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尔浚踩动油门,车子愈开愈远,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程语霏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缩成一小点。
虽然离程语霏愈来愈远,但是对她的感觉却愈来愈强烈。
他的唇齿还残留着她甜美的气息,不仅撩拨起他的,也撼动了他的心。
他太习惯俊雅的外表所带来的艳福,不管死缠烂打还是潇洒谈恋爱,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试图吸引他的目光,想留住他的心。
有的女人用美丽的脸蛋,有的用姣好的身体,有的则用财富。但就是没有一个女人像程语霏一样,用这么特别的方式爱他,替他实现自己多年来的梦想。
他胸口发烫,情绪激越,分不清这份感动是来自于梦想的实现,还是程语霏的吻所带来的后遗症。
车子奔驰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中,红灯困住了他,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撑起一把把的雨伞,斜飞的雨丝落在玻璃窗上。
想起被他丢在山路上的程语霏,她穿着单薄的洋装,在秋夜里应该已经冷得发颤,突来的雨丝也可能把她淋成落汤鸡……
该死的!
他意识到自己很残忍,明明知道程语霏爱着他,他不接受她的爱、百般抗拒她也就算了,竟还折磨她,试验她爱自己的程度。
她越苦痛,表示她的爱愈强烈;她越受挫,表示她的爱愈坚韧。
罪恶感就像食人鱼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啮着他的心,让他一寸寸的泛疼。
倏地,他转动方向盘,掉头往仰德大道的方向驶去,漆黑漫长的公路隐没在浓浓的雾色里,车前灯照出前方的光景,他放慢速度,忧惧地找寻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强烈的恐惧感、罪恶感席卷上他的心头,他不敢想象要是找不到程语霏的话,他该怎么办?
终于,他在半山腰的地方找到她了!亮晃晃的大灯打在她的身上,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她紫色的洋装沾满了泥土和树叶,发丝凌乱地披泻在肩上,双手拎着高跟鞋,模样狼狈且仓皇。
荆尔浚倏地停车,打开车门,倾身对她说道:「上车。」
程语霏脸色苍白,再倔强也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顺从地弯下腰,坐入车里。
荆尔浚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脆弱的模样,令他的罪恶感泛滥成灾。
入秋的深夜,她仅穿着单薄的洋装,在外的皮肤冷得令她打颤,见状,他月兑下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谢谢。」
她接过外套穿上,一阵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感觉到残余的体温包裹住她的身体,融化了她内心的倨傲,先前的气恼也随即烟消云散。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爱他爱得真没志气,他略施小惠,她就感动得无以复加。
明明知道他对自己太残忍,却还是期待他心血来潮的温柔。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迟疑地问。
「被流浪狗追。」她垂下脸不看他。
「有被咬到吗?」他转动方向盘,注意路况。
「咦?」她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她。
「我说,有哪里受伤吗?要不要送-去看医生?」他注意到她的裙-被树枝勾破了,手里还拎着鞋子。
「不用,只是跌倒擦伤而已。」
「那-的鞋子是……」
「下坡时踩到坑洞,跌断了。」
荆尔浚轻点头,不知该再说什么,一路上两人间弥漫着一阵沈默。
荆尔浚将车子开到自己位于天母忠诚路的寓所,将车子停在地下室里,下了车,走过去替她开车门。
「我抱。」他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态,温柔地待她。
「不用了,我还能走。」面对他体贴的举止,她反而不自在。
「没关系。」无视于她的反对,他径自拦腰抱起她,用遥控器锁上车门,大步地走往电梯。
她比他想象中还轻盈。
「你要带我去哪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反而没有勇气迎上,怯怯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倾听他沈稳的心跳。
「我家。」
电梯门开启之后,他揿下十楼的按钮,随着电梯一层层往上攀爬,她的心也随之上扬。他带她回自己的寓所,这代表什么呢?
难道是……他多少有点喜欢她?她可以这样解读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刚毅的下巴,想问他,到底有多少女人进过他的房子?是不是台北市十二区的皇后都来过了?
但可悲的是,她想问,却找不到立场开口。
爱他,令她觉得委屈,就算她真能拥有他的爱,也不过是他十二区皇后中的一个,也只能当他的十二分之一,那太少,不能满足她。
是她太过贪心,还是他不容易满足?
她还没有宽宏大量到与其他的女人分享他的一切,愈想愈是难过,瘪着嘴,心头酸酸的,眼眶微热。
他开门抱她进屋,注意到她的异样,心头盈满罪恶感。
「怎么,伤口疼吗?」他将她放置在沙发上,低头注视着她微红的鼻头。
「嗯……有一点。」她心虚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濡湿的洋装沾上了泥巴,脏透了。
他俯检视她的伤口,发现她膝盖的擦伤还渗着血,不禁充满歉意地低声询问:「要不要进去梳洗一下?浴室从右手边走进去,里面有干净的浴袍。」
「好。」她站起身,一拐一拐地沿着走廊走到底。少了他灼热的目光,她才敢偷偷欣赏他的房子。
宽敞明亮的单身公寓,一切以白色为基调,设计简洁大方,除了几个大型的家具和电器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摆饰。她穿过长廊,直接打开浴室的门,白色的圆形豪华按摩浴缸映入眼帘,洗手台上还摆了几样他私人的卫浴用品。
她踏在冰冷光洁的磁砖上,将门锁好,转动水龙头的开关,一抬头看到光亮的镜面映出的脸庞时,错愕地捧脸惊呼。
「天啊!我的完美形象都毁于一旦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一头乱发,汗渍和泥沙糊了一脸精致的妆容。她连忙用双手掬起清水,清洗脸颊上的污渍。
趁着浴缸蓄水的空档,她研究着洗手台上的私人物品,忍不住拿起他的牙刷,轻轻地凑向前亲吻,然后玩着他的古龙水、刮胡刀等。
浴室里热气蒸腾,雾气氤氲,她换下脏衣服,光果着身体泡在热水里,舒服慵懒地伸展四肢,偶尔脚上的伤口传来刺痛感,但这一切都无损于她的好心情。
她正躺在他的浴缸里,一点一滴地侵入他的生活,分享属于他的一切。她窃喜着将脸埋入热水里,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连忙从水里探出头来。
「什么事?」语霏心跳如擂鼓,望向门板。
「架上摆着干净的浴袍和浴巾,看到没?」荆尔浚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板,传了进来。
「我看见了,一会儿就出去。」
她连忙从浴缸里站起来,拿起干净的浴巾拭着身上的水滴。
男用浴袍套在她身上更显得宽大,她扎紧腰间的带子,打了个结,赤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来到客厅里搜寻他的身影。
荆尔浚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面,一回头就看见她全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味道,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珠,宽大的白色浴袍套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光洁白皙的颈项。
她凹陷的锁骨正如他想象中那般性感美丽,浴袍下修长白皙的长腿,深深地挑逗着他男性的。
「坐。」他清清喉咙,干咳几声,将汤面端到桌上。
「好。」她顺从地坐下,纤细的身躯陷在双人沙发里,染着血渍的膝盖伤口清晰可见。
「我去拿医药箱。」
他走到电视柜前,找出柜子下方的医药箱,然后回身蹲在她的面前主动替她处理伤口。
「会痛吗?」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涂在伤口上。
「没关系。」他温柔的举止再度融化了她的心,方才受的苦都不在意了。
「还有哪里受伤吗?」他轻轻地将OK绷贴好。
「没有了。」她抬起头正好和他对视,相对于他的平静自若,羞赧的红潮从她的耳根泛了开来。
「那就好。」他将药水收进医药箱里。「桌上有面,趁热快吃。」
「好。」
她拿起汤匙和筷子,大方地卷起面条送进口中,热腾腾的汤面滑进唇舌时,让她感到一阵温暖,内心既感动又欢喜。
「谢谢你为我煮的面,很好吃。」她笑得眼睛弯弯的,为这小小的幸福而感到满足。
他转身将医药箱放在矮柜里,回过头正好看到她可爱的笑容,一-那间,眼神再也移不开了。
他有那么一点想爱她,却怕失去自由;想逃走,脚步又舍不得迈开。
因为她,他的心居然起了犹豫和挣扎。
原本一直以为她对他只有上的吸引,没想到现在还多了一分心灵上的感动……
他炯亮的眼睛看得她心慌意乱,以为是自己的吃相太丑,下意识尴尬地抚着脸。
「我的脸上有沾到东西吗?」她怞起桌上的面纸拭着嘴角的汤汁。
「没有。」他连忙收回目光,佯装若无其事。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在山路上,就算我平常再怎么强悍、聪明,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嗯。」
她将筷子放在桌上,等着他的道歉。
「你没话对我说吗?」
「说什么?」他装傻,眼中闪过戏谑的光采。
「对不起啊!你应该对我说这三个字的。」她坚持着。
「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三个字。」
「你这个人好霸道!」她噘着红唇抗议道。
「还有呢?」他偏着头看她。
「自大。」
「这点我承认。」他点头。
「自以为是。」到目前为止,都是她可以忍受的范围。
「这点-多少也有一些。」
「脾气差。」老是对她大吼大叫,但有时却温柔得教她迷惑。
「都是-先惹火我,要不然我对人很温和的。」
「太花心。」想起他口中十二区的皇后,她就心头泛酸,眉头都皱起来了。
荆尔浚对她而言拥有绝对的吸引力,她甚至连防备的力量都没有,就不由自主地深深陷溺其中,明明知道他的感情观绝对会让自己受伤,却还是逃不了。
「-自己还不是很爱管闲事……」他反唇相稽。
「那是你太不乖。」
「还对我凶巴巴的。」
「那是你对我太坏。」她娇嗔道。
他轻笑,看着她清艳的脸庞,宽大的浴袍勾勒出柔弱、性感的娇态,馨香的女性气息钻入他的胸腔,搔得他心痒痒的。
「我本来就不是好男人。」
「荆尔浚……」他灼热的眼神瞅得她心慌意乱。
他扣住她的下巴,低声询问:「知道我是坏男人,还敢靠过来,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再次攻陷他的理智,他危险地警告着。
「我──」
他俯身攫住她殷红微启的唇,暧昧地与她的唇舌纠缠着。
她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唇舌就已经被他霸道地占领。
起初,荆尔浚只想惩罚她,却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低估了她的魅力,玩火者反而渐渐被这场爱情的烈焰卷烧进去。
理智告诉他,应该跟她划清界线,不该再靠近,却还是沈沦在她诱人甜美的深吻里……
热吻过后,他放开她,佯装若无其事,但心里却挣扎不已。该死,他还是这么喜欢她的味道,对她的吻太有感觉。
她双眼迷蒙,红唇微肿,无法从这场甜美的悸动中回过神来。
荆尔浚干咳几声,故意漠视她脸上诱人犯罪的表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客房就在左手边那间,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睡饱了,天一亮就给我走,别想强赖在这里。」他冷硬地嘱咐着,痛恨自己对她有了感觉,故意用冷酷的音调掩饰内心翻涌的。
「喔。」她感到疑惑,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前一刻还热情无比,下一秒却突然怒火狂烧。
「也不要企图想冲进我的房间,做出什么不可告人、要我负责任的事。」基本上,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自己会冲进她房里。
「我又没有这么想过。」她一脸无辜。
「-的房间在那里,快点进去休息。」他双手插腰,催促着。眼不见为净,免得管不住自己的。
「那碗筷怎么办?」
「我自己会收。」
「那……晚安。」她笑得甜甜的,站起身,走进客房里。
一想到能躺在荆尔浚的房子里休息,她就开心地在床上跳着,完全不在乎膝盖传来的刺痛,而后又躺在床上,搂着柔软的被子,抚着被他吻肿的唇傻笑着。
今天能进入他的房子,搞不好明天就能进入他的心里了。
就算她再怎么不经世事,也知道他迷恋她的吻。
如果,他不愿意说出游戏规则,那么就由她列出爱情的条件。就算自己再怎么渴望他的吻,在他还没有动心前,她可不想太纵容他。
她只想当他的唯一,而不是十二分之一。
经过一天的奔波,躺在软蓬蓬的枕头上,疲惫的身躯很快就沉沉地跌入熟睡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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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尔浚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独居以来,他第一次将女人带进自己的屋里,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危险的人物。
他躺在淡蓝色的床上,抱着棉被翻滚着,实在很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干下傻事。他可不想为了一时的,而让往后五十年的人生都失去自由。
盖好棉被,闭上眼睛准备入眠,不料,脑海却浮现程语霏的影像。
微笑的她习惯将脸偏向左边,露出白玉般的贝齿;生气的她一双大眼会瞪得很大,接着再皱起眉头;她身上总是飘着淡雅的花香,是欢沁的香水味……
该死的!荆尔浚没好气地捶着床榻,一向很少失眠的他,今夜却辗转难眠,彷佛中了「程语霏病毒」,身体和意识都受到她的「荼毒」。
暗夜里,寂凉的秋风在玻璃窗外肆虐,外面的气温很低,但此刻荆尔浚的身体却逐渐发热。思及程语霏正酣睡在一墙之隔的大床上,他的下月复不禁窜起一股燥热感……
他烦躁地翻身下床,走进浴室里,打开莲蓬头,试图用清冽的冷水来冷静自己紊乱的思绪。
好一会儿后,他披上浴袍走出浴室,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接上游戏机开始玩,不过眼角余光却时而忍不住地瞄向程语霏的房间。
「果然,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没好气地低咒一声,好一会儿后,心烦气躁地索性将游戏机丢到地上。转头看到玄关外一双沾泥的高跟鞋,突然想到她的衣服和鞋子都脏了,一个念头闪过,他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轻便的休闲服。
拿起车钥匙,他出门开车,跑到担任服装设计师的友人店里,选了一套适合程语霏的衣服和鞋子,接着又晃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级市场,一个人推着购物车买了一堆食材和日用品回家。
他开着车,游荡在人车稀少的街道上,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他将车子停在地下室后,提着几袋东西回到屋子里,并动手做起简单的三明治和玉米浓汤。
语霏从暖暖的被窝里醒来,梳洗完后,随意拿起一支笔将长发盘成发髻,精神饱满地走到厨房里。
「早安。」她将睡袍拢紧,坐在椅子上,惊喜地看着餐桌上烤好的吐司。
他舀了两杯浓汤放置在桌上,一抬头就看到她清新可人的模样。明明是寻常的肥皂味道,但在她身上闻起来就显得特别诱人,真是的。
故意拉长俊脸,他没好气地说:「早餐在这里,吃完快点滚回家!」
「喔。」她咬了一口三明治。
荆尔浚虽然试图用怒气来掩饰胸臆间的蚤动,却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心失控了。
以往他只对拒绝自己追求的女人示好,从不主动宠溺任何一个女人。但是程语霏却撩起他的温柔,让他产生了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你做的三明治很好吃,玉米浓汤也很香。」她笑得甜甜的,一脸满足。
「嗯。」他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大口大口地吃着。
「你有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她发现他的眼眶下多了两圈暗影。
「不关-的事。」相对于她的神清气爽,他的确显得精神委靡。
「我住你家,打扰到你了吗?」
「-觉得呢?」他反问。
她沈吟了一会儿,故意笑而不答,又继续吃着三明治。
「衣服和鞋子在沙发上,吃完早餐、换上衣服后就可以走人了。」看她开心的样子,他就不爽。
「你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和鞋子?」
「我刚才去找设计师朋友要的,就当是我昨晚害-跌倒,赔-一件新的。」
她偏着头,凝睇着他好看的脸庞,心里漾起一股浓浓的甜意。
「我觉得你对我变得有一点不一样了,你该不会对我动心了吧?」她好奇地挑高眉,总觉得此刻的他变得好温柔。
「程语霏小姐,-想太多了。」他沈着脸,厉声否认。
「没有就没有,干么这么凶。」
「反正,吃完就快点滚回家去!我们之间互不相欠,而且请-也别再多作遐想,我对-好,不是因为动心。」
「我知道啦!开个玩笑也不行喔?」
「我没有义务要满足-的虚荣心,-来担任财务长的事我认了,但是以后我要清楚地跟-划清界线,请-谨守三个原则──不谈私事、不准-越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那我也有爱情的条件,如果你爱上我的话──」
荆尔浚打断她的话。「程语霏小姐,别再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我是不会喜欢上-的,所以把-的爱情条件留给别人听,快点换完衣服走人。」
「你……」她气恼着,他的温柔总是维持不了三分钟。
他板着脸走到客厅,把装衣服的提袋塞给她,强硬地要她立即换好衣服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