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以后,姚若琳终于看到了他。
背号一七一,他穿红白相间的赛服,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看不见脸,可这已经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她趴在电脑萤幕前,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是透过直升机空中拍摄传送的,茫茫的沙漠中,他一个人骑得飞快。
那是一段颠簸的小径,砂石和尘土在他身后卷起长长的硝烟,他像子弹般疾射前进,穿越小径,飞过颠簸,轮胎打滑跌入沙坑。
姚若琳尖叫,咬住嘴唇,紧张到不能呼吸。
尘土飞扬中,他爬起来,用尽力气将车推出沙坑。
有其他赛车手从他身边掠过,卷起一片尘土,完全将他掩盖,她大骂混蛋,气得跳脚,却不敢离开电脑前片刻,屏息梭巡他的身影。
硝烟弥漫中,他像个战士,推着满是尘土的车走出迷雾,缓慢跑两步,重新发动引擎,快速跳上车,再次上路。
直升机上的主持人发出赞叹,“这就是达喀尔的魅力所在,人活着需要理想和信念,向极限挑战就是一种勇敢,达喀尔的赛车手无所畏惧,我们向他们致敬。”
姚若琳欢呼,在电脑前又跳又叫、又哭又笑。
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以为她疯了。
好几天不眠不休,此刻她两双布满血丝、脸色暗黄,可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她的目光追随着影片里他的背影,露出这么久以来,真心的笑。
孤单的一百七十一号,穿越艰难险阻的南美洲大陆,任何坎坷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而电脑前的她,穿越十年的时光,回到那个阴暗的巷子里,对蜷缩在角落的那个胖女孩说—
“起来吧,只要有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几天后—
早上十点,白秀兰买菜回家,听到后院隐约有人说话。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花园上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姊姊,这是什么植物?”
小诺一手扶住花梗,一手帮忙挖土,小声问着同母异父的姊姊。
这个姊姊从他还没出生时就不住在家里,每次妈妈提到姊姊,都会咳声叹气、很难过的样子,连一向没什么烦恼的爸爸也沉默无语。
于是他从小就知道,在爸妈面前最好不要提到姊姊,她应该是个讨厌人物,才惹爸妈不高兴。
可是,偶尔姊姊回来,他又发现,尽管姊姊冷冷的不怎么说话,但爸妈却对她非常好。
每次姊姊回来,他都有种被忽略的感觉。
于是他又觉得,姊姊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在爸妈心目中的地位完全盖过他。
最终他得出结论—
姊姊是个在家里有着非同寻常地位的狠角色,所以,他最好别惹到她,否则万一哪天姊姊看他不顺眼,会让爸妈不要他也说不定。
从那之后,每次姊姊大人驾到,他都乖乖躲起来,尽量不惹她心烦。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爸爸去找朋友下棋,妈妈出门买菜,只留他一人看家,狠角色姊姊突然回来了。
他怕怕,开了门就想溜,想赶紧给爸妈通风报信,可却被姊姊揪住。
还以为会被打,没想到她居然拉着他说抱歉。
抱歉什么?他不懂,就看姊姊从包包里掏出好多闪亮亮的糖果给他,说以后都会照顾他这个弟弟。
弟弟欸,第一次听她这样叫自己,居然觉得脸热,心跳加速。
然后就这样被姊姊拉到后院,开始帮她挖土,姊姊说要种一棵很厉害的植物在家里,这样以后晚上他都不会害怕。
很厉害的植物?难道是“植物大战殭尸”里的那种?还有,她怎么知道他晚上会害怕?
“这是芦荟。”姚若琳小心翼翼的将芦荟从盆里移到土壤中,笑着回答弟弟的提问。
“芦荟?我有听过啊,可是它应该不会很厉害吧!”
小诺搞不懂。
姚若琳笑道:“别看它个头小小的,其实它和普通的芦荟不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他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填好土,从桶里舀出一瓢水,仔细的浇下去,她轻吁一口气,转头看弟弟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笑着伸手拍拍他脑袋,小声说:“它会发光。”
“发光”小诺惊呼,无法想象有植物会发光。
姚若琳乐了,点点头道:“嗯,到晚上你就知道了,这株芦荟很厉害的,会发出淡淡的光,照亮整个花圃,到时候你睡在房间里,抬头看看窗户,就不会再是黑漆漆的,应该可以看到有微微的亮光,是它在这里守护你哦。”
“真的吗?”小诺惊喜的凑近,看着这株小小却有着神奇力量的芦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象它发出的光照亮他的窗台,那他就不会再害怕。
“当然是真的,我们来打勾勾,晚上我们一起看,我保证一定能看到。”
她伸出小手指承诺。小诺害羞,悄悄搓去手指上的泥土,这才怯怯的伸出手,放在姊姊温暖的指间。
姊姊要陪他一起欸,好高兴哦!
姚若琳轻轻牵扯小小的手指,掌心的温软让她露出温柔的笑。
拉了弟弟起身,却看到站在后门阶梯上的母亲。
“妈。”她咧嘴一笑,轻轻唤了声。
白秀兰惊喜交加,胡乱抹掉眼泪,跑过去拥女儿入怀。
十年了,她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声妈,女儿叫了,证明她原谅了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又一个星期,姚若琳到新视窗取毛片。
才进门,就看到一堆人围着电视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推推顾新月问:“什么事?”
回头看到是她,顾新月兴奋的拉她一起看,指着电视上正在报导的新闻,“你快看,那个勒驰真不简单,居然跑去参加什么卡卡尔拉力赛。”
“是达喀尔。”粗犷的灯光师纠正。女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
“是啦、是啦,管他卡卡尔还是达喀尔,反正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比赛,到目前为止台湾还没有一个选手能跑完全程,勒驰他居然第一年参赛就轻轻松松跑完了,而且还跑出第十九名的好成绩。
“十九名欸,你知道有多少人参加吗?老天,你一定不知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哈哈!总之很厉害就是了,你看,现在记者都争着采访他,简直酷毙了!”
顾新月笑得开怀,拉着姚若琳看电视上的采访。
电视上,勒驰被记者包围,还穿着那套红白相间的赛服,身旁停着他的战车,他消瘦黝黑,却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好像会放光。
一名女记者递上麦克风,“勒先生,请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
他对着镜头,眼神犀利,彷佛穿透萤幕,语气认真十足的表示,“因为我想证明给一个人看,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永远,不放弃你。”
说罢,他扬扬手中的奖牌,笑得无比灿烂。
“请问是梅里美小姐吗?之前你们传出约会交往的消息,这块奖牌是否要送给她?”记者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勒驰咧嘴一笑,看着镜头坚定道:“一个在这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独一无二的女人。”
他爱的告白,让身边的一群小女生不由得捧心尖叫。
连顾新月都犯花痴,“天啊,我要是这个女人,一定幸福死了!”
姚若琳抿笑,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翻看早已准备好的毛片。
顾新月凑过来,笑嘻嘻的问:“怎么?没感觉?”
她笑问道:“什么感觉?”
顾新月眯眼,盯着她的笑容说:“别告诉我你和这个男人没关系。”
“什么关系?”姚若琳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找他、他找你,前阵子闹得人仰马翻的,别以为逃得过我的法眼,快从实招来,他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是不是你?”
“你越来越八婆了,小心嫁不出去。”她忍笑瞪了好友一眼。
盯着她的笑,顾新月一时怔忡,喃喃道:“最近你好像变了个人。”
“有吗?”
姚若琳抬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有!”
顾新月用力点头,回头喊来化妆师。
“阿丽你来看看,她是不是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束马尾、妆容出色的阿丽凑近,盯着姚若琳的笑容,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用你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捕捉出来。”
“呵……”姚若琳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这两个家伙盯着看,她觉得自己好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阖上毛片正准备要她们适可而止时,阿丽大叫,“我知道了!”
“什么?快说!”顾新月一脸兴奋。
“原本冷冰冰,现在笑盈盈。”
“切!原本的她也有笑好不好。”顾新月嗤之以鼻。
“NONONO!”阿丽摇头,指着姚若琳明媚的眼睛道:“不一样的。你看,原本她笑,只在脸上,可现在,却连眼睛里都在笑。
“啧啧,女人只有遇到一件事,才会发生这种质变。”
“什么事?”顾新月像在唱双簧的接着问。
“恋爱!对,你一定恋爱了,对不对?”阿丽得意的公布答案。
“恋爱”顾新月尖叫,一起看向姚若琳。
她不语,笑着伸手推开两颗碍眼的脑袋道:“恋你个大头鬼!快选片子吧,我一会儿还有约。”
姚若琳起身往摄影棚走去,嘴角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顾新月和阿丽跟在后面嚷嚷,“还说不是,都要约会了,拜托,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