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的第二天还是恶梦的延续。
昨夜是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睡着的,上官蔻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黎明时醒来觉得更加疲惫。原本想再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负责服侍她的婢女月儿已经来敲门了。
“你醒了吗?小姐。王爷命我来带你至书房。”婢女进门后这么说,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书房?”上官蔻心下了床,感觉昨天被打了的脸颊还隐隐作痛。“一大早的,王爷要我到书房有什么事呢?”
“当然是教你读书识字了。”月儿将洗脸水搁下。
“但是——天才刚亮啊!”
“那又如何?”月儿以不耐的语气说:“夫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了,小姐难道还想贪睡?听说小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学,不勤劳些怎么可以呢?”
见她这般傲慢无礼,上官蔻心有些生气。
“你既称呼我小姐,不应该以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吧?”她对月儿说。
月儿听了不仅毫无悔意,神情反倒更加轻蔑。
“王爷虽要我们喊你小姐,但王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姐,你只是个私生女,出身也不比我们高贵多少。王爷要我们来服侍你,我们不得不从,但你若想自比公主在王府作威作福,我们这些婢女也不是好惹的。联合起来一定整得你在王府待不下去。”
她说两句,人家却回了她一大串,究竟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上官蔻心真的很想问问。不过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人家已经声明过了,以她寄人篱下又势单力薄,是绝对无法与她们那“丫鬟联盟”相抗衡的,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知道了,我换过衣服就会到书房去。”
“小姐要自己更衣?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月儿说着就朝外头走去,到了门边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对她说:“是你坚持不要人服侍的,可别又到王爷面前去嚼舌根啊!”
傲慢的丫鬟关上房门走了,上官蔻心有点茫然,呆了半晌才开始梳洗更衣。她先到父亲的坟士走了一趟,在那儿跪了好一会儿,模模疼痛的脸颊,努力想逼回眼中的泪水。
“爹!女儿又来看您了,昨天有九王爷和其它人陪着,女儿不能久待,有很多话都没办法跟爹说,现在这儿只有我们父女俩,我们就好好聊一聊好吗?”
当然了,坟里的人是不曾回答她的,所谓的聊一聊也不过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虽然如此,上官蔻心还是伸手抚着墓碑,开口轻柔缓慢地述说,将她仅有一点对母亲的记亿告诉他,也道出她在冰雪原生活十多年的点点滴滴。
“女儿相信您一定是爱着娘的;所以才会-下一切找寻我们母女,可惜女儿来晚了,无缘见爹一面,希望爹能在天上和娘重聚,永远不再分开。”
她傻气地说,感觉有一阵轻风吹过,就像是父亲听见了她的话,给她的回答。
“要代我向娘问好喔!”她含着泪微笑,继续道:“爹!女儿也有了喜欢的人,他长得很好看,高高的身子和漂亮约五官,还有银白色的长发和眉毛,对女儿更是百般珍爱怜惜,女儿想要与他结为夫妻,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又一阵风拂过,上官蔻心仰头看天。
“爹!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是很悲哀的事,这您最清楚了,如果爹和娘也喜欢昔浪哥哥,答应蔻心和他在一块儿,请告诉昔浪哥哥,要他快来接蔻心走好吗?女儿在这里很不快乐,常常都想哭”
“蔻心小姐!”气呼呼的婢女月儿突然在她身后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夫子正在书房等你吗?四处都找不到人。害我让王爷骂了一顿,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是来看我爹。”上官蔻心擦擦泪水站起来。
“你爹已经死了,那只是个坟,只是块墓碑!”月儿恶意地说。
“你给我闭嘴!”上官蔻心大声喝道,她已经受够了这丫鬟的傲慢无礼。
“你——”月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手抚着胸瞪着上官蔻心。
“你别再来惹我,否则我撕烂你的大嘴!”上官蔻心模仿骆昔浪的神情语气,话说完,还冷冷看了她一眼才走开,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骆昔浪倏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依旧没有上官蔻心的身影,就像前几回一样,只是梦境罢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在黑暗中坐起来,视线空洞地投向遥远的某处,心里泛起苦涩和疼痛。
她是否感受到他绝望的思念,所以夜夜都到梦里来看他?
骆昔浪喜欢这么想,虽然这对他无异是种折磨,他却甘之如饴。如果白天想她千百回,能唤得她夜里入梦来,他愿意。但是为什么?她在他梦中总是流着泪,一脸的哀怨神情,每每教他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她在王府会很好的,绝对好过她留在冰雪原或是“傲笑山庄”;为了她好,他才放开她;这么难的事情,他是为她做的,她怎么还能在他的梦里哭泣?
骆昔浪下床走到窗前,凝望明月,她的笑脸便出现其中,深吸口气,就能闻到属于她的淡淡清香。已经三天了,她的身影无时无刻牵扯着他的心,想起她拉着他的手,神情那般不舍,他真想立刻将她接回身边,永远不再放开她,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不仅没有付诸行动,反倒越来越畏缩退却。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也无法给她,根本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九王爷就是这个意思吧?
骆昔浪苦涩地扯扯嘴角,继续在望着窗外,直到鸡鸣响起,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什么?”稍后,骆夫人房里传出她惊愕的低喊。“你要离开“傲笑山庄”?”
“对不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傲笑山庄”?”骆夫人扯着他的衣袖问。
“这——我原本就没有打算留在“傲笑山庄”。”骆昔浪只能这么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傲笑山庄”是你的家啊!”
“您别急,娘,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家。”
“那你还说要走?”骆夫人神情焦虑。
“我留在这里不好。”
“不好?你这么说——你这么说难道是还在怨娘——”
“不,不是的!”骆昔浪忙安抚母亲:“请您体谅我,我想回到习惯的生活环境。”
“冰雪原吗?你要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嗯。”
骆昔浪声音轻柔,态度却很坚决。骆夫人看着儿子,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只得长叹一声,问道:
“你真的决定了?”
骆昔浪点点头。
“那蔻心呢?你们的婚事又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婚礼了。”骆昔浪淡然道,脸上完全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没有婚礼?”骆大人错愕地怞气。“为什么?这是怎么——”
“别问了,娘,没事的。”
“浪儿!”
“婚礼延期了,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延期?要延到什么时候?”
遥远无期,骆昔浪苦涩地想。不想跟母亲多做解释,他只是摇摇头并站起来。
“我这就要离开“傲笑山庄”,请娘代我向义扬和寒梅说一声。”
“现在就要走?”
“请娘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如果“傲笑山庄”有什么事。要义扬燃起狼烟,我看见了便会回来。”
“浪儿!”骆夫人哭着朝他伸出手,骆昔浪则上前拥住母亲。
“再见,娘,您保重。”不同于来时的混乱情况,骆昔浪悄悄地离开了与他无缘的家。
上官蔻心的新生活可以说是既充实也孤单,充实的是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很忙碌,忙着学这个学那个,孤单的则是她的心灵,空虚得一无所依。每当夜深人静,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对骆昔浪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涌出。
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接她?他们不是说好的吗?他来接她,然后一块儿回冰雪原去,他答应过的,为什么却让她在这里痴痴地等?
这几天她曾不止一次想找王爷问问昔浪哥哥的事,但不论她找谁传达,用尽任何办法,所得到的答案都是那些,王爷不在,王爷很忙,王爷正在接见谁,她就是见不到他。她除了绣花练字,就只能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再加上她所遭受到的轻蔑和排斥与日俱增,日子更难挨。
她消瘦了,脸色也苍白,精神更不好。因为吃得少,睡得也少,会如此也是必然。不过她仍尽量找时间到父亲坟前静坐,那是少数能让她感觉温暖的地方。她和父亲天南地北闲聊,最常说起的就是她在冰雪原的点点滴滴,虽然这话题总是勾起她淡淡的愁。
在来到王府的一个月后,上官蔻心推开几个尝试阻拦的婢女,终于在书房见到了九王爷。
“对不起,王爷,能打扰您一点时间吗?”她在门外探头问。
坐在桌前的王爷抬起头看她。
“是蔻心啊?这个时候你不在房里绣花,跑书房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
“先过来坐下吧!”王爷指指对面的椅子。
待她一坐定,王爷便开始询问有关她的习字刺绣等课程进展如何,她也只能一一回答,而王爷听着听着皱起了眉,似乎对她的学习进度不甚满意。
“得多花点心思啊!”王爷对她说:“你也算是上官家的千金,各方面都要有一定程度的水准,礼仪方面尤其要注意,否则在时时有大官出入的王府可会闹笑话的。还有,和你谈了这么一会儿,本王发现你遣词用字仍欠缺高雅,说话还带着点奇怪的腔调,这样是不行的,得改过来。”
“是。”上官蔻心低下头。
“我知道你现在是苦了点,但谁教你什么也不会呢?样样都得从头学,自然是累了些,但是为了你终身的幸福,就忍忍吧!”
“我的终身幸福?”上官蔻心不解。
“是啊!本王会替你找个身世人品都一流的对象——”
“等等!王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会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替你找个好婆家,这是你爹临终前的托付。”
“但——我已经有婆家了,就是“傲笑山庄”——”
“住口!”九王爷怒喝。“这些天来要你勤修养苦学习,结果你一点也没有成为官家千金的自觉,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外貌怪异的家伙,真是叫我失望。”
“昔浪哥哥的外表一点也不怪,他只是——”
王爷一拍桌子!
“还敢跟本王顶嘴?亏我还请了人来教你举止礼数!”
挨了骂的上官蔻心只得又低下头,但这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怒气。她讨厌人家说昔浪哥哥的不是,即使是王爷也不应该以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她明明已经有了婚约,王爷却说要替她物色对象,还以轻蔑的口吻批评昔浪哥哥,这表示他根本就不打算遵守这桩婚约,之前说什么另择良辰吉日再行婚礼全是敷衍之词了!
九王爷见她沉默,误以为她已在反省中,于是收起了怒意,打算好好跟她把事情说开。
“听我说,蔻心,先前你只是个不知身世的孤女,骆昔浪也许勉强算是还不错的归宿;但如今不同了,你已经回到上官家,虽不是本王的女儿,但也称得上是千金之躯,而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本王,本王有责任为你寻得更好的归宿,你只管在王府学你该学的,其余本王自会为你安排。”
上官蔻心双拳在裙上紧握,抬起头问:
“为什么?王爷当时不是说过,要昔浪哥哥另择吉日到王府来迎娶吗?为什么现在又说出这种话?”
“这——”王爷颇为不耐,根本无意自圆其说。“我说过那样的话又如何?骆昔浪来了吗?一个月来都没有他的消息,想必他自知高攀不上,早已将你忘了,而你还傻傻地在这儿痴等!”
这些话动摇了上官蔻心的信心,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的昔浪哥哥一直没有来接她,甚至没有让人捎来只字词组。难道他正如王爷所说,已经逐渐将她淡忘了吗?
“所以我说,你还想着那白头发的家伙做什么?”九王爷看着她继续道:“再过一阵子你就会月兑胎换骨,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到时候便有许多王公贵族之后供你选择,哪一个都好过那骆昔浪千倍万倍——”
“不要说,请您不要说了!”上官蔻心捂着耳朵站起来,无视九王爷错愕的表情跑出了书房。
不用说,当天晚上上官蔻心更是无法入眠,在床上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叹气。翻过来又翻过去,最后她倏地坐起来,眼里闪着决心。
离开王府吧!她对自己说。反正这里唯一让她眷恋的只有父亲的坟,在离开之前去向他老人家道别就是了。
这么想着,上官蔻心毫不犹豫的下了床,飞快地换上轻便的衣服,忽然想起王府戒备森严,哪里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她才走出房门只怕就要惊动不少人了。
叹了口气,上官蔻心又坐回床上,她静下心来思索着,希望想出能悄悄离开王府的方法。
这可不容易啊!前门日夜都有人看守,绝对出不去,后门则是上了锁,没有管家的钥匙也开不了。围墙很高,再厉害也爬不过去,难道真得从地底下挖个洞通到墙外才行得通?
咦?洞吗?她似乎曾经在哪儿看见围墙上有个洞,被人用一块木板给挡住了。但——究竟在哪里呢?上官蔻心皱起了眉,集中精神努力回想着。直到头都疼了才终于教她给想起来了。
那个洞就在爹的坟后头。有天下午她又在坟前自言自语,一阵凉风把她的手绢给吹到了墙边,她过去捡拾的时候发现的。大概是家丁偷懒,没有将洞补好,只找了板子遮住,再搬了块石头挡着。
她没有搬开石块,当时根本只是瞄了一眼,所以也不知道那个洞有多大,她这样的个头能不能钻过去,但也总是个机会,是她离开王府的一线希望。
嗯,现在就去试试。蔻心不想带走王府中的任何东西,所以什么也没有拿,就这么蹑手蹑脚出了房间,朝轨东边的围墙走去。
这条路不算太短,她尽可能小心,中途还躲过了两个值夜巡视的人,总算来到了父亲坟前。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说真的还有点恐怖,如果坟里头葬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怕她早已尖叫着逃走了。
上官蔻心照例跟父亲说了些话,这次还包括道别,然后她走向墙迸,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开始弯下腰搬动石头。
她费了好多力气,搬动了大石块,也移开了木板,结果却发现那个洞好小,不要说是人了,也许只有小狗小猫才过得去吧!
她沮丧地跌坐在地,擦擦汗水长叹一声。没办法了吗?她真的出不了王府,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这时候,好象在响应地做的,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感觉非常舒服。
于是上官蔻心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有一轮明月及点点繁星,然后她看到了围墙,果然如地想的一般高不可攀,除非她会飞,否则她绝对是出不了王府了。
她才这么想着,头一偏,却看见围墙旁有棵大树,其茂盛的枝叶恰好伸过了高墙。
上官蔻心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就要往下跳,忽然她又想起应该把嘴给捂住,万一掉在地上哎哟地叫了出来可就不好了。不过真的好高、好可怕啊!比起爬上树来,往下跳可就需要更多勇气了。
她再次闭上眼睛、深呼吸、捂住嘴巴。然后告诉自己,往下跳就能去找昔浪哥哥了,如果她没有摔断腿的话。
然后她就往下跳了,但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掉落在一双手臂中。
“蔻心?”骆昔浪无法置信地盯着怀里的人,心想这梦境未免太过真实了。
“昔浪哥哥?”上官蔻心也一样不敢相信,她眨眨眼睛,怀疑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不过是个幻影。
“真的是你?”确定了虑一切是真实的,骆昔浪才开始感觉到害怕。“你——你居然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来,摔伤了怎么办?”
“我很好,一点伤也没有。”上官蔻心根本就心不在焉,伸出手轻轻抚模他的脸颊。“真的是你!昔浪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我——”骆昔浪无言。他并不是来接她的,只是人想念她,到这里来只不过傻气地想离她近一些,根本不敢奢望会见到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他只能问。她真的吓着他了,他的手到现在都还微微发抖着。
“人家想离开王府去找你。”上官蔻心回答。
“在这种时间?”
“白天出不了王府啊!”
“那也不必用这种危险的方法,如果不是我恰好在下头接住你——”
“是啊!昔浪哥哥来得太巧了。”上官蔻心笑着说,就像完全没听见骆昔浪的责备似的。
骆昔浪蹙眉。
“我说的不是——唉!罢了,你日后绝对不能再爬树翻墙,听见了吗?”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的安全。”骆昔浪两道白眉因为她的傻问题而扬得更高。
上官蔻心听着又笑了。
“冰雪原既无大树也无高墙,昔浪哥哥用不着担心啦!”
“冰雪原?”
上官蔻心急切地点头。
“我们快回冰雪原吧!昔浪哥哥!”
骆昔浪看着犹抱在怀里的她,半晌后才将她放回地面上。
“你——要留在王府。”他说,转过身背对她。
“什么?我要留在王府?”从错愕中恢复过来拘上官蔻心拼命摇头。“不!我不要留在王府!我要回冰雪原,我要跟你一道回去!”
“我要去云游四海,不回冰雪原了。”骆昔浪咬牙对她说了谎。
“那——那我们就不回冰雪原啊!”上官蔻心上前拉他的衣服,“昔浪哥哥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什么地方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蔻心!别说这种话,拜托别对我说这种话,骆昔浪心裹在-喊着,却只能狠心告诉她:
“我不是来接你的,你不能跟我去任何地方。”
拉着他衣服的手缓缓松开,上官蔻心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围墙挡住了她。
“你——昔浪哥哥不是来接我的?”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是。”
“那为什么来?”
“来道别。”
既是道别,又为何挑这个时间?”
骆昔浪无语,泪水涌出上官蔻心的眼眶:
“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她的声音破成碎片,心也一样。
骆昔浪紧握双拳,他不敢转身,怕就此再也离不开她,
“留在王府对你最好。何苦跟着我浪迹天涯?”他只能这么说,声音里的苦涩难掩。
“如果我喜欢浪迹天涯呢?”看着他的背影,上官蔻心知道自己永远无法遗忘。“求求你带我走!让我跟你在一起,对我而言那才是最好的。”
骆昔浪闭上眼睛,似要将这番话刻在心里。
“对不起,请你忘了我们的婚约,我是个连心都不安定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他说。
“果然是这样吗?你就像王爷说的对我没有丝毫留恋了?”
“去吧!去敲王府的大门。走进那扇门后就忘了我,白魔骆昔浪只是个冷酷无情的异类。”
“你不是。”上官蔻心露出苦涩的笑容。“你有情有义,谁也比不上,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骆昔浪再次开口:
“快进王府去,我也该走了。”他花了一个月时间筑起的心墙越来越脆弱,再不离开,他所有的忍耐都白费了。
“你要走了吗?甚至不再转过头来看看我?”
骆昔浪才跨出一步就听见她这么说,但他怎么能回头?看见她伤心哭泣的模样,他如何还走得了?就这样,骆昔浪继续往前走,而看着他渐行渐远,上官蔻心觉得自己正逐渐死去。为什么?为什么她痴痴地等,等到的是他的离去?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不在乎她了吗?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今朝却丝毫不留痕迹,叫她如何相信?
“昔浪哥哥!”上官蔻心朝他离去的方向凄绝喊道,接着便失去知觉,身子软软滑向地面。
骆昔浪终于还是回头了,看见的却是一个倒卧在地的身影。他几乎发狂,转身快步奔回上官蔻心身边。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骆昔浪跪下来,以颤抖的手将她楼入怀中。“醒一醒!蔻心,你究竟怎么了?醒来跟我说句话,别吓我!”他沙哑地在她耳边说。
就在这时候,围墙那头传来阵阵蚤动;为怕王府的人发现造成混乱,骆昔浪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抱起上官蔻心,施起上乘轻功离开了王府。
抱着不省人事的上官蔻心,骆昔浪冷静尽失,心神极度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先是朝“傲笑山庄”急奔,又觉得这么做并不妥当,此时他无心封任何人解释这一切,先让她苏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抱着她奔向青梅镇,先到“平安客栈”敲门,再请小二哥去请大夫。在等候大夫到来的时间里,骆昔浪不时模模她的额头,探探她的鼻息。发觉她虽然没有发烧,呼吸却明显稍嫌微弱,这令他焦虑不已、坐立难安。
替上官蔻心医治脸颊上刀伤的老大夫匆匆赶来,谨慎地替她把过脉,然后皱着眉对骆昔浪说:
“这位姑娘太过疲累,营养也不足,虽然不是太严重,还是应该好好调理,我这就开一些养气补血的药——”
“只是这样吗?疲惫和营养失调?”骆昔浪寒声打断他。
老大夫陪着笑脸,对这头发比他还白的年轻人他可是见识过的,惹不得-!
“是!是!并不严重,吃些补药调养调养就会好的。公子用不着担心。”
“那她为何忽然昏了过去,而且到现在还不见醒来?”
“这——应该是人累了吧!老夫很仔细瞧过的,没什么大碍,或许再睡一会儿就会醒来。”骆昔浪再也无法等了,冲出房间打算把那蒙古大夫抓来宰了,却在楼梯口遇上客栈的店小二。
“啊!骆公子,您来得正好,有位和尚说要找您呢!”店小二笑着说。
那天看见骆公子抱着位姑娘来敲客栈的大门,掌柜的和他都吓了一跳,不过不是以前那种恐惧了,只是单纯吃了一惊。当然啦!知道那位姑娘竟然就是上官小哥,他和掌柜的才真是目瞪口呆呢!
“和尚?”骆昔浪喃喃道,接着推开店小二冲下楼去。
老和尚坐在桌前喝茶,看见骆昔浪一脸焦急来到眼前,呵呵笑道:
“太难得了!老和尚我还以为你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失去冷静的人呢!”
“果然是您,师父。”忽然见到了师父,骆昔浪非常讶异。据他所知,师父已经多年不曾离开冰雪原了。
“你还认识其它的和尚吗?”老和尚说着又哈哈笑了两声。“对了,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紧张?我实在很好奇。”
骆昔浪看着师父,想起犹在床榻上沉睡的上官蔻心,他跪倒在地,对着老和尚磕头,绝望地要求:
“请救她,师父。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坐在床沿,看着她苍白且消瘦的脸孔,骆昔浪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第四天了,她一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再这么沉睡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骆昔浪叹息,爱怜地伸出手触模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醒来呢?还在生我的气吗?”他哑声低语。“师父说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你的心,因为这样,所以你不肯醒来,不想再跟我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你在怪我?”他的笑既苦涩又凄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醒过来骂我打我呢?就这么动也不动,一点也不像你了。”骆昔浪看着她,颓然地将脸埋入双手中。“我会死的,蔻心,如果你不能醒过来,未来那么长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
在一阵沉默之后,骆昔浪继续道:
“我爱你。蔻心,我是真的爱你,爱得胸口发疼、不知所措,如果能够与你结为夫妻,听你一次次喊我相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看在我全是为了爱你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在王府外是我言不由衷,我想放开你,好让你去找更好的人、更幸福的未来,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
他闭了闭眼睛,压抑不了的情绪突然间爆发了。
“该死!”他怒声咒骂并站起来在房里艘步。“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像个傻子似的说个不停?我是爱你、宠你,但这些话我想要说给醒着的上官蔻心听,而不是像这样——”他停了下来,又回到床边看着上官蔻心,最后俯身拥住她。“噢!求求你醒过来!别这么对我,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啊!上官蔻心。”
骆昔浪开始亲吻她,可以说是绝望地吻过她的唇、她的双颊、她的额头、她脸上的所有地方。然而当怀里的人依旧毫无反应,泪水终于从他刀凿般的脸颊缓缓滑下,滴落在上官蔻心紧闭的眼睑上。
“想死吗?蔻心,”他在她耳边柔声问。“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吗?那么我陪你,不管你想去哪里,都让我陪着你吧!”
骆昔浪紧紧抱住她,很紧很紧地抱住她,心里还傻气地想着也许能弄疼她,让她醒来。
“痛吗?蔻心,痛的话就告诉我,张开嘴巴告诉我。”他甚至还傻气地说。
“很疼啊!昔浪哥哥。”从他身下传来模糊虚弱的声音。
骆昔浪愣住了,半晌后才慌忙松手起身。
“蔻心!蔻心!”他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惊喜地看见她的睫毛上下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啊!原来不是梦,你真的在这里!”上官蔻心说,伸出手想碰触他,但似乎力有未逮。“怎么了?我好象一点力气也没有。”
骆昔浪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握住她的手,后来又觉得不够,还是将她再次拥进怀里,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她醒了,感谢老天爷!她真的醒了!
“我的头好昏,似乎有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上官蔻心靠在他胸前说。“我们终于成亲了吗?昔浪哥哥,所以你才会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骆昔浪轻吻她的额头。
“我们还未成亲,不过也快了,就等你把身子养好。”他说。
“我病了吗?”
“嗯,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是吗?那很好。”上官蔻心抬头看他。“我梦见你了,昔浪哥哥。就在我醒来之前。”
“哦?”她醒了,又恢复她说他听的模式。
“在梦里你说了好多好多话,真叫我吃了一惊,你原本是那种能不说话就绝对不说话的人呢!梦果然是和现实不同。”
骆昔浪闻言苦笑。他的真心诚意居然被误以为是一场梦境。想必他当时所受的折磨她是半点也不知道了,不过一直和她说话这方法是师父传授的,终于能够将她带回他身边,她忘了什么或误会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日后再解释也不迟。
“我们会回冰雪原吗?”虽然人很虚弱,上官蔻心却有问不完的问题。
“嗯,等我们成亲以后。”他微笑看着她。“找会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说你和他有缘。”
“好,一定要带我去见他喔!”她的头靠回他胸前,但不下片刻又抬起来了。
“再跟我说一次好吗?你在梦里跟我说了好几次的那句话。”
起初骆昔浪不明所以,看见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才领悟过来,想起在她昏睡中所说过的话,向来不善于以言辞表达情感的他也脸红了。
“那个啊,就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再说给你听。”他让她躺回床上,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冷静傲然。
“我这就下去替你找点吃的,你乖乖等着,不许下床。还有,一会儿掌柜的和小二哥,还有宋青天那家伙肯定会来看你,你不准说大多话,尤其是对那个姓宋的,听见了吗?”
“掌柜和小二哥?还有宋捕头?”上官蔻心不答反诧异地问:“难不成我们又回到了青梅镇,就住在“平安客栈”里?”
“没错。”
“那怎么好意思?上回在这儿吃住都没给钱呢!”
“我会一块儿算给掌柜的,你就别为这种小事躁心了。”骆昔浪说着朝门外走,忽然又停下来转过头。“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不许跟那个姓宋的多说废话。”
“知道了。”她甜笑着回答,依恋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走出房间,感觉自己赢弱的身子正逐渐好转。在安静的等待中,记忆也慢慢地回到她脑海。有关王府,有关他们之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她的昔浪哥哥一定会在一起,她会紧紧黏着他,教他怎么也-不下她。
她上官蔻心可以对天发誓。
这时候掌柜的果然偕同宋捕头和店小二进房来了,上官蔻心为发誓而高举的手于是改为轻摇打招呼,房间里霎时便充满着温馨的说笑声。
人间有情,美好无限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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