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的日子还是一直在继续,偶尔不想翻墙了,闷得慌的时候想和家人朋友联系一下感情都很不容易。
老爸一天有12个小时以上都坐在电脑前,不止写小说,还上网,思路一概是窄带,跟他想联也联不上线;老妈就整天一脸的凶狠,我学习稍有懈怠她就毫不客气抓我当沙包打,这个……感情就不必联了吧!而秀美哥,我回家这么长时间,他们就回来过两次,其他时间根本就不见他们出现!听说是因为他们在上次的时装节上大获成功,现在是客户一个接着一个,工作一批接着一批,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跟他们联?用无线电还差不多!至于龙大……
龙大?我跟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过必要之外的说话了?
我们的交谈,每天超不过三句。
上学:
“来啦?”
“来了。”
课间:
“要不要玩?”
“不要。”
放学:
“走了,再见。”
“再见。”
我们坐得很近,身子就相隔几厘米,我在想我的事,他在想他的事,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有时候想和他谈心一下,他不是讳莫如深就是逃之夭夭再么就是一脸“你挖我秘密想干什么”的可恶嘴脸。
不过我不着急,小白兔永远是小白兔,那三瓣漏风的嘴永远也改不掉,等他自投罗网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果然,时间一长,小白兔终于忍不住,那一天,他主动来找我了——
呃,说他来找我也不对,他只是打电话给我下了个“指示”而已。
那是个天气稍微凉爽了点的中午,有风,有乌云,怎么看都是想下雨的样子。
“我在你平时等车的站牌那儿,我想见你。”说完这句话,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你到底想干吗!难道你下个指示我就得说‘YESSIR’吗!”我怒得对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大吼,老妈在书房大扫除,老爸被迫抱着手提电脑跑出来和银萧边看电视边打字。
我的吼声惊动了他们两个,都回过头来看我。
“是谁呀?”
“龙晓清!”我忿忿地挂上电话,“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老爸笑:“去吧,没准他真有什么事呢?”
也对,他今天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定真是有什么事才找我。
“那我去看看好了。”
我正想从前门走,忽然想到不行,便回身往后门而去。
*****
天上的乌云积得厚了些,虽然刮的是热风,但总也是聊胜于无,这一场雨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就要到了。
远远地还没走到,就看见龙大很没精神地靠在白色的站牌柱子上,低头看着地面。
他穿了一身米黄的衬衣,松松的白色休闲裤子,刘海很长,垂到了眼睛上,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忧郁明星的味道。
他从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走近他,他也看见了我,我们靠近,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有多久没有和别人好好地谈话了?你知道龙晓清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困难吗?——
我想见你——
朋友离远了也是朋友,遇到了困难,首先想到的还是朋友。只是,生疏的感情,却很难在一时半刻之间找回来。
他对我点个头,我也对他点个头,然后他朝某个方向走,我就在后面跟着。
靠得近了可以看见,他的眼圈稍微有点红,脸颊上明显有被人揍过的痕迹。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很严重吗?
“你知道原因吧?”他突然开口,说。
“啥?”
他站定,看着我,一会儿,自个儿笑起来:“对了,你脑子里除了你大哥,其他什么也没剩下了。”
“……”他说的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我们经过一个草坪,一群小孩子尖叫着互相追打,无忧无虑,快活无边。
“其实,我……”
“什么?”
“我……被你秀美哥轮奸了。”
脚下忽地一绊,我一声不响,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我也真够笨的,居然能着他们的道……你怎么了?”
鼻子和额头一起硬硬地碰到地面上,我痛得头晕眼花,不过也因此确定了一件事——现在,我们绝对不是在梦中讲话。
“他们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我爬起来模模鼻子,啊,流血了。上帝保佑不要有人看见我出糗的样子——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走过路过的人们都在看……
“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他有点好笑地看着我,“我是说轮奸,又不是强暴。”
词是不同,但意思都一样!
秀美哥他们的确是喜欢玩弄别人,但也不至于……
我上下打量他:“龙大,你……是男的吧?”
龙大一记暴拳,我晕乎乎~~~~
好吧,我知道我问错问题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
“那次时装节之后……”
当当!果然没错!
时装节上,像龙大这等菜鸟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大放异彩”——凡是外行“大放异彩”都是小说作者们胡说!——只要他不出乱子就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然而在完成表演的庆功宴上,秀美哥却带了一头雾水的龙大暗中月兑逃,说要举行“只属于三个人的宴会”,结局呢,就像所有人都猜得到的那样,龙大被灌得晕三倒四时,就被两条给OOXX了……
“然后?”龙大也……我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然后我们就在交往啊。”
“三个人?”
“三个人。”
脚下又是一绊,我再重重来一跤。
谁……谁来杀了我吧!为什么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情都要发生在我身边啊!世界末日真的就要到了吗!
膝盖痛痛……我可不想再跌跤,四脚并用地爬到旁边草坪上坐下检视伤势,从大哥那儿出来的时候我什么衣服也没带,身上这副行头全是老妈给新买的,这膝盖万一跌出洞来我可怎么交代!龙大跟过来,也坐在我身边。
“这么长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你真是开口就给我惊喜。”我说。
他笑笑。
“你难道就不想收拾收拾他们?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对你……那个,跟迷奸又有多大差别?”
“是啊,没有区别。”他道,看看四周,忽然附我耳边悄悄道:“所以你才把你大哥晾在你家门口,天天当门神?”
万箭穿心!
“你……你这个……”
害怕这个可怕的家伙还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便硬生生转了下,总算是没把混蛋二字说出口来。
“唔,你的那个脸……脸是怎么回事?”我转得很圆吧?
“脸?对了,我找你出来,就是因为这个。”
“恩?”
“我失恋了。”
“咦?”惊。
“他们不要我了。”
“啊!?”大惊。
“我爸也把我赶出家门了。”
“啥?!!”巨惊。
“不要用那么多惊叹号说话!”他狠狠摞下一拳。
不惊叹才奇怪吧!真是不讲道理!
男人再有直觉,也比不上女人那种敏感到了恐怖的地步。
他们的事情首先是被大姐大发现的,她感觉到他的变心,便去劝他,正巧这位又是个三瓣嘴,三套两不套就说出了实话,大姐大马上做出反应——跟他大闹特闹,在他面前闹,到他家里闹……龙叔叔向他逼问原因,他月兑口说出自己跟一对双胞胎——还是男的——交往的事实,龙阿姨当即昏倒,龙叔叔勃然大怒,送了一顿拳脚之后将他踢出了家门。他去找秀美哥寻求解决的办法,结果,知道秀美哥说什么吗?
“真是傻,情人都是要换的,家人才是长久,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真是混蛋透顶的胡说八道!
“如果你不那么嘴快的话就好了。”我说。
“反正他们迟早也会知道。”
可也不用在这时候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风就停了,天上的云块堆积得越来越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要下雨了……”
“是啊……”
龙大两条腿分得很开,肘放在膝盖上,双手互握,头低着,好象在观察手与腿所围空间中的草叶。
一滴水珠落在小草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无数滴。
“终于下雨啦。”我说。
路上的行人都跑了起来,草坪上玩的小孩子们也都在大人的呼唤声中回家去了。
我们孤单地坐在草坪上,我看着天,他看着地。
雨下得越来越大,黄豆大的雨点子砸到我的脑门儿上,生疼。湿透的衣服被随雨而来的风一吹,冷得直想打战。
一直在等着我的大哥,被这样透心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你也一样冷吧?
为什么还不放弃呢?我都受不了了。
昨晚上老妈难得恩准了我跟她和银萧一起看电视,演的是一对怨偶,男的的父亲杀掉了女的的父亲,双方的母亲也都视对方为仇敌,死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最后,他们两人还是排除了万难走到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种肥皂剧我一向看得是兴趣缺缺,与其看它还不如去看课本,可老妈一定要我看,而看到最悲情,最高潮处,她居然——哈哈狂笑起来。
我和银萧躲到角落里非常惊恐的看着她,她不屑地看我们一眼:“怎么?不可笑吗?”
是很可笑,可是……
“他们的妈也真够笨的,他们如果真能在一起,她们能拦住?他们如果没法儿在一起,即便结婚了终究也是要分开的。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死心的机会吧!”
我心中动了一下。
是啊,没有一个死心的机会,那才是痛苦啊!
我这才恍然,原来老妈一直都在给我们机会死心,而大哥现在则是等待老妈死心,我……我在等待大哥死心!
秀美哥,你们是想让龙大死心?还是你们根本就无心?
“这么大的雨……淹死算了……”
“死掉,也算死得其所吧……”
*****
龙大那天就住在我家,老妈什么也没问,只是很体贴地帮忙敷他那张小青脸。
第二天他与我一起翻墙上学,我们回来的时候老妈讲说龙叔叔来过电话了,问龙大在不在,老妈很不客气地答说不在就扣了电话。
我问她为什么,她很大义凛然地回答她最看不上体罚小孩的家长。
我狂倒!
龙叔叔这一巴掌就是体罚,你用菜刀丢我算什么?……对了,那不是体罚,是谋杀。
一天放学,龙大没有跟我一起,自己先走了。
自从他住我家后我们就总是一起翻墙,今儿忽然只我一个,有点不太习惯。
到了侧门墙边,那墙外头有人说话,我没在意,把书包带抡了抡,呼一声扔过去。
只听外面“啊呀!”一声,有人倒地。
是哪个倒霉鬼啊?不是砸死了吧!
我慌忙攀着树爬上墙,一看:“哎?大姐大,龙大?”
墙那边的小路上,龙大呈尸体状瘫在那里,大姐大文彩正在检视凶器。
“悠远?原来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运赶得上银萧那么背了,可怜的龙大。
“算了,这样他也会比较乖,你愿不愿意帮我把他移到我车上去?”
“非常乐意!”只要你别追究我的过错!
我吭哧吭哧爬下来,和她一起吭哧吭哧搬着龙大丢上车。
我平时翻这边的墙就是因为这儿人少,就算用尽各种姿势翻也不会有人侧目,也因此丢书包的时候就特别的大胆……恩……现在才发现,其实在这里杀人移尸也很完美!
做完帮凶,我拍拍手捡起书包打算离去。
“喂!别走!我还要你帮忙呢!”
“啥?”我回头,“你不是还要把他分尸吧?”
秀美哥和我的关系她应该还不知道,因此我说起话来也特别的放心。
“不,我有话想和他说,得带他到另一个地方去,万一他醒不来你还要帮忙……”
说实话我不想淌这趟浑水,她和龙大的问题应该他们自己去解决,不过……唉!还是心虚!
龙大躺在后座上,我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文彩开着车,我们三个人一起,驱车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我看着文彩专注开车的侧脸,有些疑惑。她其实长得很普通,五官没有任何的特色,你即使打量她十分钟也找不出她哪点与众不同来。可龙大就是“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龙大说。
这话没错,可问题是,他说的一直都是“喜欢”她。
喜欢就是喜欢,在中国的语言中,它和爱是完全不一样的。
龙大扶着被打的懵懵的脑袋从后座上垂死挣扎起来。
我扭过身对他笑:“醒啦?”
“这是要去哪里……?”
“杳无人烟的地方。”我说。
“然后把你分尸。”文彩说。
龙大干笑,我却笑不出来。
她是认真的。
我知道。
*****
下午的街道,车水马龙,满耳只听到繁华的声音,满眼只看到城市的繁荣,在这样嘈杂的地方,每个人痛苦的模样,每个人挣扎的声音,就被不动声色地掩埋了。
我们不知道她想开着车跑去哪里,她一直在漫无目的地乱转,似乎是想找个什么地方把我们丢下去,然后像那些声音,那些景象一样,无声地掩埋掉。
“大姐大……”我困难地开口,“龙大已经醒了……用不着我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吗?”
她冷冷道:“你想我丢你到哪里?禁止停车区?还是车最多最容易撞死人的地方?”
“……那就算了……”也的确不好停车……
天渐黑下来,路灯一盏一盏亮了。大姐大好象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汽车驶入一个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
她怞出钥匙,看着我们两个。
“悠远可以回去了,龙晓清,你跟我来。”
有点像警匪片分配任务……?
他们两人很快下车,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入电梯,我呆楞楞看了一会儿,等门关上才想起来,扑上去扯嗓子大吼:“喂!这里是哪里啊!你们可不能把我丢这里就跑了啊!”
而他们给我的回应只有电梯门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真是一点义气也没有!”我怒而大吼。
一低头,发现手上空空,书包呢?
……忘在大姐大车里了……
气死!
闪动的号码停在最高的24层位置,24……对了,大姐大曾说过她的公司就在某个24层的写字楼里的,就是这儿吗?
我按下上升键,楼层号码又依次下移。
不把书包要回来可不成,否则今晚回去……
想到老妈拧着我耳朵尖叫的模样,我的头现在就痛起来了。
电梯门滑开,我走进去,按下上升键。
电梯即快且稳,指示灯不断变化着,很快就停在了24层的位置上。
这一层没有人。
我在黑洞洞的楼层里转了好大一圈后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是下班时间,工作的地方当然没有人,不过奇怪的是,这里不仅没有人,连任何的办公用具也没有。
这是空空的一层楼,除了好象被洗劫后剩下的垃圾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是搬家了吗?
那龙大和大姐大在哪里?
我又四下转了一圈,才好不容易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找到了一个通向楼顶的窄小楼梯。
楼梯很陡,但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四脚……不,四肢并用就爬了上去。我边爬就边觉得身体的周边地带都是厚厚的尘土,等上去了借光一看自己,喝!真正就是灰头土脸啊!
太阳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下,天上挂上了一牙弯弯的月亮,星星很少,只有特别明亮的几颗,今夜有薄云,天空也显得脏脏的。
楼顶上是空旷的地带,风很大,我刚一冒头就被一阵大风吹得险些闭了呼吸。
我没有看见他们,但是谈话声却顺着风声刮过了我的耳朵。我顺着声音的来处找去,发现他们竟然是在楼顶边缘处的护栏旁边,龙大坐在护栏上,文彩扶着护栏站着,两个人用很大的声音说话。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忽然就不想叫他们了,便弓起身体,悄悄地溜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护栏拐弯处藏起,偷听他们说话。
“我破产了,你知道吗?”这是文彩的声音。
“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我被人骗走款项的事不是已经登上了报纸头条?”
静。
“……对不起……”
“你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对不对?破罐子破摔?”
静。
“我不要你同情我,晓清,你是我所爱过的唯一一个比我小的男人,可是我却把我全部的真心都给了你。为什么不爱我?”
静。
“那两个设计师确实很优秀,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去爱上男人,而且还是两个,难道你就不觉得羞耻吗?即使我年纪比你大,甚至有时候朋友们都嘲笑我老牛吃女敕草,可我是个女人!只这一点,难道也比不上他们吗?”
“不,你比他们优秀。”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混蛋,你满意了吗?”
“晓清!”
“你还想要我怎样?我告诉你我已经对那两个人死心了,分手了!我也被我家赶出来了!我也对你没有感觉了!我们分手吧!你听清楚了吗!女人!”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那已经过期了啊!”
我几乎笑出声来。
在口袋里模了半天,找出了一支昨天在老爹那里偷来的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让袅袅的青烟如丝般从口中怞出,风乱舞,烟雾的丝随风散去,一点痕迹也没剩下。
男人永远都是实话分子,我们开口,就绝对没有假话存在,只是那样的“真实”没有一定的保质期,也许明年,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诺言就会腐烂,臭气熏天。
所以相信男人的宣誓的女人永远都是输家,再如何不甘、痛苦、挽回、撕扯、抢夺,即使成功了,得回的也不过是垃圾而已。
文彩在低声哭泣,我可以想象她的样子,头发蓬乱,满脸泪痕。平时那么精明那么强干那么利落的你哪里去了?爱上一个人,连尊严都没有了吗?还是说一切都失去了,就想去抓那飘散在空气中,看也看不见模也模不到的虚幻呢?
“你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
那是你太蠢了,不是吗?“笨女人”?
“我也得到了我的报应呀……他们也抛弃了我呀……”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她哭,他就陪着她抱头痛哭。
“爱上男人就不对吗?爱上他们,就罪大恶极到该去死的地步吗?”
他们……你果然是爱上了他们两个。
一样的外表,一样的心,一样的灵魂,一样的无情。他们的爱情也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样,永远都是现在进行时而非过去现在将来时。
你也输了,龙大。
当一个赌徒将自己的裤子也押上桌面的时候,他必输无疑。
我呢?
我想大笑。
筹码始终都在我手里,但我同样输了。
丢出筹码,我“说不定会”输,守着筹码,我却“绝对不会”赢。
我是输家,可筹码还是不能放进去。
因为我不想让你输,大哥。
肮脏的薄云飘过去,星星变得明亮起来,只有哭泣声的楼顶上,混杂着遥远地方的人们说笑的声音。
你再怎么痛苦,别人也不知道,想让他人感同身受,希望更是渺茫。
所以能听见内脏裂开的声音的人,心都曾经碎过。我听到了,他听到了,他们,却完全听不到。
“如果命运可以选择,该有多好,”文彩悠悠地念,好象在唱歌,“可以的话,我不想再遇见你们,可以的话,我宁愿选择不要再去爱人,不要再去相信人……”
“没有爱就没有恨,没有幸福就没有悲伤。不爱,不痛苦,不悲伤,不难过,同时……”
我模模自己的胸膛,那里面有个活着,会跳动,会尖叫,会受伤的生灵,如果它没有在那儿,该有多好。
“同时,我也不快乐……”
有衣抉飘过的声音,然后,是划破长空的一声尖利号叫。
“文彩——!!!!”
我的烟掉落到地上,浑身冰冷难言。
这就是你的选择?文彩?
愚蠢的选择,文彩!
……龙大……龙大呢!?
我爬起来跑向仍坐在护栏边,似乎正在发愣的龙大身边,大声地叫他。
“龙大!等一下!龙大!”
“你别过来!”
我站住。
他颤巍巍地从狭窄的护栏上站了起来,高挑匀称的身体被强风吹得左摇右摆。
“龙大!不要!你听我说!”
“你都听见了,是吧?”
“你听我说啊!”
“我很蠢,对吧?”
“龙大!”
“你秀美哥说得对,我就是个蠢材哪。”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你吗?”
“一切都是秀美哥……”
杂乱的脚步声自楼梯处传来,我回头看时,正被一个熟悉的臂弯圈入怀中。
“你没事吧?悠远!我们听到银萧说……龙晓清!?”
“快下来!晓清!”
我挣扎出大哥的怀抱,看见秀美哥一脸的惊惶失措从大哥身后冲出,想慢慢接近护栏上的龙大,想劝他下来。
龙大笑笑的看着他们,在我这个方向看来,正像是一支映衬在黑夜暗幕上的风中残烛。
“你们说得对,情人总是会换,家人却是不变的,只有我们这些把你们当成终点站的人才是傻瓜。”
“晓清!你下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我们会向你解释清楚的!你听我们说啊!”
“没有机会了,不是每样东西都能回头的。”龙大道,“我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
“我们……”
“晓清……”
“龙大!”
他好象只听见了我的声音,对我微微地笑一下,一阵更强烈的风吹来,他伸出一只手,似乎在企求什么,然后,像一只坏掉而被丢弃的玩具一样,从那里消失了。
“啊啊啊啊——!!”
那不是我的声音,却是发自我心底深处的悲鸣。
多少年了,没有为大哥之外的人落下一滴眼泪,你是第一个,龙大。
为你的愚蠢,龙大。
作为自由落体的人并没有像动画片里那样咻咻咻的声音,连尖叫也没有,很久以后,悠远的,悠远的地方静静地传来了什么东西爆裂的“砰”一声,粘稠的血液溅了我一身。然后,远远的地方,刹车声,惊叫声,混成一片。
大姐大,这就是你要的吗?
龙大,这就是你说的“死得其所”吧?
大家都得偿所愿,就幸福了是吗?
都幸福了吗?
幸福吗?
就这样吗?
为什么没人答我呢?
*****
人活着就是这么无力,刚才他还会动、会说话,以后,却再也不会了。
金子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稀少,生命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脆弱。
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发疯地追逐金子,却将生命弃如鄙履?
思考扼住咽喉,封印豁然开启,漫天星辰的故事以雷霆之势打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呼吸。
*****
10、9、8、7、……
谁?谁在数数?
6、5、4、3、……
是谁?
2、1、0!好了,睁开你的眼睛!
谁——!!
*****
时间逆反,倒向流转,所有的一切迅速地从未来流向过去,过去的一切逆流回来。
1、2、3、4、5……
时间停在八年前的某个时间,又开始正向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