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不再下,但风更烈了。龙令在厚厚的白雪上轻点即走,飘飞的身影恍如鸿鹄一般,轻飘飘地飞跃过一座座白雪覆盖的建筑。
虽然刚才对龙延成信誓旦旦说必定会找给他十五月明,但其实他自己明白,这种事情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今日的确是本月的十五,但只是这漫天的风雪今夜就停不了,更别说散去乌云,现出十五月明了。
他回到了之前潜入刘府的地方。那里居然拴着一匹马,马鞍和保暖用的薄毯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看来主人离开的时间不短。他本不想细查就走,却觉得那马似乎很眼熟,仔细一看之下,发现它竟是自己多年征战时所骑的爱马!看到他过来,那匹马欢快地嘶叫一声,跃起前蹄,身上的雪扑拉扑拉地都掉了下来。
龙令不禁惊怒,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他的马弄来!但转念一想,以他的脚程,再快也快不过马,既然有它,正好将之用做脚力。他从围墙上跃下,连落到地上的时间也来不及便直接跨坐在马背上,手一扬,袖中射出一柄薄刃,绑住马匹的绳索立时断开,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朝鄂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事情并不一定要他一个人解决。所谓的皇帝,不需自己有太高的才学,只要身边有有能之士,只要能知人善用,他就会是一个优秀的皇帝。
柳家庄就在鄂州城外不到一里的地方,龙令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到了城墙底下。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守城的官兵在城墙之上向他大声喝问,龙令懒得解释,取出今日从严培身上模到的大内侍卫总管暂兼御林军统领令牌一晃,那些人立刻噤声,慌忙下得城来恭迎他进去。
龙令回到行宫,本想从前门直接进入,谅那些内侍臣子也不敢多问什么,但这么做实在太麻烦,说不定之后要出来都困难,于是打定主意转到后墙围,飞跃上去,照原路潜回了寝宫。
“皇上紧急召见鄂州城内全部官员——”
“皇上紧急召见鄂州城内所有官员幕僚——”
“皇上紧急召见——”
“皇上紧急召见——”
已经睡下的,和正在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的被召见者们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歪戴着帽子从家中急急往外狂奔,有几把年纪稍大的老骨头还险些因为太着急而一跤摔到佛祖面前去。但在皇上面前是不可失礼的,不管在外面有多狼狈——反套衣服者有之、穿错鞋子者有之、忘记穿内衣只穿了外衣就跑来者亦有之——但到了龙令面前时,全部的人都衣帽整齐,道貌岸然。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够了!”龙令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朝见,道,“今晚朕有急事召见诸位,此事重大,望你们能为朕分忧。”
“臣(草民)等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我说好了!”龙令快烦死这些繁文缛节了,“朕遇见了难题,若你们谁能解开,赏白银千两!或是良田、美人……想要什么都行!”
“臣(草民)等愿为皇上分忧……”
真烦!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群只会低头应声的家伙全部赶出去,但今晚不行,他必须依赖他们。
等那些人的礼节罗嗦完,龙令方道:“今晚朕在行宫的花园中看到一株未放的梅花,又见那满园绮丽雪景,忽然听得有人说在这美景之中没有十五月明,真是十分可惜,若能于今夜见梅,见雪,见月才甚是完美。不知各位对这‘十五月明’有何良策?”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下面的人嘴都张成了圆圆的黑洞形状。
十五月明?!见梅见雪见月?!把官员、幕僚、鄂州城内有名的仕子、布衣等等等等全部拖出被窝,赶出温柔乡,在冰天雪地里栽无数个跟头心急火燎地冲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如果上面那个一脸焦急的人不是皇帝的话,这些人大概就会猛扑上去把那无聊人种狠狠揍一顿。可他是皇帝,皇帝跺跺脚他们的世界也会震三震,所以没人敢抗议,即使心中臭骂了那个忽然想起“十五月明”的家伙千百遍,还是无人表露出来。
大家都摆出了冥思苦想的样貌,毕竟得赏事小,得罪了皇帝事大,为了不让皇帝认为自己不重视,就算根本不懂十五月明是什么东西的人也得摆出样子来。
“皇上!”一个老臣喜滋滋地站出来,道,“皇上!臣有一法!”
“讲!”
“臣知道一些作法很灵的仙姑和道士,可为皇上念经祈福,念完之后,必定云散月出……”
“把他拖出去!”龙令一挥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那位可怜臣子就被两名御林军士架着胳膊拖了出去。
下面一片静默。
许久之后,一个布衣的年轻人站出来道:“皇上,草民有想法,请皇上先行恕罪。”
龙令颔首道:“好,朕恕你无罪。”
那年轻人道:“其实那人的原话若真如皇上所说,并不一定需要真的十五月明,只要能看到那种景色便好,至于真的假的,倒也无所谓。”
“……说下去。”
“据草民所知,这鄂州城内应有几副号称已经失传的明月古画,如三国徐邈的十五明月空山图,唐代画圣吴道子的嵩山月明图,宋代李唐万壑冷月图等,俱是珍品。”
“这些画现在何处?”
“分散于几位爱惜古画之人手中,草民知道地方,可带人去找。”
“好,画,朕必定要收,若是假的朕要你的命,若然事成,朕重重有赏!还有,真对那几人会有补偿,让他们不必担忧,”龙令顿一顿,大声道,“还不快去!”
“遵旨!”
结束了这次莫名其妙的召见之后约两三个时辰,那年轻人便带着那几副画回来了。对这些画的事情龙令没有想得太多,命人先重赏那人百两白银,其余的等他回来再说。
赶走身边的人,他原路又奔了回去,到了翻墙进来的地方,他完全忘了拴绑绳索的马匹居然还在那里忠心等候,他拍了拍它的头作为奖励,又骑上它向柳家庄飞奔。跑着跑着他忽然想起来了,严培不是在宫中仿冒他么?为何他回去的时候他却没出现的?也无人提出行宫之中有“两个皇帝”的话……
还有这匹出现得很怪异的马……
难道说……
严培他……
这时已是深夜,寒风依然凛冽,龙令骑在马上飞奔,风从他的脸上刀子一般划过,刚开始奇痛难忍,后来便麻木了,就是手指模上去也没有半点感觉。
到了柳家庄的刘府,他本想再翻墙过去,却见远远地迎来了几个身着刘府家丁服饰的人,都向他躬身行礼喊道:“前面那位可是刘令刘老爷?小的们在此恭候多时,请刘老爷随我等从正门进入!”
龙令跃下马,将缰绳丢与最先迎上的家丁,随另一个引路的家丁大跨步进了门里去。
龙延成在自己的房间内,桌上散乱地摆放着沾有墨迹的纸张,上面的字体说是狂草又明显带有一些零散,看来在龙令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等候的他也异常心乱。
龙令挟带着一阵寒风大步而入,引路的家丁将他引进去之后便退了出去,顺势关上了门。
龙延成低头继续练习字体,没有看龙令一眼。
“我要的十五月明,你弄到了吗?”
龙令从怀中怞出了那几幅画卷,不声不响地放在他面前,一幅一幅展开。房间中燃烧着温暖的火盆,龙令原本冰冷的身体开始发热。
龙延成放下笔,看了看那些画,笑起来,道:“《十五明月空山图》、《嵩山月明图》、《万壑冷月图》,阁下还真是有本事,居然弄到了这几幅珍品,真是不简单。”
龙令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但他还没来得及搭话,龙延成又续道:“不过有个问题,我要的是十五月明,真正的十五月明,不是这些人为的赝品。”
龙令惊道:“这是假的?!”
“那倒不是,”龙延成道,“不过若是对于天上那一轮的明月来说,任何画卷都会变成赝品。”
龙令原本激昂的心情慢慢地沉了下去。
龙延成卷起那几幅画,走到熊熊燃烧的火盆旁,慢慢地,一个一个将它们丢入火中。画卷很快燃烧起来,火苗窜得很高,龙延成的脸被火焰映得发红。明月的美景在那火焰之中很快被舐成了一片片黑色的灰烬,一片两片三片地高高飞起来,又旋转着落下去。
赝品,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真实的东西。
对你的迷恋也好。
五年多来的思念也好。
面前的你也好……
什么都变成了假的。
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我是龙令的时候如此,是“刘令”的时候亦如此。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真的呢?什么才算是重要的呢?我……为何始终……只是那不值钱的赝品中的一个呢?
龙令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经变得如同小孩子一般,就好像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给最喜欢的人献宝却被踩在了脚底下的,那种深受伤害的表情。
龙延成的手从袖子中探出来,似乎想要接近他,却又忍住收了回去。
“今夜还没有过完,”龙延成道,“要达成愿望,你还有机会。”
外面响起了刘府内更夫的打更声。
“我没有机会……”龙令扶着额头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不发声。五更了,不管他龙令再怎么快,再怎么雷厉风行,也不可能再集结起那些人,为他出谋划策。
他输了。
龙延成看了他很久,走到窗口,打开窗。随着寒气的侵袭,一抹细白的月光落到了房内的地上。
“你为何不再努力一次试试看?”
龙令放下额上的手,吃惊地看着那景象。天上的雪云没有完全散去,只是被风吹散了一角,一轮的明月从那缺口之中撒下了银白色的柔和的光,被雪覆盖的景物变得温柔,寒风似乎也不那么刺骨了。
“有时只差一步之遥,你不去探它,便永远都只能在原地打转。”
龙令做梦一般走到窗前,那轮明月好像忽然就变得朦胧了,看不清楚了。
“真的是……吗?”
“但是你输了,”龙延成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我所要的明月不是你为我找来的,所以你没有通过第三项考验,你输了。”
“我没有输!”龙令蓦地大喊一声,双手捉住了龙延成的单薄文弱的肩膀,“我没有输!今晚你看到了月亮!是十五月明!我答上了!你不能算我输!”
龙延成无表情地道:“若是你刚才听从我的提醒,能够‘再去找一次’,那便必然不会输。”
“可是你没有说定要我找到才行!你说你要看十五月明,你现在看到了,这就够了!我没有输!我绝对不允许你判我输!”
“你这是泼皮行径。”
龙延成甩开他想走开,龙令恶狠狠地关上了寒风飕飕的窗户,在他身后叫嚣道:“泼皮行径也无所谓!我没有输就是没有输!我决不认输!”
龙延成回头看他,带着淡然的冷笑低声道:“不是你说没输就是没输,这世上总有公理,并非你一个人说了就算。别像小孩子一般耍无赖,你是大人。”
“我不是大人!”龙令几步赶上来捉住他将他往后推,一直推到墙上,“总之我赢了,我有资格取走我要的东西,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给我。”
“那么,请问一下,”龙延成笑道,“在下有没有说过输了以后会输给阁下什么东西呢?”
“这……”
“在下于阁下处有无抵押?”
“那个……”
“既无约定,又无抵押,甚至连输赢还有争议,你又能理直气壮地从我这里取走什么?”
龙令张口结舌。
龙延成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便打算拨开龙令的手月兑离他的掌握,可龙令却捉得他更紧。他想甩开,龙令更紧地将他压在墙上,甚至被他捉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痛了。他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刘令!”
龙令的脸慢慢地接近他。
“刘令!你敢——唔……”
嘴唇被另外一双唇片用力压住,舌头从齿缝之中硬挤了进来,勾引他的舌头。
龙延成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反抗他,也便不再作无谓的挣扎,索性卸了力气,让龙令为所欲为。
龙令急躁地强吻许久之后,好像忽然才发现到原来自己是在一头热,龙延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连反抗也没有。他的双眼不知道在看虚空之中的什么地方,那里面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
龙令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或许应当现在就将他按倒在那里……
但他还是放开了他的肩膀,双手慢慢下滑,轻轻扣住他的手腕。龙延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龙令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冷淡吗?还是只对我一人?”龙令的额头靠在他的肩上,疲惫得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你对我丝毫不假辞色,却整天与那罗予牝说说笑笑,双宿双飞……”
“双宿双飞?!”龙延成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让他误会了,什么叫“双宿双飞”!?他何曾与谁双宿双飞过?
“本以为你本性冷淡,就是对任何人都一样,可你不是!你就是对我最冷淡!”
“你好像弄错了,”龙延成冷静地道,“我不认识你……”
龙令的手猛然扣紧龙延成的手腕,龙延成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钻心疼痛,似乎就要被捏断了。
“我认识你的……为什么你不相信……”
龙延成看着火盆中的火焰,还有已经被烧得干净,只剩下轻飘飘骨灰的画卷,随着火焰的热气继续在片片飘飞,有些落回了火里去,明明是灰烬又通红地烧起来,离开了火焰的恬舐才灭掉。
“若你真的认识我,那就告诉我,你是何时认识我的?在何处?因为何事?你一直说认识我,我却丝毫想不起关于你的事情,你不觉得很不公平?”
龙令很想狂吼一句,明明我能认出你的,就算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必定能认出你的!可是为什么你却认不出我?
但这也很正常,因为我不重要,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你的心里,因为迷恋上对方的人只有我一个,而你没有。对你来说我只是伤害你的一个器具,你会想弄坏它作为报复,却不会细心地去注意它会伪装成什么样子。
爱着你,用一个少年到青年的全部疯狂迷恋着你。可是你不知道,你忘记了,你不在意,你不再看我一眼!因为我已经不是龙令,我没有在你面前坐到那个宝座上,你便连一眼也不想再看我——
甚至,连不屑也没有了。
“放开我。”龙延成说。
龙令本能地捉得更紧。
“放开我。”龙延成又说。
“不要!”好像小孩子在闹别扭的语气。
龙延成长叹一声,道:“你抓得我很疼。要记得你会武功,可是我不会。”
龙令不情不愿地一根根松开手指,他抓过的地方分别留下了五道红色的指痕。
龙延成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似乎很喜欢捉我的手腕,若是再这么捉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把这对手骨弄碎。”
“我刚才……确是很想。”
龙延成笑笑,推开他还挂在自己肩上的高大身躯,抚模着手腕走到火盆边的椅子旁,双腿大大地叉开坐着。
这是只有身分显贵者才会用到的姿势,在他作为“篡位的皇帝”时,就是用这个姿势坐在根本不用上朝的少年皇帝身边处理朝政。龙令忽然想到,其实他坐的那个地方不是盛世皇朝习惯中最以为贵的右首,而是皇后才会坐的左下首。他心中,怦然而动。
“我今已踏入不惑之年,”龙延成道,“无少年美貌,又非美艳徐娘,此身病痛甚多,不定何时就会咽气,加上为人古怪,刻薄无礼……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看中了我什么地方?”
看中了他什么地方?龙令也很想问自己。在他心中留着的那个龙延成的影子,始终都是冷冷的,淡淡的,有时候甚至会记不起来,他那张脸上的五官有没有过和第一次见他时不一样的地方,更想不起来除了最痛苦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化过没有。
“我不记得了。”龙令道,“这种事情不需要原由吧?”
迷恋你不需要理由,爱上你也不需要给自己找原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更不是我能知道的。我只是很爱你,迷恋你。
“不需要理由?”龙延成好像笑了一下,“若是我想知道理由呢?”
龙令走到他的身边,低体。龙延成以为他是要蹲下,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龙令没有蹲下,而是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龙延成似乎不在意地笑着却往后退了一下。龙令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地躲开,就那么跪着伸出长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龙令道,“迷恋你这种事我自己也不想,可突然就开始了,你要我怎么办?我也想找出原因,我也想把你忘掉。你以为我不想摆月兑这种状况?你以为被你忽视被你甩在后面被你伤害我会很高兴?再这么爱你下去我会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也总在想你哪里好,你冷酷、冷漠、无情、没有身为人应有的情绪、你几乎不会愤怒、你几乎不会对我真正地笑、你只要见到我就只会说些刻薄的话……你哪里好?你到底有哪里好?”
“这好像不关我的事……”
“是你要问我的,”龙令的手掌贴在他的腰上,上下滑动,“我也想知道你哪里好,刚开始我还常常想这个问题,后来便不再想了,因为我觉得那没有关系了。是你又把它提出来,你要我说。可我说了,你又不想听了。”
火盆中的红色照得龙令的脸灼灼发红,龙延成看着那张陌生的脸,龙令觉得他似乎透过了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看到了自己的内核之中。
“……那,你想要什么?”
龙令伸出一只手,慢慢伸向他的脸——擦过他的脸颊,放在他的发髻上。那上面插着一把式样古朴的刀状簪子,他用三支手指捏住它,将它一点一点怞了出来。当簪子完全从龙延成的发髻中退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唰地一声披落在了肩膀上,在火盆中的火焰和烛光的映照下,黑亮地隐隐地闪着些微红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龙令缓缓地念出这两句听来似乎不明所以的诗词,丢掉了那支簪子,手抚模过那头黑色的长发,拾过一缕来放到嘴唇上,虔诚地亲吻,“若我想与你行结发之谊,你意如何?”
龙延成眼睛睁大,又微微闭上。“我早已有结发妻子。”他道。
“我知道。”龙令道。
“还有五个孩子。”龙延成又道。
“我也知道。”龙令回答。
龙延成闭上眼睛,一笑:“我到底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龙令道。他亲吻着那缕头发,似乎已经痴迷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知道后面几句是什么吧?”龙延成睁开眼睛看着龙令,龙令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
“住口!!”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就是你的预言了,你预言的结果,不要抵赖哟……——
龙令猛地将龙延成从椅子上拖了下来,不耐地推开碍事的椅子,把他放平在地上,僵硬的手一件一件地解开他的衣衫。
龙延成脸被照得和龙令一般散发着柔和的橘红,再看不出原先那种苍白的颜色了。龙延成的衣衫被全部解开,皮肤暴露在不能算温暖的空气中的感受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却没有抵抗的动作。龙令快速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壮硕的胸膛渐次出来,当他完全赤果之后,很快地覆上了身下那具开始变得冰冷的身躯。
感觉到二人的肌肤相亲,龙延成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谁也都一样,除了他的妻子。只有龙令越过了这道禁令线,一再地接近他,碰触他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一直到最深处。
“我爱你……为你着迷……迷恋你……你是最睿智的,那么智慧,你一定知道怎么才能让我不再继续下去,对不对?”
“我不知道。”
“我想停下来……告诉我方法……”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
“我若是知道……”我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卑微地呼救!
他抬起龙延成的腿,亲吻他的嘴唇,膨胀的地方对准了他身体最隐秘的部位。龙延成的背上掠过一阵战栗,那不是完全厌恶的感觉,而是与之前龙令的舌尖恬过他嘴唇时的那种感受异常相似。但尽管如此,触碰他人身体的感觉还是让他不习惯,他无意识地推拒着龙令的胸膛,想让他离开自己一些,龙令误会了这个信号,以为他根本就是讨厌自己的接触,不由心中一阵焦躁。
他将龙延成的腿拉过来,勾在自己的腰上,低声道:“就这样,不要动。”
龙延成一时分神,龙令的手已经捉住了他推拒自己的手腕,用力压在地上,同时身体往前一顶,抵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住手……”龙延成的喉中发出了一声支离破碎的声吟,被压住的双手攥成了拳头,身体的肌肉全部绷得很紧。
龙令喜欢这种被他紧紧包围着的感觉,好像征服了这个人,好像得到了他,虽然被他包围着,虽然陷落了,但这同时也是他的胜利。插入的块感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虽然很想立刻就开始激烈的动作,想要用最猛烈的方式进出他的身体,想用自己的动作摇晃得他再想不到其他的东西,可他的心底还残存着当时险些失去他的恐惧,他不敢放任自己,只能亲吻他的嘴唇,希望若是没有火光映照的时候它不会是苍白的。
“放轻松,放轻松……你这样让我没办法动……”
龙延成很想大声嘲笑自己竟沦落到这一步,居然会心甘情愿地放松身体,接纳另一个男人的进入。
被龙令压住的双手上透出了紫红的颜色,那是被束缚太重太久的缘故。手指尖上的脉搏在快速地跳动,和被强行进入的地方感受到的频率相同。
很痛……
龙令感觉到抵抗的消退,虽然他知道现在就开始还是稍微快了一点,可是他已经忍不住了,开始慢慢地晃动起自己的身体。五年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龙延成知道自己恐怕会支撑不住,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痛苦,似乎比五年前更要痛苦!龙令的进出动作在渐渐加快,那种痛感也在逐渐加深,到最后龙令简直不是在做那种事情,而是在努力摇晃二人的身体。
龙延成痛得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终于无法忍耐地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低声道:“慢……慢一点……很痛……很痛……啊……”
然而龙令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现在只想在这个身体里穿刺,进入最深处,到达顶点,发泄在里面——
“刘令!”
龙令的动作被这声叫冻结住了。龙延成喊的是刘令,不是龙令,在他的眼中,现在与他燕好的这个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所以他才会愿意接纳?所以他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张开双腿?
然而,一切只是稍微地停了一下,龙令又开始激烈地动起来,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野蛮。龙延成疼痛不堪之余,却感到被他刺入的部位有某个点被那可怕的东西撩拨着,一种与痛感完全不同的酥麻感觉一点一滴地传了上来。
他的声吟声从痛苦变得无法形容,似乎在痛苦,同时却又似乎在忍受什么快乐的感觉。
酥麻的感觉积累着,当他发现那竟是一种块感的时候已经无法抵抗了,强烈的射出让他一口咬住了伏在他身上的龙令的肩膀。龙令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身体一阵颤动,一股热流注入他的体内,同时,两人之间的胸月复部也被沾湿了。
两人剧烈地喘息,龙令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和龙延成互相审视对方的表情。
龙延成接受了作为“刘令”的他,却没有接受作为“龙令”的他,龙令很想说自己有些悲哀,可是再想一想,心中却有一丝窃喜。“龙令”混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会让人迷惑,会让人看不清楚目的。可是“刘令”不同,这个人只是个纯粹的人,没有其他任何杂质,因此当“刘令”被接受的时候,才是“龙令”这个人本身被接受的时候。
被龙延成咬到的地方火烧得一样疼痛,胸中却欣喜得无以复加。他接近了这个人了,用这种方式,他已经非常非常接近这个人了,不再被拒之于千里之外,不再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冷淡的笑容。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还与他相连着,那种完全被接纳的感觉舒适至极,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他抱紧了龙延成单薄的身体,的某个部位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到……床上去……”龙延成被释放的双手犹豫了一下,环住了他的背,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
“什么?”
龙延成的声音更低了,即使就在龙令的耳边说话他也几乎没能听清:“这里很冷……再这么下去,明天……一定会……”
龙令立即就着相连的状态将他抱起,大步走到床前将他放下,身体顺势又压了上去。
经过刘府内一夜的混乱,在天就要亮的时候,府内的人都去睡了,严培终于可以趁这机会离开。他不离开也不行,罗予牝被他点了五个时辰的袕道,再这么下去不死也会残废,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忠心耿耿导致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得到那种结果。
“我走了。”他对罗予牝说。
罗予牝的眼神:你快滚吧!滚到悬崖上摔死最好!
“你不要这个样子,其实我没有恶意的,你听我说,我只是……”
罗予牝的眼神:你再说!你再说!看我眼神杀死你!
“……算了,你多保重。”
严培打开窗户,悄然潜行了出去。罗予牝被关在房间里,脑袋上冒出了无数暴怒的青筋。
你这个缺心眼的混蛋!你还没解我的袕哪!难道要我自己解不成!!再这么下去真的死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