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洁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找回了她的力气。当然,还有她的怒气。悲哀被甩到一旁,她不需要自怜自弃。
「你这是什麽决定?!」她扬声一吼,推开了他。
没料到她反应的里奥猛地被推开。
「我告诉你!没有人可以买我!」她生气地走下床,捡起自己的衣物,一边说:「天杀的大混蛋。」
「你为什麽这麽生气?」
他还敢满脸无辜的问!若洁不理会他,自己打开他们的连接门,回到她原来的卧室。里奥也随即跟进来。
「出去!」
「你总该让我知道,你究竟在气什麽?」
若洁不想光果著身子和他讨论这问题,她随便套上睡衣说:「通常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她会希望得到感激而不是侮辱。谢谢你慷慨的提议,我这辈子还没有听过有人给我这么样的抬举,让我当情妇。」
「你觉得我在侮辱你?」
「卫先生,我只要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会为了钱和人上床,我为了我自己高兴。没有人可以拿钱告诉我,说他买下我、拥有我。你把你的屁话拿去喂狗,我们已经结束了,没有下一次。万一你不幸又喝了什麽乱七八糟的药,我会为你祷告的。」
「杰,你……」
「不要叫我的名字。」若洁生气地喊说:「我现在开始,不为你工作!」
「等等,你太情绪化了,冷静下来。」
「情绪化是吗?我让你见识一下什麽叫情绪化!」若洁尖叫了一分钟,屋顶都快塌掉了。「滚出去。」这是她最後对他说的话。
里奥举起手说:「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和你的钱谈去!」她已经甩上门了,这句话是对著门说的。
若洁吼完,发完脾气後,她坐到床边,开始哭。
掏心掏肺的哭,她将所有的怒气一次哭个够。她只做这麽一次惊天动地的忏悔,以後再也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了。情妇!他怎么敢说出口!
他说的话,使昨夜的回忆变得不堪。
她不曾想向他要过什么,连感谢她都不曾想过,而他却给她一句简单的话,说什麽他们之间只有这条路走,要她当情妇!
她方若洁这辈子遭遇的最大耻辱不过如此。
被若洁赶出房间的里奥,也同时在另一端想著。
他没有想到对她来说,她竟觉得这是一件奇耻大辱。他经过昨夜的事,有八成把握她是喜欢他的,所以假设她能接受这种要求。这样的关系,既没有束缚,也没有压力,他不知道她这么激动是为了什麽?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是他所不了解的。
里奥静坐了一会儿,隔壁的哭声早已经安静下来。他会给杰一点时间,再一次机会,和她再谈一次。他不应该这么快放弃,他要留下她。
「卫先生。」几分钟後,他的门口却传来经理的敲门声。「您隔壁的房间,今天要先结帐吗?还是要等这间一起……」
「什麽?」
「是你的随身翻译刚刚到楼下通知我们,那间房要退租了。」
里奥立刻转身打开相连的房门。「她人呢?」
「你指那位小哥吗?他刚刚还在楼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离开了?」
她不能这样对他!里奥咬牙忍住他的火气,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拦下他,不,我自己去追。另外,这间房不需退租,替我保留。」她会回来的,哪怕要他翻遍整个上海,他也要找回她来。
「是的,先生。」
☆☆☆
若洁看著脚下的滚滚黄浦江水,她难道真要惨死在这异地?现在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的她(这回连个怪罪的对象都没有),世界上有她这麽可怜的人吗?
肚子又叽咕的叫了两声。从早上出来,到现在太阳都西沉了,她什麽东西都没吃。
跳下去吧!跳下去什麽问题都没有了!她反正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若洁迟疑的朝著岸边走了一步。
☆☆☆
「等一下。」郭芳子喊停了车夫。她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站在码头边。「是那位小哥。」想到昨天竟让卫里奥给逃了,这条帐,她还记在心上。昨夜,老爷生气极了,像是巴不得把她们一个个骨头都给拆了。说实话,郭芳子并不知道,老爷为什麽这么重视这件事情,她倒高兴没多一个竞争对手进门呢!
可是老爷说得很清楚,不找回华玫瑰,整个徐家都要被杀头。
她宁可留著这条命实在些。
而现在……哼!好巧不巧又让她在这儿碰上了那小哥,不晓得他那俊主子是不是在这附近?听说他们那群外国佬都野得很,她还有点心痒呢!
「绕到码头那边去!」她吩咐车夫说。给那小哥点银子,应该不难问出点什麽!
郭芳子下车,走到那位小哥身後一拍肩。「喂!」
小哥脚下一乱,差点给摔下去。她赶紧捞住「他」的衣衫。「小心。」
「你!」小哥生气的转身面对她,指著她,却张大了口。「你……你?」
「对,是我。昨天才见的面,今天不会忘了吧?我是徐福三姨太。」
小哥猛摇头,退开来说:「我和卫先生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吗?那真可惜。我以为你会有兴趣赚一笔呢!」她故意遗憾地说。
「我没有兴趣赚你的钱,你走吧!」
郭芳子噘起嘴来。「别这样,我只想知道卫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他」所给的答案。
「那好吧!」她深叹了一口气。「那我走就是了。」
本来她是会转身离开,小哥对她没有什麽利用价值。偏在这时候,一阵强风吹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风把小哥的衣衫吹贴了身,曝露出她绝不可能误认的双峰曲线。「你是女人?!」
小哥拔腿就跑。
她则一边喊一边追。「等等我,喂!你等等!」
小哥当然不可能停下脚来。可是她还有一招,郭芳子由她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张银票,一边扬著一边喊:「来人啊!帮我追前面那个小哥,谁要能把他拦下来的,就能得到这张十大现洋的银票。」
俗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旁的挑夫、船员个个身强体健,哪个听到这句话会不有所行动。一时间,整个码头热闹滚滚起来。
郭芳子嘴角带笑的看著众人围追那瘦小个子,圈子越围越小,「他」已无处可逃。
最後由一个身高六尺,硕壮如牛的一名勇士,一领子提起那小哥,带著他走到郭芳子的面前。「夫人,你所要捉的是这个小浑球吗?」
「谢谢你,先生。」郭若干说:「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个忙。他啊,是我家的逃佣。在这儿让我碰上了。我怕我一个女人家,不小心万一又让他逃了,那我损失就更大了,能不能请你带他到我的车上,我好把他绑起来。」
「她说谎。」小哥挣扎的说:「我根本不是……」
「听你吩咐,夫人。」壮汉没有理会「他」。
「好极了,我的马车就在这儿。」她指指马车说。
不到十分钟,小哥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摆在马车上面。「我们回徐府去。」郭芳子满意地命令车夫说。「好了,小哥。我们来看看,我有没有看花眼了!」
小哥用力的挣扎著,而「他」被缚的双手,让「他」没有选择馀地,只能任由郭芳子解开「他」前襟,双手一掀。「果真是女的。」
小哥撇开脸。
「说,你是卫里奥什麽人?」
「你什麽也听不到。」
「是吗?」郭芳子假笑一声。「一个女孩子家,装得像个男孩子跟在他身边,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怕不是寻常的吧?怪不得你昨天护他像母鸡在护小鸡似的。我一定要得到我的答案,你最好放聪明点,自己乖乖说,否则会有什麽苦头吃,我可不知道。」
「你去做梦吧!」
「不识抬举的丫头,好,我们走著瞧。」
☆☆☆
玫瑰低著头,用眼角的馀光,看著坐在门口的殷格怞著烟。
他脸色低沉陰霾,一整天都陰阳怪气的。有一刻,玫瑰以为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他就要揭开整件事实了,可是他还是一语不发的坐在那里,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似的。
她该怎麽找出他心中的结呢?她很想逃避,万一他真的……
「我们出去走走。」殷格突然由椅子上站起来。
「走走?」玫瑰抬起眼睛,一脸惊惧的说。
「是啊!我们一整天都闷在房里,不如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有徐福的人。」
殷格点头。「没有关系,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只要保持警觉心,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还是宁可不冒这个险。」
「你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冒险?」
「当然不是。我是说,我们两人都不应该冒这个险。」
殷格走向她。「你确定你今天不想出去?」
她迟疑的看著地的脸,点点头。
「如果……我说我要出去冒点险呢?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这……这算什麽问题?」
「回答我,你会不会和我出去?」
玫瑰退了一步。她知道,肯定的知道,他有某一点不对劲。他对她向来只有温柔、只有体贴、只有翩翩的绅士风度,那位她认识的鲍殷格到哪里去了?
「我会和你出去。」她扬起眉告诉他。她才不会在这个咄咄逼人的殷格前低头呢!
殷格对她的回答,只是伸手越过她,由她身後拿起她的长外套。「那麽,我们走吧!」
嘴巴虽说好,玫瑰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企图,不由得犹豫两秒。
「你可以改变主意。」他说。
而这句话,使她马上接下外套。「我不需要。」
「好。」
他们走到外面时,殷格并没有告诉她,他们究竟要去哪里,他只专心的带领他的方向。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看她是否跟上来;没有看她有没有摔倒;没有关心她冷不冷。
一路沉默的他们,走进了外滩公园。
公园内的灯尚未点亮,陰森森气氛也怪吓人的。以前她和殷格来过一次,那回,她根本不知道可怕,只有甜蜜蜜的爱情。他在这儿第一回吻了她。
想起那时……玫瑰偷偷望著身边的他,或许他只是想重温旧梦。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吧?」殷格抬头看著围绕在顶上的绿叶天篷。
「为什麽?」
殷格温柔的棕眼,在那一刻,显得更哀伤。
「怎么回事,殷格?」为什么用那目光这样看著自己?
殷格抬起手,又颓然的落下,他重重的叹一口气。「这是早上我在信箱发现的纸条。」他双指夹著一张纸说:「显然,今天你有个约会。我想,我要见见这位夺取你的人,究竟是谁?」
「……」她没接过纸条。「你看过纸条。」
「没错。」他让纸条落了地。「你不需要再瞒我了。」
「我没有隐瞒过你什麽。」她澄清的眼看著他说:「只是有些事,我认为你不知道,对你、对我都好。」
「好让你脚踏两条船?」
「这不是你所想的约会。」玫瑰说:「虽然我不能责备你误会了我。」
「误会?我不想听什麽憋脚的籍口。」
「我是革命分子的工作人员。」她说:「你收到的不是什麽暧昧的约会,是组织要求我的面会。」
殷格带著不信瞪著她。
「我在女子书院念书时,已经加入革命党。」玫瑰继续说下去,「在我们认识前,我负责替人传达一些消息。我在组织里,是个很合适的传讯人,因为几乎没有人会猜疑到我身上。而就在我们相遇前,我开始被巡捕房的人怀疑了,徐福又刚好来提婚,接下来我们……所有的事好像都搅在一起,我只是没有机会告诉你。」
「你是说,你一直都是个革命党?而我一点也不知道?」
「对一个外人来说,不要介入我们民族的革命,才是聪明的举动。」
「可是我是要娶你的人。」殷格脸上换上顿悟。「还是你在利用我?你想利用我逃往国外?我是你的一本通行证?因为你现在在中国待不下去了。」
玫瑰的表情苍白,好像被他揍了一拳,而殷格把这表情当做是默认。
「我对你而言只是通行证吗?」殷格摇摇头,狂笑了两声。「我鲍殷格只是张通行证!」他的笑比哭声还剌耳,玫瑰遮起双耳。「你听好,华玫瑰。我们结束了,今天,你就可以回你自己的家里去,我没有兴趣当你的通行证!」
「不是的……」玫瑰什麽都来不及说,鲍殷格已经伤心地离开了。
结束了。
「玫瑰?」
树後迈出一个人影。
「我知道,我知道他本来就不属於我的。可是……我冒这个险,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发现,我可以到船上再告诉他。」
「玫瑰。」他的声音透著忧伤。
「……现在我却没有办法让他再回头了。我笨得给了他我的心,他连看也不看,一点也不在乎我!」
「玫瑰,不要这样!」他不喜欢看她这样折腾自己。
「是的。我不该这样,我不想这样!你以为我喜欢我的心被人整个扯出来撕裂吗?你以为我能喜欢这种感觉吗?我爱他啊!你以为、以为我只是随便的让他带我走吗?我爱他啊!」最後三个字,是她自灵魂深处的哀嚎。
而这些,殷格都不再能听见了。
「哭吧!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他抱过她,让她能趴在他肩上。
玫瑰埋首在他的怀中。「我爱他!」她啜泣的说。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他拍著她的肩说。
「为什麽他会这样误会我?」她哭泣的说:「为什麽?」
「不要再说了。」他安抚她说:「把他忘了。」
她趴在他怀中,没有再说一个字。
「我们回去吧!」他说:「妈妈还在家里等著你。」
玫瑰抬起她红通通的双眼。「哥,带我再回去那公寓一次,也许我可以再和他……」
「你还想和他说些什麽?」华文桦不赞成的说:「再让他伤你一次?」
「就当作……是我欠他的。带我再回去一次吧!哥。」
文桦叹口气。「好吧!」
华文桦带著玫瑰回到殷格为他们租的小屋内时,屋内空无一人。玫瑰不肯走,她说她要待到殷格回来为止,她不相信他再也不回来这间小屋。
文桦只好陪著她等。等到她的泪乾、心枯,希望完全的破灭。她知道鲍殷格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切在公园里就已经结束了。
「我们回去吧!哥。」她已经没有泪可擦,也没有泪可流了。「妈还在家里等我们。」
☆☆☆
当华陈娟娟看到自己的一对儿女走进家门时,身为母亲的直觉已经嗅出了问题。
「是他发现了吗?」她不意外的问。
文桦替妹妹点头回答。
「那就这样吧!」她说:「现在一切都能按照计画进行了。玫瑰,你照样嫁给徐福,待他解除对我们华家的提防後,你再帮文桦取得通行证,我会在一旁帮你的。」
玫瑰没有出声反对。事情在绕了一大圈後,她还是站在原点,什麽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代兄出征的华玫瑰,要瓦解保皇党的封锁口。
「妈,也许让玫瑰休息一两天再说。」文桦关心玫瑰的状况,她刚承受巨大的打击,现在又是这……
「她是我华陈娟娟的女儿,没有理由这麽脆弱!玫瑰,听见了吗?明天,我就去向徐福说去,婚礼照常举行。」
玫瑰垂下眼。「我累了,我先去睡了。」
「玫瑰!」华陈娟娟不悦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玫瑰并没有回头。
「妈,让她去吧!」文桦走上前来,阻止母亲说:「她对那洋人是真心的。」
「说这有什麽用?现在还不是照样伤心。我早说过她了,偏不听!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华陈娟娟生气地说:「为了这个男人,忘了我们的使命!」
「妈,玫瑰还小,你不能要她和我们一样对民族这样付出。她还不懂。」
「我会让她懂的。」华陈娟娟坚定地说。
文桦只能对母亲的坚持而叹气。若是今天父亲还在,也许母亲便不会这么强硬。
玫瑰,尽快坚强起来吧!
☆☆☆
窗外的巡更守夜人,敲板击鼓说:「二更天。」
「我对你已经没多少耐性,小姑娘。快点照实说,皮肉就少点苦。」
若洁坐在徐福的面前,依旧没有动静。
「顽固是吗?让我们瞧瞧你有多少意志力。你喜欢这玩意吗?」徐福举起手中的一管烟说:「这玩意,用在你身上说起来有点浪费,不过,它能让你飘飘欲仙,告诉我所有我希望知道的事。你想一想,我要是在这间房里点燃了大烟,你能不吸进去吗?你照样得说实话的。」
若洁知道那就是鸦片,要命的东西。
「怎麽样?告诉我吧!」
「我说过了,可是你不相信。」
「你说的话,八岁娃儿都不信。」徐福摇头说:「你家主子,难道一点也不曾和他姓鲍的朋友接触到吗?只要你告诉我,我马上放你走。」
「我说了,没有。」
徐福捻一捻须。「你最好不要说谎话。」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自己派来跟踪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哼!那几个奴才办的事,我哪能相信,顶多只能听一听,不能算数,何况那天马上就被你们给发现了,没什麽好消息,那个妓院老鸨帮的忙还多些。」
「我不管,你现在知这我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让我走了吗?」
「不行。」徐福敲敲烟杆儿。
「我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
徐福故意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遍。「你是瘦巴巴没什麽看头,我喜欢比较丰满的。可是那洋人既然让你化装成男人跟在身边,可见他非常在乎你这丫头。我要你当个饵把他钓来,所以,你还是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
「他只是个笨外国佬,我自己化装成男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
「我们,」徐福不等她说完,由椅中站起身。「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要是真不上钩,你就没有什麽需要辩解的。」
「喂!」若洁生气的想冲过去,一拳挥倒那个小个子身上,如果她手脚没有被缚住的话。
门在徐福身後被关上,断了若洁离开的奢想。她注定要等他们来放人了。天杀的卫里奥最好别出现,她真怕死了他又觉得有义务来挽救她出去了。
若洁就在这样的紧张之下,勉强自已坐立难安的等了一、两个钟头,睡神成功的要带她走时,门被推开了。
「她就在这里,相信你看到了。」
若洁瞪著里奥及徐福,特别是里奥,她用杀人的目光瞪著地。他就这麽笨到非来自投罗网不可吗?他就不会聪明的躲开这群邪恶丑陋的家伙?非要抱著他的责任感来拯救她吗?
「我看到了。」里奥以平静的语气说。
「你想要她回去的话,你就乖乖的找来鲍殷格,我要他来这里!还有玫瑰!」徐福说著:「现在就去。」
「我什麽时候说我想要「她」回去了?」里奥以更平静的口吻说。
「你、你……不是来这里了?如果你不想要她回去,你来这里做什麽?」
「我半夜在床上睡得很好,是你的手下猛敲我的房门,硬带我来的。我根本不想要她回去,是我赶她走的,我已经厌倦这个顽固乏味的女人了。」他面不改色地说。
徐福听到这几句话,一张脸涨得火红,青筋猛跳。「你是说,我杀了她,你也无所谓罗?」
「杀人?」里奥眯起一眼,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要在我面前做就无所谓。」
徐福更加的生气了。「我不唬人的,我真会杀了她!」
「请便。我可以走了吗?」里奥毫不遮掩的打了个呵欠。
「很好。」徐福吞下这口气说。「你小子够无情的。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法子了吗?虽然你三番两次都能躲得过,可是鲍殷格绝对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我一定会捉到他。你替我转告他,趁早给我放弃华玫瑰,玫瑰是我的人。」
里奥本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他顿一下才回答,「我会说,可是我怀疑他会不会听。你确定你不放弃华玫瑰吗?我还没有机会找你一谈。我愿意付钱解决你和她的婚的。我想殷格一定愿意这麽做的。」
「我不要钱,我要华玫瑰。」
里奥叹口气。「那麽,我只能说:「幸会了,徐先生。」及「再见」了。」
「老张,送客。」徐福扯直了喉咙喊。「另外给我找老鸨来,告诉她我这儿有新货色。」他是故意让里奥听的,所以说的是英文。
里奥没作反应的走出门口。
徐福真是一肚子火没处发,他昨天回来听见计画失败时,已经把全家上下包括狗儿在内部骂了个狗血淋头。今天的这番失败,只在他的坏情绪上更添一笔。
他就不相信那个卫里奥的没什麽弱点。
昨天他要是在家里「上」了谁,今天他就别想这麽轻易的月兑身了。讲这些有什麽用!他现在可自由自在得很。
「老爷,那位客人走了,你还要我做什麽吗?」管家老张低著头在徐福跟前问。
「让你去找个老鸨来。」徐福挥挥手。「还有教他们继续给我跟踪那家伙,连他去上厕所我都要知道是几点几分,懂了吗?」
「是,老爷。」
徐福走到若洁身边,他捏著她双颊说:「你刚刚自己听见了。本来,我要是不生气的话,也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可是那洋鬼子意火了我,我只好拿你开开刀,送你到妓寨去了。你放心,说不一定,哪天我会去关照你生意的。」
若洁扭开自己的脸。「不需要。」
「你应该多学学奉承男人,让那洋鬼子多在乎你一点,你今天也不会落得这下场。」徐福放开手说:「算了,我想以後你会有很多机会去学的。」
好不容易,徐福放她一个人清静後,若洁才有机会将整件事想一遍。她没有生气,相反地,她脸上放著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笑意。
看到徐福那种奸诈小人反被自己的毒计给刺到的模样,她觉得已值回票价了。不说别的,只要想到那天若不是他的陰谋,她又怎麽会和里奥发生关系?她巴不得能亲自给徐福好看。现在由里奥来做,也许满足感不是那麽大,但起码还能小小的弥补她了。
她不在乎里奥掉头就走的行径。他要是留在这里,或是让徐福达成目的,她才会气炸。
若洁很清楚,里奥很可能只是演给徐福看的。
「不要再回来了,卫里奥。」她对著空气说。
她会这麽平静的说,因为在这几小时的折腾,思绪反反覆覆地来去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对卫里奥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由何而来,因何而生。一切只有最简单的理由,她爱上他了。
因为爱情,所以她愿意付出自己,为他解危。
因为爱情,她不想他涉身赴险,就算是为了她也一样。
因为爱情,所以她不愿意当他的情妇。
她不会受他的豢养,只能接受对等的爱情关系。她可以是他的情人,只是他不懂这之间的差别。
差别,已经不再是问题了。若洁仰首空中舒了一口气,现在,她将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她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他可能会来救她,她心底的声音说。
不,他最好别来!若洁抗拒的想著。他万一发生什麽意外……就没有人能再救得了他。
她希望他别来。
☆☆☆
「老爷,你这麽辛苦找我来,就让我看她啊?」老鸨脸色一沉。「唉!你瞧这头乱发和那副讨债的模样,谁可能喜欢找这种女人?谁想自讨苦吃嘛!」
「我给你的,你敢不收吗?」徐福厌烦地说:「去去,把她带走。随便你要她当丫鬟或是妓女,我全都不在乎,我也不收你的钱,只要你把她带走就行了。」
「那,那好吧!」老鸨只好勉勉强强地说:「我就带她走好了。」
老鸨走到若洁身边。「起来了,你自己不走还要我抬轿子来吗?」
若洁不理会她。她想要自己乖乖跟她走是不可能的,要不她找人来抬她走。
「哼!挺大脾气!」老鸨一哼。「我可不是混假的,你耍脾气是吗?」老鸨抬起手来,扬手正要打下去……
「我手脚绑著,你希望我怎麽走?」若洁瞪著她,气唬唬地说。
老鸨手顿住。「哼!别以为这样算了。」老鸨拆下她脚上的绳。「现在可以走了吧?」
若洁慢吞吞的松松脚踝,站起身。老鸨在一旁叉著腰,凶巴巴的说:「别给我拖时间,快走。」
她们搭上了老鸨的马车,离开了徐府。
若洁看著窗外清晨的街道,中心却感觉一片黑暗。她要怎麽逃出这个老鸨的手中呢?她一定要想出个办法,而且要快!
车子停在一条陋巷的後面。老鸨押著她下了车,一进门就吆喝著:「小蓝、小鹤给我过来!」
两个乡下模样的粗壮女孩走出来。「嬷嬷。」
「把她给我带上去,先给她洗乾净,然後送到三号房去,知道吗?」
若洁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麽快?不等到晚上吗?「我……我肚子饿!」她捉住第一个想法说。
老鸭不高兴地看了她两眼。「顺便给她点吃的。小心,别让她跑了,我可是收了人家的钱的。」
「我们晓得,嬷嬷。」
左一胳臂、右一胳臂,两个姑娘搀起若洁,让她动弹不得的往楼上走去。
老鸨在背後叹口气,拿起手绢儿一抹汗,才迈步往楼上走去。她敲一敲三号房的门口,门打开了。「先生,你要的人到了。」
「是吗?人呢?」里奥急忙地探头四处看著。
老鸨以手压著他的胸说:「且慢,别急。我让她去梳洗、吃饭去了。」
里奥松口气,走回房中。
「你真走运,碰巧我认得徐大人,也熟他们管家的。否则,你的姑娘就要消失在这花街柳巷里面了。」老鸨走进去,对著里奥说:「她倒真是个呛脾气。」
「我知道。她呀,唉!」里奥只有摇头的份。
「你确定不要我们这儿的姑娘陪一陪你?我看你现在需要一个女人。」不改老鸨本色的嬷嬷说。
「不用了,谢谢你。」
等老鸨走後,里奥躺到床上去休息,脑筋还在转著,心里还馀悸犹存。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没找到老鸨,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杰失踪後,他开始大街小巷的找。由於语言不通,加上她穿著男装,在上海外滩这样子打扮的小男孩不只上千成百的,要找谈何容易。
就在他准备去找侦探社时,接到徐福的讯儿,他马上知道,杰落进徐福手中。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麽发生的,但是他知道徐福会很高兴利用杰来要胁他。
人质的作用,就是拿来恐吓敌人,让他们听话。
里奥自己冒了个险,让徐福认定他根本对杰的生死不在乎。希望这样一来,他会放了杰。当然,徐福比他想像的要生气,所以才会发生这种贩卖人口的事。
里奥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先徐福一步,来收买了老鸨。
全上海的老鸨,也是数不完的,他怎么会知道要收买谁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杨二姨。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他已经怀疑这老鸨和徐福的关系。仔细打听後,他知道原来徐福的一位姨太太曾是杨二姨的手下。就连上次杨二姨跟他们透口风的事,也是徐福故意安排的。全旅馆上下的工作人员都被收买了,他们要去哪里,坐什麽马车,根本都逃不出徐福的眼线。里奥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徐福的势力不可小觑。
然後里奥才认真的想著,不知道那个骗子约翰是否也和徐福有关。
这些事,现在知道也还不迟,他也学会了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徐福可以收买这些人,他也可以收买一点「他」的人。
这不就是徐福在玩的把戏吗?
叩、叩……
里奥由沉思中跳起来,他拉开门。
「你!」身後被两个姑娘押著的杰,看起来像是要昏倒了。
他对那两个姑娘笑笑,一把拉进杰,甩上她身後的门。「进来。」他说。
她显然吃惊的忘了要对他生气。「你怎麽可能……你是怎麽……这里究竟是……老天,我是不是看错了?」
里奥对她笑著。「你没有看错,是我,宝贝。」
「是你。」她闭上嘴。而他则高兴的想著她看起来有多美丽、多清新、多可人,那袭宝蓝色的旗袍把她的黑色大眼,野性的短发衬托得有多麽狂放却又含蓄,他不会再碰见另一个女人同她一样了。她白里透红的肤色,玫瑰色的双唇,还有最令人销魂的纤纤细腰,他已深深被她所吸引,他为她神魂颠倒,不再能克制这一切。
「是你!而你让我以为我自己……」她爆发出来。
里奥揽过她的腰,以吻消去她所有的不满。当他们双唇接触的那一瞬间,彷佛那一夜又重新席卷过来,没有分隔、没有吵架,只有热力和无边的激情。
他抚向她分叉的裙口,解开她旗袍上端的绣花结,在她的身上印下缠绵的细吻。他们一同倒向那张床,分不清究竟是谁缠著谁,两人交叠在一起,占领彼此最热烈的身心。
高潮就像强劲的浪,把他们推高至天堂的一角,一窥爱的神奇。
里奥紧紧地拥紧她,直到他们无法再分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