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来得特别早,房依香环顾一室静默,突然觉得好笑。
现在才八点多,而夙川雷武依然待在房里,不曾出来一步。
也许他睡了吧?否则她应该会听到他房内传来的声响。
太过於沉寂的空间总是会让她感到哀伤,她不想面对的事也总是会在此时一一浮现,让她无法逃避。
方资昌要结婚了……
她并非惋惜,而是觉得心痛,即使她从未有当新娘的准备,但是遭人遗弃的痛,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所以,她痛恨安静,想起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她便立即走出屋子,打算下山找寻超级市场。
她实在不能理解夙川雷武的生活方式,就算他想把自己关在山上,也必须准备充足的粮食才行啊!可是他却足不出户,甚至拒绝和她交谈。
她从来没有碰过像他这种人,就算他的社会地位很高,也没有资格这样欺负她!
她和他根本就是天生犯冲,她真不明白那个叫冈崎泉的家伙,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相处?他到底是想考验谁的耐性?
忽然,有个声音将房依香的自怨自艾拉回了现实,幽暗的山路上,一阵脚步声自她身后传来,而且正急速逼近她。
房依香警觉地转过身,一抹黑影霎时闪过她身旁,但是又迅速地回身逼近她。
“你是谁?”她冷静地问道,脑中闪过警讯。
眼前这男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脸孔苍白削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行动和力道却非常猛烈。
等等,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从夙川雷武手中逃月兑的毒贩!
好呀!他居然敢找她的麻烦。
现在她的心情正处於极度不爽的状态,既然有人送上门来当出气筒,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男子气喘吁吁地瞪著房依香,眼底掠过一抹憎恨,彷佛她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她疑惑地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至少在医院急诊室时,她出气的对象绝不是这个人。
“我要你偿命!”男子低吼一声朝她奔来,瘦弱的身材突然显得壮硕。
她亦在等待他的进攻,侧身闪过他袭来的一拳,她反手一勾,随即又奉上一脚。
房依香以行动证明自己的空手道和柔道没有白学,三两下就让男子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怎样?”她踩住他,冷哼道:“我跟你可没仇,是你自找的。”
“夙川雷武杀了我大哥,我要替他报仇!”男子挣扎地想起身。
“他杀了你大哥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感觉到他的挣扎,她又重重地补了一脚。
“你是他的女人!”他大叫一声,为无法月兑困而苦。
“我是什么?”房依香叫得比他还大声,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什么时候从看护升级成了夙川雷武的女人,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况且,她不过才来这里几天而已耶!“你少乱说话,本小姐还在平复失恋创伤的时期,就算要滥竽充数也不会找他!白痴,你准备回牢里去吧!”
正当她用力地想拉起他时,四周突然冲出了一群人,并将她包围起来。
见状,男子突然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现在所有黑道的人都认定你是夙川雷武的女人,我集合了所有夙川雷武的仇敌,你准备受死吧!”
眼看人越聚越多,房依香眯起了眼,毫不畏惧地道:“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手上!”
男子闻言露出邪恶的笑容,并以舌恬舐唇边的血渍。
她立即察觉情况不对。惨了,她怎么忘了一个长年吸毒的人根本对痛没有感觉!
房依香本能地拉著他往后一退,他却死命地僵在原地不动,同时也限制住了她的行动,突然人群朝她涌来,她根本无力抵抗,闪避不及地被刺了一刀……
好痛……腰间的疼痛感让她显些险些站不住脚,可是情势却容不得她稍作休息,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无法应付。
“把她捉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
霎时,一阵嘈杂声四起,房依香不放弃地咬紧牙关,努力地找寻空隙想逃出去,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枪响。
人群被这突来的枪声吓住,开始做鸟兽散,四周一团混乱,让她根本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
房依香脚步纷乱地往里退,迷蒙中,她看到了一群黑衣人混在人群中……
“你受伤了?”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不停往后退的身子,也让她全身紧绷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她吐了口气,转身迎上夙川雷武冷峻的俊容,质问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你明明受了伤,为什么这么爱到处跑?”
夙川雷武的脸色变得铁青,她满嘴的蠢话,让他的怒火更炽。
“你知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事?”他的耐心被全然磨尽,视线触及她腰部的血迹,他的心不禁揪紧。
她被刺了一刀,难道一点知觉也没有?
这个该死的蠢女人!
“总之,我是护士,我有事没事自己最清楚!”才怪,她现在痛得要死。她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她一点也不知道被刀子刺到居然这么痛!
“你白痴啊!”夙川雷武忍不住大吼。
这次,房依香真的被他严厉的神情吓住,他拉开她抚著伤口的手,看著汩汩流出的鲜血,忍不住低咒出声。
“干……干什么?”她尴尬地想拉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死紧。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拉著她往回走。
他不发一语的严峻表情将她吓得把满月复的疑问全吞了回去。
真奇怪,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流血的人又不是他!
“做什么?我只是想下山采买食材,会遇上那些人又不是我的错!况且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还有,我东西都还没买耶!你出现刚好,我得向你拿点钱……”.
为了免除诡谲气氛所带来的紧张感,房依香在进屋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一双眼更不敢往夙川雷武看去。
夙川雷武的盛怒让屋内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他从怞屉中取出医药箱,然后用力关上怞屉。
“因为我身上的钱可能不太够……”好死不死,她才偏过头,就被他的瞪视吓住。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也第一次觉得他可怕。
慌张之际,她连忙从他手上抢过医药箱,“我是护士……我可以自己来……”
“闭嘴!”夙川雷武怒吼出声,吓得她差点掉了手中的医药箱。
她急急忙忙地将医药箱归位,不敢再有所动作。
他粗重的气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为清晰,他掀开了她右边腰间的衣服,审视她身上的伤口,眉头骤然蹙得更紧。
这一定是个可怕的经历,尤其是对一个女人而言。
但她居然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说个不停……
他不懂,在看到她身上的伤后,他居然感觉到一阵惊慌。
身为东京第一警署署长,身经百战的他看过各种伤口,可是却从未像此刻一样不知所措。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房依香嗫嚅道:“我……我自己来……”
“你闭嘴!”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手上终於开始有了动作。
感觉到腰间传来烧灼般的疼痛,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大叫的冲动,却止不住额上直冒的冷汗,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想转移注意力,脑中呈现一片空白。
他轻柔地为她上药,凝视她脸上因隐忍疼痛而不断冒出的汗珠,情不自禁地放柔声音道:“你的伤也许要缝合才会好得快。”
“我、我不要!”她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会请冈崎过来看看。”他不理会她的抗议,专制地道:“我不想有人死在我屋里。”
她一愣,被激怒的瞬间牵引得她的伤口更疼。
“我才不会死……”即使她现在痛得头昏眼花,她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请……那个人过来做什么……我才不要让那个奇怪的人医……”
“由不得你!”
“可、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要被人用针穿过来、穿过去,就开始发抖。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皮肤像颗橄榄球一样布满线痕,那多难看啊!
“好了!”他将医药箱收好,转身催促道:“你必须休息。”
“等一下。”她喊住他亟欲离开的身影,“你怎、怎么不问我那些人……”
“我自会查清楚!”夙川雷武低沉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瞥见她的伤口,他的怒火更炽。他绝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房依香摇摇头又说:“可是那些人以为我是你的女人……”
“我的女人?”他紧锁的眉头好似打了死结一般,眼中绽放出一抹嘲弄的光芒。
看到他轻蔑的目光,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失落感,虽然她不曾对他有过任何妄想,可是她却因他的态度而感觉倍受侮辱。
“你以为我想吗?”她偏过头,拉起棉被盖住自己苍白的面容,“总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否则那些人会不断找我的麻烦。”
“麻烦?”她的指责令他想起了一件事,“是谁破坏了我的监视系统?又是谁擅自跑下山?”
若不是她,他早已从监视系统中发觉那些人的行踪!
房依香不稳的声音从棉被里传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怪我?”
“不然呢?”他冷声反问。虽然,他并不完全是这般认定,可是,他无法制止自己用言语伤害她。
“好吧!”她现在又痛又累,根本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也不想再与他争辩。她一个翻身,忍著疼痛起身,收拾衣橱内仅有的几件衣物。
看著她紧咬下唇,不发一语地收拾东西,他不悦地拉住她。
“你干什么?”
她指著近在咫尺的房门说:“当然是回家啊!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
“你说什么?”
“放心,我会跟冈崎医生解释,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自己要辞职的!”
“辞职?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瞪大眼,心登时乱成了一团,更放不开她纤瘦的手。
“对呀,反正我们都卡在一个关键点上,你是冈崎医生,而我则是院内的人事命令,那么只要我去递辞呈,这个死结就可以解开了。”
她奋力甩掉他的手,警告道:“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这样可以了吗?”
她已经心力交瘁,不想再管父母的命令,也不想再管任何事了,她现在只想抛开这恼人的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辈子,她从没这般窝囊过,但为了躲避方才那些人的追杀,她已打定主意要回台湾。
“你不准走!”他斩钉截铁的说。
“不准?”她对著他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听错吧?我替你解了围耶!反正你这么讨厌我,让我走不是很好吗?”
夙川雷武暂时找不到自己为什么不准她离开的理由,可是,他就是不准!
“外面很危险。”他不理会她的抗议,拉著她的手往他房间走去。
他的举动引发了房依香的不满,“你、你现在又想干嘛?什么准不准,我根本没必要听你的!你给我注意听好,我……”
“进去!”他拉开门,打断她的话,不意她往内走。
房依香瞪著房内简洁而单调的色系和家具,皱眉大叫:“我不要!”
“不要?”他笑了,笑得令她毛骨悚然。
“你真的很奇怪耶!”她虽然气恼自己的届服,但他就是有一种让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威严。
见她屈服,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妥协你一个部分,就是保护你的安全!”
“妥协?”这么说,他很委屈罗?房依香气愤地想抗议,但夙川雷武已刷的一声关上门,独留她一人在他房里。
什么嘛!她气得拿起枕头往门扔去。
说什么保护她?像施舍似的,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施舍,他以为他是谁呀!
回归安静的房内让房依香不自觉地萌生睡意,身体碰触到柔软的床铺时,瞌睡虫更是毫不客气地侵蚀著她。
姑且不论夙川雷武让出房间给她的用意为何,不过这至少比她原本房里的榻榻米要舒服多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变得模糊,门在此时又被拉开,只见夙川雷武手中拿著棉被和枕头,然后将它们在床边摊平,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她柔著酸涩的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睡觉!”他理所当然地道。
她蹙起眉,敲了敲自己陷入混沌的脑袋又问:“你要睡……这里?”
“不然呢?”白痴也看得出来吧!他不耐烦地拍了拍枕头,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
“为什么?”她追问道,因为此时此刻,她昏沉的袋根本无法理清他这个举动的涵义。
夙川雷武不悦地睨了她一眼,觉得有时候她很聪明,有时候却老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打转。
“这里是我房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鬼扯!”闻言,房依香突然跳起身,冲到他面前,恶狠狠地拉住他的衣领,目光涣散地斥道:“你这个臭男人,说什么保护都是骗人的,以前,你还不是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居然背叛了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要再为你伤心难过……”
听著她喋喋不休的怒骂,夙川雷武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听著。
他凝视她泛红的双眼,隐约明白她正在诉说著自己被背弃的痛苦。她现在的神智显然不太清楚,才会将他错认是背弃她的那个男人。
他担心地伸手往她的额头探去,却被她挡了下来。
“你想干嘛?”
握著她的手,那不可思议的柔软牵动了他的心,也令他无法自拔地紧握著,但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她异常的冰冷。
“你的手好冰!”
“什么?”她好疼,不只是伤口,她觉得全身都彷佛失去了力气,而且……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
为什么他要把冷气的温度调得这么低?
夙川雷武连忙扳正她的身子,迳自探究她目前的情况。
平日她的身体看似健康,但刀伤所造成的失血让她失温,所以才会陷入迷糊状态。
她到底是来看护他的,还是来给他惹麻烦的?
他叹了一口气,捧住她的脸。
“听著,你必须好好睡上一觉。”
“睡觉?”她的嘴嘟了起来,“这么冷我怎么睡得著?”
她凑近了他,眯起眼,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你是谁?我现在很烦,别惹我,否则我会揍你喔!”
唉……夙川雷武无奈地叹了声。她现在神智不清,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更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哄她?
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必须哄一个女人上床睡觉了?
真是够了!
“你闭嘴!”他寒著脸,看著她登时噤语却仍不愿妥协的固执模样,他不禁放柔了声音,“你有些微的失温,我现在去拿厚棉被过来,你……你乖乖的……”
她一如孩子般的摇著头,见他要离开,便一个扑身窝进他怀里。
“我不要,你陪我就可以了!”
“你、你……”突然扑进他怀里的软玉温香吓坏了他,这是头一次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带给他的冲击真的很大,大到足以撼动他整颗心。
他该知道的,知道为什么她受伤时它会心痛得如此厉害;知道为什么她要离开时,他会不同意……
他喜欢她?他居然喜欢她!
房依香窝在他怀里,感受著他的温度,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会跳得如此快,更不知道她已经撼动了他冰冷的心。
睇著终於沉睡的她,夙川雷武仍在挣扎。感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复杂的,一直以来,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忠於-鹰流的主君,再无其他。
但这个女人却改变了他。
他搂紧她,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她的伤口,也怕惊醒了她。凝视著她的睡容,他实在难以想像她醒著时那吵闹不休的模样。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更往他怀里缩,审视著她纯贞的睡脸,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沉沦了。
麻烦!他曾经憎恶这两个字,也讨厌这个女人,可是他现在却无法憎恶她,也无法讨厌她……
难道这都是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他居然会喜欢上这个人人眼中的大麻烦?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