朝她怒斥,“公主,你驸马死了你悲恸欲绝,但你可曾想过,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父兄的孤儿寡母也同样哀伤难忍,你们连年发动战争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那么那些夜夜啼哭哀号的声音你可曾听见?你想血洗南疆替你的驸马报仇,那么那些因为你们屡屡发动战争而死去的将士的亲人,是否也该找你报仇?”

殷飒则丝毫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漠然说道:“不用理她,她没那个能耐,她若敢打来,我必率军歼灭利昌军。利昌国的人民原本就远少于王朝的百姓,等到他们的男丁全都阵亡殆尽,就是灭国之日。”说毕,他抱着妻子跳上马,不再多言,扬长而去。

听见他轻蔑她的话,伊娜公主大怒,正要命人追击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她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她以为已死的驸马睁开了眼,正望着她——“公主,别追了。”他方才是因受伤暂时昏厥,此刻已缓了过来。

“阿扎达,你没死,太好了!”伊娜公主满脸欣喜,急忙朝几名士兵吩咐,“快来人,将驸马送回去,传军医。”

阿扎达握着妻子的手,还有话想说,“公主,方才那人说的没错,不消等到咱们的男丁全都阵亡,只要伤亡一半以上,利昌恐怕便无法抵挡南疆军,届时若是让他们长驱直入,就是我利昌国灭国之时……所以,别再打仗了。”

伊娜公主公安抚道:“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治伤。”

两名士兵过来抬走阿扎达,伊娜公主则望着殷飒他们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

她没有想到殷飒今晚竟会冒险闯进来救走那个厨娘,这样看来那厨娘必然就是他先前失踪的王妃。

她不明白他的王妃为何会与先前她带人去行刺时所见到的不一样,但殷飒离开前撂下的那番话,令她暗自心惊——“利昌国的人民原本就远少于王朝的百姓,等到他们的男丁全都阵亡殆尽,就是灭国之日。”

这事阿扎达早提醒过她,但她没想到殷飒也已察觉此事。

是啊,除非能一举击溃南疆军,否则战事继续胶着下去,对利昌国极为不利。也许……阿扎达说的没错,是到了该休战的时候了。

与殷飒一块坐在马上,冬夜的风寒冷刺骨,清荷缩着身子偎进他怀里,抬眸看着他,数日不见,她痴望着他,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她哑着嗓轻声开口,“静瑶她……她可是为了救我而被杀死了?”其实她心里早就确定了,但还是想问。

他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会吩咐人厚葬她。”他的双臂牢牢圏抱住她。为了方便潜进利昌国营寨,他穿着一袭简便黑衣,没有带上大氅,此刻不能为她挡风避寒,只能用身子为她取暖。

她含泪颔首,接着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身陷利昌军营中?”

“有个牧民看见那日你越过边境,并被利昌巡逻的哨兵带回去。”终于能将她牢牢拥在怀中,他连日来紧绷的心绪直到此刻才舒展开来。

“对不起,为了救我得劳师动众,还让你身陷敌营。”她歉疚道。

“这不是你的错,全是轩辕玉蝶一手造成的。”

听他提及轩辕玉蝶这几个字,清荷脸色一白,惊疑不定的睐着他,“你、你……知道了?!”

见她满脸震愕,殷飒连忙温声安抚,“没错,我已知道你不是侯府五小姐,而是八小姐轩辕清荷,但即使如此,我认定的王妃也只有你一人。”

闻言,她紧抿着唇,泪水盈满眼眶,心绪激荡不已,有欣喜有感动。须臾,她才哑然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瞒着你!当初玉蝶姊私逃,爹娘担心皇上降罪,才会安排我代嫁。”

“这些我都知道了。”他怜惜的拭去她不停滚落的泪水。

“对了,你方才为何说这些都是玉蝶姊一手造成的?”清荷不解的问。莫非真如她先前所想,那些杀手是玉蝶姊找来的?

殷飒将他如何得知她的身分,以及轩辕玉蝶如何买通杀手的事约略告诉她。

听毕,清荷又震惊又悲痛,虽曾有过怀疑,但真确定是玉蝶姊做的,仍教她感到难过,她们再怎么样都是亲姊妹呀,玉蝶姊怎么能丝毫不顾惜姊妹之情而做出这种事,甚至因此害死了静瑶。

“回去后,我会处置她。你只要记住,你仍是侯府五小姐,轩辕玉蝶从没来过赤王府。”

殷飒正色说道。

为了不让她背上欺君之罪,她代嫁的事只能永远隐瞒下来。

听出他这“处置”应是处死的意思,清荷轻点螓首。素来温良柔善的她此刻一点都不想为玉蝶姊求情,因为玉蝶姊的无情,害得静瑶与那几名护卫枉死,玉蝶姊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否则如何安慰那些亡者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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