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今生相见无望,没想到前两日妻子竟然喜孜孜地告诉他,已经帮他找着了女儿。
原本,他还以为这不过是妻子因为想要逼他拿出何家祖宅地契所编造的谎言,所以不大相信。
没想到在硬被妻子搀出来之后,才入了厅,便见女儿翻起了画轴,瞧着那小小的掌印。
他这才敢确定,眼前这个带着富贵气息的少妇,真的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
“清儿,不喊一声爹吗?”
何老爷哑着声对着只是安静觑着他,却不发一语的女儿轻声诱哄着,对于这样的温情喊话,解慕真哪里能够领情。
她对父亲的血缘亲情,早在那时他狠心地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娘亲病逝时,便已经烟消云散了。
想到娘临死前的悲苦,她的脸色愈发冷了,淡淡的说道:“何老爷认错人了,我姓解,不姓何。”
“我不会认错人的,如果你不是清儿,又怎会知道那里有着小掌印。”
那幅画挂在那儿已经十年了,从来都不曾有人发现后头有个小掌印。
“不过是凑巧罢了。”
“芸娘姓解,你只怕恨我恨得不愿姓何了吧!”何老爷悲痛地喃喃自语着,一双染着沧桑的眸子,隐隐浮出一层水雾。
“何老爷多想了,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清儿,我是解慕真。”听着何老爷自责过深的口吻,她原本冷然的心渐渐地有些软了。
可当她一转头,瞧见何夫人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庞,她牙一咬,索性不认到底。
“老爷,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让人先扶你进房去歇歇,清儿这边我来劝劝,她打小性子便聪慧灵巧,只要好好说,必定会原谅我们当年误会她娘的过失。”
过失?好一个云淡风轻呵!
逼死了她娘,又狠心地将年纪小小的她扔出家门,这种残忍,又岂是过失两字可以带过的。
“可是……”
好不容易见着了女儿,何老爷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去,可是他话都还没说出口,何夫人已经冷冷地说道:“听话,老爷!要不然我可不帮你劝清儿留下来认祖归宗了。”
听到何夫人毫无遮掩的威胁,解慕真心中大怒,但脸上却没有显出半丝波澜,只是静静的瞧着。
她瞧着何老爷一听到何夫人的话,便低下了头,默默不语地起身,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终究,她的心里窜过了一丝侧隐,往前移动了数步,扶了动作不甚利落的何老爷一把,带着他跨过了门槛,细声交代道:“何老爷,您先进去休息吧!”
伸手,抚上了女儿的手,只不过这一扶,多少宽慰了老人家的心思。
何老爷痴痴地望着女儿那张貌似亡妻的脸庞,热泪又再次盈眶。
还好女儿像她,虽然心底怨着他,却仍愿意扶他这一把。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何风月不耐的轻咳声,声音一响起,何老爷便像惊着似的,再也不敢多所逗留,连忙离去。
“清儿我还是喊你一声炎夫人吧!”未等何老爷走远,何夫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我不是清儿,你自然该喊我一声炎夫人。”
“炎夫人!”何夫人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只是声音听起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得很。
“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我要知道飘香楼的事儿是你们做的吗?”
这几日,不论她怎么追问,日日早出晚归的炎妙槐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要她安心。
随着时间流逝,她再也沉不住气,思前想后,总觉得如果这事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必定和何家月兑不了关系,所以今日她便不请自来。
她倒要亲眼瞧瞧何夫人这么傲,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飘香楼?那可是个窑子呢,我怎么不知道那地方和少夫人有什么关联。”
瞧她那双凤眸,眼神闪烁,解慕真便知自己猜的真的没错,这件事当真是她们主使的。
可为了什么?
“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绑走了云敛裳和江远仙,到底想要做什么?”
柳眉儿一挑,何夫人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灯,装傻的功夫一流。
“少夫人,这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杀人劫掠可是死罪,你万万不能含血喷人啊!”
“废话少说!”凝声冷喝,解慕真不想浪费时开听这一长串的废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你这是认定了他们两人的生死捏在我的手上?”何夫人只是问,但也没承认人是在她的手上,当真精明得连半点把柄都不落下。
只不过那十拿九稳的神情,却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解慕真,她的臆测并没有错,这事真的是何夫人做的。
“除了你们,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何夫人怕是吃定了她瞥扭的性子,料定她不会将这事告诉炎妙槐,所以才会这样大胆的威胁恫吓。
否则她一心想将何风月嫁进炎家,不就是将她推入了火坑之中吗?
“你这么做,不怕来日何风月嫁进炎家,我会如数将一切奉还吗?”解慕真语气冷凝的问道。
“你以为我这么做是要让风月入府做妾,屈居于你之下吗?”
原本她是这样打算的没错,可是一想到女儿得看解慕真的脸色生活,她便不甘心,所以她索性心一横,把事做绝了。
“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想办法让炎妙槐休了你,我要让我的女儿做炎府的大少女乃女乃。”何夫人傲然的说道。
“你以为老夫人会答应?”以老夫人的睿智,只怕万万不会容许何风月这样攻于心计的女人入府。
“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冷冷扬笑,何夫人淡淡的说道:“打小你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的,大不了你一死了之,炎家大少女乃女乃的位置不就让出来了吗?”
何夫人既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又指着解慕真的弱点不放。
至于解慕真要如何办到她的要求,又与她何关?
“你认定了我会这么做?”尽管努力佯装出气势,可是解慕真却心知自己此番不得不屈服。
一个是从小待她情真意挚的江远仙,一个是与她情如姊妹的云敛裳。
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她都不能失去。
银牙紧咬,饶是心底再恨,她也只能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
“十日,我只给你十日的时间,若是做不到,那么……”
她相信这个后果解慕真自然是知道的,也亏得罗管事为她谋得此一方法,一见今日解慕其自动送上门来,便知道这个法子适用。
这一回,她不但要让女儿嫁入炎家,还要一举铲除解慕真这个障碍,以免到时防碍到她想要挖空炎家的计划。
也不能怪她狠心,谁教解慕真竟然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既然她不肯乖乖地帮助风月嫁入炎家,她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道如此,怪不得她!
偌大的书房透着一股沉重且迫人的气息,炎妙槐向来心性稳重,何曾见过他这般几乎要将地板给磨出一个洞似的烦躁。
他来来回回地顺着书房兜圈子,已经不只一时半刻了,缪成载瞧着头都要昏了。
终于,他开口劝道:“我说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这么走了。”
这几年来,诡谲多变的商场早已将他们这几个男人的肩膀磨得厚实,能顶得了一片天了。
身为一个优秀的商人,第一要做到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断断不能让人猜中自个儿的心思,这一点,炎妙槐向来做得很好,有时他的沉稳,简直就教他和海任两个人叹为观止。
可事不关己,己不关心,关心则乱呵!
古人的智慧说得还真没错,这事还没关到自己身上,只不过和解慕真沾了点关系,瞧瞧炎妙槐已经急成了这样,倒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事情还没查出个结果吗?”望向缪成载,炎妙槐再一次确认地问道。
己经三天了,却还找不到人,也难怪解慕真心急,悄悄溜出家门,亲自到何家走一趟,想要探探消息。
正因为知道那两人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所以他更心急,生怕那两人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她这辈子就得背着悔恨过日子了。
因为爱上了她,所以更无法眼睁睁地瞧着这种事发生。
“啧,还以为你是个无情人,没想到却是个多情种。”瞠目结舌地望着炎妙槐几乎没有掩饰的烦乱,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
看来,以往他真是白担心了!
身为解慕真的义兄,他其实一直忧心炎妙槐无法倾心对待义妹。
事实上,他也真如他所担心地冷落了她许多年,从她踏进炎家开始,他就不曾正眼瞧过她了。
不久前他出了趟远门,本打算回来便要劝劝义妹要多为自个儿盘算盘算,可没想到才这么段时间,两人之间冷然的情况便翻天覆地的倒了过来。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淡淡的一句话,已经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思,如今他只悔恨初时没有善待她。
“知道就好!”缪成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可对前酌情这事却后知后觉得可以,倒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冒了一身冷汗。
“既然你是她的兄长,自然知道敛裳姑娘和江远仙对她的重要性,要是人找不着,只怕真儿要一辈子寝食难安了。”
虽然解慕真外表看似温润,其实骨子里硬得很。
他还真怕万一自己动作太慢,她的性子一急起来,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之事。
她急,所以他更急。
“海任昨儿个已经传书回来,说已有眉目和线索,等他回来,咱们自能将事情盘算稳妥。”见他快要急坏了,缪成载沉稳的出言安抚。
“我能等,就怕真儿不能等。”一抹苦笑在炎妙槐的唇畔浮现,虽然解慕真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她快耐不住性子了。
这几日,她偶尔会溜出门去,他不是不知道,也派人暗中护卫着她的安全,甚至他还让梁姬去打探何家的动向。
做了这么多,就怕解慕真还是不相信他能为她做到。
“正因为她急坏了,所以你更应该稳住,否则两人急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缪成载担心地劝道,就怕,向来心思细腻的炎妙槐会因为心急而坏了事。
“我……”
脑中不经意浮现昨日她望着他时,那种宛若下了什么决心的坚定眼神,他就是不能控制地泛起了阵阵的不安。
他倒是不怕何夫人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好好一个何家,能让她弄到如今一败涂地,也显示出她的本事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怕的是解慕真会在忧心之下,受制于何家,危及自个儿的安全,更怕她会依何家母女的要求,铁了心地离开他。
“你怕她会离开你?”
缪成载只用一句话,便点出了他心中的忧心,因为这种事他也经历过。
“只怕会毫不犹豫呢!”炎妙槐没好气的说道。
那女人至今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更不相信他会为她解决一切,她甚至连一丁点的忧心都不愿让他知道。
想也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多大的信心,可是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