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低垂间,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霓虹给这个城市增添了无限的情趣。
“丽都夜总会”的招牌在夜色中迷离闪烁,夜总会内灯光晦涩,男女侍者不停穿梭。
“曦洁,四瓶XO,七号房。”领班交给一身黑衣白衬衫、侍者打扮的曦洁一张单子。
“好的。”曦洁连忙接过单子,从吧台拿出四瓶XO,熟练地放在托盘上,并拿出四只酒杯。为了负担在“圣心”孤儿院中领养的两名孤儿——小天小辰的抚养费,她另在丽都兼做侍者,从晚上七时一直到凌晨一点,已经坚持快了半年!
这样的生活,开始虽然辛苦,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最最头疼的便是碰到一些纠缠不清的客人,虽然已有专门的小姐相陪,但他们滢秽的目光仍总在她身上打转,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这就是人生,小洁。如果你想在这个残酷的世上生存下去,就必须有比别人更坚强、更勇敢、更美丽、更吃苦耐劳的灵魂!
宋修女在她离开圣心孤儿院时的一番告诫,她无时无刻不敢或忘!
深吸口气,她在七号包厢前敲敲门。
“进来。”听到一声粗野的声音,她推开门进去。
这间包厢共有两位客人,是领班今天特地关照要好好“伺候”的贵宾。
她低垂着头,走到矮小的茶几前,双腿跪下,以屈辱的姿势将XO一一放在桌上,拔出瓶塞,开始倒酒。
“来,来,再喝一口。”粗嗓门如雷般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吃了一惊。抬头一看,黯淡灯光下,只见一位满脸横肉的肥胖男子,抓住偎坐在他身边的小姐,硬是擒住她的下巴,将酒住她口中灌去。
那小姐挣扎着,连喝带呛,好不容易喝完,己是气喘吁吁。
曦洁在心中暗叹一声,连忙将酒倒好,低头道:“各位请慢用。”说罢便欲走出去。但是手臂猛地被人抓住了,她吃惊地抬起头,正是那位满脸横肉的野蛮男子!
“这位小妞是丽都新来的吧!”那人显然已经半醉,吃吃笑着,浊臭的酒气直喷向她。
“长得还不赖……来,陪我喝一杯。今晚我包下你。”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将酒杯硬塞到她手里。
“对不起,我是这里的侍者,按规定是不能陪客人喝酒的,如果您还要其他小姐陪,我可以帮您把领班找来。”曦洁一边强笑着,一边试着挣开他的手臂,但是力量太过悬殊,根本动弹不得。
“有什么关系……来,陪大爷喝下这杯酒,这钱就是你的了!”那人掏出一叠大钞,猛地拍在桌上。
纸币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那上面的数刺痛她的内心。
“对不起!”她用力挣开他的掌握,站起身来,俏丽的脸蛋有一抹无比的凝重与坚定。
“妈的,真是不识抬举!”那人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粗壮的身材几乎挡去了房内所有的灯光,一双狭小的眼睛露出恼羞成怒的凶光。
“这就是你们丽都对待贵宾的态度?”那人一把抓住曦洁的下巴,狠狠揪紧,痛得她双眉紧蹙。“我只是这里的侍者,我不卖身!”毫无惧意地直视那人凶恶的眼睛,曦洁一字一字道,脸色因痛楚而变得有几分苍白。
“什么不卖身,你还以为自己是谁?在这里工作的哪个不是婊子?”
他粗俗的话一针针地刺进她心底,令她全身一阵轻颤,看着眼前那张凶相毕露的脸庞,心一暴不禁泛起一阵厌恶感。
正在她全力挣扎,欲摆月兑他手指的钳锢时却丝毫用不上力时,突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夹在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也挡开了他那臃肿的手指。
“何必跟这种小招待一般见识呢?来,吴董,我敬你一杯。”
没有任何感情的、那极度淡然的声线,仿佛自天边遥遥传来,如那天山上的雪泉,既清澈而剔透,却又凝重而苍老,在她耳中听来,心底顿时泛起一阵寒意。
抬头望去,昏暗的光线,渗透着眼前这位男子无比冷漠的背影,逼射出令人心惊的气势。只见便拿起两只酒杯,将一只塞给那人,然后一仰脖,便径直喝下一口。随后只听他冷冷地不屑道:“这种劣酒也拿来卖?给我换掉。”
说罢便转过身来,乍见那名男子,曦洁浑身一震!
他的五官只能以英俊二字来形容,完美地组合在那张冰雕似脸庞,那紧绷的线条显出他内心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酷,却恰恰表露他冷感的男性魅力。
然而真正令她移不开视线的,还是他的眼睛。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竟可以这样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漠然中既带有冰山一样的清冷,又有大海一样的深邃与莫测。当她与之对视时,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将被那双冷漠的眼睛,深深地吸进去。
是个冰一样的男子。是他!
怔忡了几秒,意识到他正在替自己解围,她连忙道:“对不起,我马上拿去换。”说罢拿起酒瓶,往门外走去。
等换完酒回来,只见那名粗野的客人正在搂着一位小姐唱卡拉OK,像是早忘了这件事。她偷眼朝坐在一旁的他望去,只见他冷然不动的吞云吐雾,一片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回到吧台前,意识到危机的解除,她不禁轻吁出一口气,手足冰冷。如果没有他来解围的话,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收场!
原来他也来这种地方,是来谈公司生意,还是纯粹来玩乐?
“曦洁,七号包厢结帐。”领班来到吧台前。
“好的,我马上去。”拿起帐单,她再次走向七号房。
那名客人已经醉得人事不知,被两名小姐一左一右扶着,嘴里还发出一串呓语。
“先生,这是您的帐单。”她将帐单放在托盘中,那名男子淡淡看她一眼,掏出钱包。
“谢谢您。谢谢您刚才替我解围。”她低头轻声对那男子说道。
“只是不想让你搞砸了这次合作罢了。”那冷漠的声线令她心里一颤。
“对不起。”她道,意识到他语气中的讥讽,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果这种事都应付不了,劝你还是另外找份工作。”那人冷冷道,站起身来。
曦洁蓦地抬头,愣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呆立半晌,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连“欢迎再次光临。”都忘了说!
门口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心头一颤,这个秋季,天气凉得似乎格外快!
???
早上九点风动热点
“曦洁,曦洁,快来看!”几乎看来每天都胖一点的李燕又贴在玻璃窗上,五官皱成一团,拼命向后挥手。
“来了。”曦洁微微笑道,站在她们身后,静静看着前方专用电梯前英挺卓然的男子。
黑色,应该是他最钟爱的颜色吧!应该也是最适合他的颜色!昨天是黑色休间装,今天则是黑色西服。但不可否认,她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能将黑色穿出如此令人心动的气势与魅力——
如果这种事都应付不了,劝你还是另外找份工作。
昨夜他的话言犹在耳,她心中突然微微一痛,怔怔地看着他伟岸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后。
“小赵,你有没有看星光报?报上说他正和一个当红模特儿谈恋爱!”直到于寒走入电梯后,李燕才恋恋不舍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对,对,好像是叫什么……舒佩!”赵艳容点点头道。
“我看了他们的照片,哇,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呢!很高,身材又好!”李燕道。
“当然喽,帅哥配美女嘛?”赵艳容道。
“曦洁,昨天假日,你去做什么了?”赵艳容问一边默默做事的曦洁道。
“我去了圣心之家,看望孩子们和宋修女。”曦洁抬起头来,说道。
“你又去那里了。”赵艳容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愧疚。
“艳容,有空你也去看看孩子们和宋修女吧,怎么说我们都是她抚养长大的,而且现在宋修女也老了,真的很想有人陪在她身边,说说话。”曦洁看着她,静静道。
她和赵艳容的关系非比寻常,是从小在圣心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死党,又一起上学,一起毕业,甚至最后居然还一起幸运地被风动热点所录用!一直以来,她都几乎与她情如姐妹!
“我知道,我会去的。”赵艳容的睑上有一丝尴尬之色。“最近我一直忙着和小林的婚事嘛。”
“你和他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曦洁关心地问道。
“除了钱,什么都好说。”赵艳容道,脸上有一丝苦恼。“你也知道小林的家境不宽裕,他母亲今年初还刚刚得病住院,所以现在手头有些紧。”
“如果是钱的话,我手头还有几万。”曦洁沉吟道。
“算了吧!”赵艳容打断她的话。“你又要交房租,还要交小天小辰的抚养费,哪里还有什么钱。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到时记得要来喝喜酒就是了!”
“当然,我一定会来!”曦洁朝她微笑道。
看到自己的好友找到了终生幸福的归宿,心里亦为她高兴!
???
时间一天天,快得连自己都来不及回味,便如箭般地飞掠而过。
日子还是平淡似水,波澜丝毫不兴,在三点一线——公司、家里、丽都,一如永不错轨的电车般,自顾自地,按着它原有的轨迹行进。
好静!
察觉到四周一片寂静,曦洁从闪着萤光的电脑面前蓦然抬起头。夕阳的光线渗透着暮色的肃穆,自玻璃窗中斜射而入,偌大的办公室此时已是人去楼空。一看手表,原来早过了下班时间。因为急着输人一份技术资料,所以才会耽搁到现在。匆匆打完最后几行字,她开始整理收拾起来。
咦?好像少了一份技术二组的资料,她着急地翻查着桌上的资料,那可是份急件,明天孙组长就要将它交给技术部经理过目。但愿技术二组还有人在加班,对于技术部的人而言,加班其实是常态。
曦洁匆匆忙忙跑往二楼的主技术部,技术二组至五组的办公室全设在二楼。技术二组的办公室房门紧闭,曦洁轻轻推了一下,已经被锁死,看来他们早就回家了。
她略微沮丧地往回走,看样子只能明天早点来拿资料。
突然,她突然听见一丝电脑开机的轻微声响,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加班?她不禁寻声往前走去,在技术部经理室内停住了脚步。
声音,应该是从这里传出的。她轻轻将手在门上一按,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了。陰暗的房间空无一人,写字桌上的电脑却开着,不停闪烁着诡异奇特的光。
一颗心因不祥的预感顿时被揪紧了!
“谁在那里?”她大声道:“再不说话我就叫警卫了!”
“别出声!”在听见一丝熟悉而低哑的声音后,她随即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门“搭”地一声落了锁。
“是谁?”刚颤巍巍地发出声音,便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嘴唇。
“小声点,是我!”那人压低声音道,缓缓松开手。
“艳容!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艳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写字桌上的电脑面前,将插在其中的一张磁片拿了出来,并关机。
电脑萤幕光一闪,整个房间完全黯淡下来。
技术部经理室的电脑,储存了技术组最新的程式与正在研发的软体,平时是只有经理才能进入的禁地!
“你在干什么?”曦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一颗心因震惊而怦怦直跳。
“你别管了!跟你无关。”赵艳容甩开她的手!躲避着她探究的眼光。
“你Copy了什么东西,拿来给我。”她一把往手去抓,赵艳容一时不备,顿时被她抢走了磁片。
“快还给我!”赵艳容叫道,连忙回手去抢。
曦洁死命的抓紧磁片,嘴唇不禁微微泛白。“你不告诉我,我绝不还你。”
“还给我!”赵艳容发疯似地扑上前去。
“你疯了!这样做是要吃官司的!要是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心中已经猜到十之八九,曦洁躲避着她的扭抓,鬓发已凌乱。
“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曦洁,你不会出卖我吧!”一片昏暗中,赵艳容的脸庞显得分外憔悴,细小的眼睛中有一抹她所根本不熟知的执拗与狂躁,看得她心头一惊。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曦洁沉痛地看着她。
“你别问我!什么都别问!”赵艳容压抑着声音,甩开她的手。“我也是逼不得已。”
“再不得已也不能窃取自己公司的文件呵!”曦洁痛心地看着她。
眼前这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同伴,此刻竟陌生得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办一场像样的婚礼需要多少钱!你知道组织一个家庭有多么不容易!你知道两个人挤在一间仅有十五坪小公寓的滋昧吗?你知道我和小林两个人穷得连买一只像样的戒指都没有钱吗!这一切……你都知道吗?”赵艳容失声痛哭,沿着墙角缓缓滑落,颓然坐在地上。
“可是……我们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从小就没有钱,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曦洁缓缓道,心内五味俱杂。
“正是因为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再也忍受不下了!”赵艳容叫道:“只要一次,做那么一次,拿到ONLINEBANK的在线结算程式,转给其他有兴趣的公司,我和小林就可以像样的过日子。”
曦洁震惊地看着她,虽然早已猜到,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仍令她无法置信。
“曦洁。”赵艳容死命抓住曦洁的手,道:“我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知道你一向都是那么好、那么善良,你一定不会出卖我的。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而且现在又已经怀了孕,看在我未出世的孩子面上,你一定要帮我!”
看着满脸泪痕的赵艳,纵有千言万语,她亦无法说出口,只能沉默着,良久良久,终于,将磁片交给了她。
“谢谢你!曦洁!”赵艳容擦干脸上的泪痕,将磁片收好。无言地紧紧拥抱她一下,随即迅速地走出了办公室。
曦洁亦随之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青白的灯光映出两道一前一后的削瘦的身影,拖迤而行,直至楼梯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