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箱根芦之湖畔
往箱根旧街,那条号称具有近四百年历史的旧东海道起源开始走起,约莫十分钟路程,可以看见一条往小丘去的岔路。沿著古旧的石板往上走,便可见到一棵花开得灿烂的白粉色樱树,正随风款摆它美丽的枝桠。
越过樱树后边的巨大笠门,可以见到一片铺著百米长白碎小石的广场,广场后方,是一道约莫五公尺宽的浅水潭。一条长长的木制平桥连接广场与水潭两处。此刻正值初夏,植在水潭后边的庭院樱树与蓝蓟、绣球花开得姹紫嫣红,沿著其中的石板小路穿过百坪大的花园,一栋超过五十年历史,白墙黑瓦的传统日式房舍即刻映入眼帘。
这里,便是罕为人知的蟠龙会北堂据所……
“少爷,早安。”合紧的纸门才刚移动,俯据在宽廊转角处的仆佣随即出声喊道。
伊织信二探头,细长的黑眸一转,佣人随即会意跑走。不到五分钟,两名身穿粉色和服的女佣一前一后端著餐台进入房间。
“少爷。”
神情悠然地坐在宽廊边的伊织信二一挥手,意思叫她们摆著就好。
女佣们已经很熟悉信二不开口说话,只会用眼神或手势回答的习惯了。麻利地将餐台放妥,架好筷子斟好清茶,女佣们起身以后退姿势离开。
临拉上纸门,两人还留恋不舍地多停了几秒。深色桧木架成的宽廊就像画框,而前头扶疏翠绿的庭院是背景,主角是斜倚在宽廊喝茶的俊美少爷。
画面中的伊织信二正端著茶杯轻啜茶液,芳香宜人的茶汤一入喉,他愉悦地闭了闭眼睛。
“好帅啊~~”两人不约而同发出向往的叹息。
“还待在这做什么!”年老的管家——光子姨在门外一见,忙过来拉走两名已然陶醉的女佣。
坐于前头宽廊上的伊织信二似无感于后方的蚤动,只是执起木筷,慢条斯理地吃著餐台上的食物。
一阵风起,吹动上头一只琉璃吹制成的风铃,叮叮细响声配上远方“竹添水”的敲击声,一种教人打从心底安稳下的静谧感将人完全笼罩。
伊织信二放松地吁了口气。每每坐在这儿欣赏风景,常会让他有种时空静止了似的错觉。打小他就在这里长大,快三十年了。细长晶亮的黑眸扫过周边一景一物,感觉此地就像从时间女神手中溜走的奇迹之境,一直以来未曾有所改变。
念头方落,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奇怪物体。伊织信二转头瞥去,只见一只白细小腿,正高高悬于前方樱花树上,待他转头细看,细白小腿却已然不见踪影。
他眉头一蹙,不可能是他眼花。
套上置于宽廊台阶上的木屐,伊织信二神情戒备地朝樱树走去。一走进庭院,一声接著一声的猫叫即刻传进耳里。信二眯眼看,只见一只白底橘纹的小花猫正狼狈地攀在樱树上,张嘴咪咪叫。
“小猫咪不要怕,我来救你。”
上身穿著黑白两件式小可爱,套著拗了两折的宽松牛仔裤的方舞,正沿著清瘦的樱树枝干往上爬,刚才那只突然消失的小腿想必就是她的了。信二静默地觑看女孩的动作。为了方便爬树,她还刻意月兑下脚上的红色软皮鞋,脸颊上挂著一副黑框眼镜的她看来神情紧张,似乎也对上树救猫这件事,感到困窘棘手。
手才刚伸向猫咪,小猫就因为紧张而赏了她一爪。
“好痛!”方舞急忙缩回手掌觑看伤势,跨坐在树干上的她嘟嘴吹了两口气,再接再厉将手伸出去。“小乖猫,我是来救你的,我知道你很怕,我也很怕啊,第一次爬这么高,你忍一忍,我保证一带你下树就马上放你走!”
信二有趣地看著眼前画面,心想这女孩真傻,竟然跟猫咪对话。可说也奇妙,当女孩手指触上猫咪身体,原本怕得毛发直竖、喵喵乱叫的小猫,竟瞬间变得服服贴贴,柔软可亲。
“小可爱。”伸手一把将它抓进胸前护著,待要下树,方舞才发现遇上麻烦了。
“剩一只手没办法下去耶!”方舞搔搔小猫皮毛,小猫乖巧地喵了一声,她叹口气。小猫丢不得,看看身旁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猫咪,要抓紧喔。”
叮咛完后,方舞开始移动,护著猫咪的手臂姿势不变,全身体重全靠空下的那只手支撑。两只小脚一寸一寸往下挪移,就在距离地面还有两公尺之际,她左脚突然踩空。
“啊!”
在身体坠落的瞬间,方舞直觉地闭起眼睛,等待即将出现的疼痛,可过了五秒,预期的痛感并没出现,她这才诧异地张开双眼。
原来早在她踩空之前,伊织信二已大步走到樱树下方,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接住。
方舞一瞧见他,红润的脸庞倏地煞白,明亮的眼神失去焦距,而柔软的身体就像被塞到冷冻库里瞬间变得僵硬。
她是怎么回事。
一看她表情不对劲,信二急忙抱著她冲往屋舍。安全了的小猫趁隙偷溜,喵呜两声,随即消失在树丛里了。
“阿锦、光子姨。”
伊织信二难得出声,一听见他呼唤,屋房廊道底端传来“嗨、嗨”两声,不消几秒卧房纸门随即被拉开。
一见信二怀抱中的人儿,名唤光子姨的总管掩嘴轻叫。“小舞!”
“你们认识她?”信二将怀中的方舞往他床上一搁,怪的是即使她已被放置在床上,她的动作仍旧保持当初冻住那姿势,表情呆滞,身体微微躬著,双膝曲起。
光子姨忙解释:“还没有时间跟少爷您报告,小舞是新过来的园丁,之前的阿福伯不小心扭到腰了,医生吩咐他今后不能再做劳累的工作,培育所就改派小舞来。”
“你们确定这样的人?”信二指著毫无反应的方舞。“可以把工作做好?”
深怕信二会为了这事而辞退方舞,光子姨急忙说项:“别看小舞这样,她很棒的,尤其在弄花莳草这一方面,阿锦,快去把兰花捧来。”
光子姨一唤,一旁的阿锦奔出房间。
一分钟后,只见阿锦捧著一盆兰花进门。兰花是阎孚送的。在泰国开世界第一大兰圃的阎孚,常会寄些稀奇古怪的兰种送信二,只不过日本天候并不适合那些热带地区的野生兰。阿福伯前几回曾经跟信二说过,他是真的想尽办法抢救,但仍旧无力救活那些珍贵兰种。
可是眼前兰花,竟开花了!
“大概是小舞拥有一般人说的绿手指吧!她过来工作不到一个礼拜,所有阎桑寄来的兰花,全都活过来了。”
信二注视阿锦手中的兰栽,被风一吹,细薄有如和纸般透明的白色小花一阵颤动。看著它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信二突然觉得这花,跟床上女孩真像。
“那现在呢?”信二指指床上的方舞。要怎么处理她?
“小舞就这一点麻烦,她很怕陌生人,尤其是男人。我还记得她第一天过来,怯生生的就像被遗弃的小狗,连抬头看我们也不敢,这两天情况才刚比较好一点,结果又突然……唉,把她交给我吧!”光子姨说。“我去打电话问一下藤原桑,看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处理。”藤原桑就是园艺培育所的老板。
信二点点头。“看什么情况再过来告诉我。”
“嗨。”光子姨应著。然后她弯下腰和阿锦一人一边,像搬著什么大型物似的将方舞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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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子姨她们将方舞带到一间空著的榻榻米间,才刚放下她正准备离开,方舞突然清醒过来。
只见她原本曲起悬空的手脚倏地朝榻榻米上一摆,呆滞的眼神也重新回复先前清亮的模样。
光子姨担忧地问:“醒了啊,你还好吗?”
方舞懵懂地眨著双眼,脑子正在回溯她残留的印象。她记得有只猫,然后有个男人……想到这她双眼一瞠,男人!“刚才……”
“那是少爷。”光子姨微笑说道。“不晓得为什么,你跟少爷遇上了。看你刚那个样子,我本来还想说去打电话给藤原桑……”
“我去救猫,不小心掉下来,是少爷救了我。”
原来。光子姨与阿锦点点头。
“那你待在这休息一下吧。”光子姨说。
“谢谢你们,不过不用了。”半垂著头的方舞轻轻摇手。“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但是你刚刚才……”
“我真的没事。”方舞跪坐而起,朝光子姨与阿锦仓促地鞠了个躬后,急忙落荒而逃。
“哎……”光子姨与阿锦相视一眼。没人领她出门,她真晓得该从什么地方走出主屋吗?
果真被光子姨料中。
冲出榻榻米间不久,方舞才发觉情况不对。前后左右全被桧木框边纸门围起的回廊,感觉好像永远走不到底似的。往前走了好一阵才发现这条路是死路,方舞急忙调头,可一回头才发现,路不只一条。
她刚应该没转弯才对……
方舞以为她沿著原路走回去,却被巧妙的隔间引入樱之间。超过四百坪的北屋一共分为樱、桃、梅、菊四大部分。她刚才所躺的榻榻米间是菊之间的范围,专门提供给一般访客使用。樱之间是伊织信二的地方。至于桃之间与梅之间,当然就是提供给帝释与其他三方堂主造访时的住所了。
在里头闯了数分钟,方舞突然看见前方有扇纸门被拉开。她以为那儿正是走出主屋之地,忙不迭快步朝那奔去。结果不巧,竟遇上正要离开卧房的伊织信二。
“是你!”
一见伊织信二,方舞活像受惊的猫般朝后倒弹了好几步,全身汗毛只差没像猫般竖直。
信二挑眉。虽说他并不和善亲人,但也从来没有人一看他,就吓得这般魂不守舍。
虽然方舞脸上还多罩了一副跟她脸型不搭的黑框眼镜,但信二仍能看出她的优点。小脸秀丽端正,小嘴嫣红的她,其实是个气质优雅的美人胚子。尤其加上她身形瘦小,纤细的腰肢与手腕仿佛一掐即断,更添增了她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气质。
就像珍贵绘卷所描绘的古典美人,信二脑中幻想出方舞身穿华丽和服,头插金钿的顾盼回眸画面,嗯,一定相当适合。信二淡淡一撇唇,可惜眼前女子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做这打扮。
“这里不是你可以靠近的地方。”
听见信二这么说,方舞明显地将脖子一缩。“我、我只是想走出去。”
虽然没办法像帝释或是聿凯那般有模透对方心思的能力,但眼前女子所言是真是假,倒是不难察觉。
信二不吭气地朝卧房门外一站,目光朝房间一瞥。“从这出去吧,你鞋子也还放在樱树下。”
要相信他吗?方舞像只胆怯的小动物般觑著信二。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单凤眼,斜飞的双眉衬著他炯亮的黑眸,不但不显霸气,反而还给人一种平静、安心的感觉。不意与信二目光对上,方舞马上将眼瞟开、头垂下。不过他俊秀白皙的脸庞,已被她牢牢记在心房。
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庭中的参天古木一样。而大树下正是方舞平常最爱驻足逗留的地方,也是最能让她感觉放松的地方。方舞盯著他身上细十字花纹浴衣一边想,而当她心头浮现此一画面,她对信二的戒心也慢慢一点一点降低。
看著他,竟让方舞不觉得害怕。
原本揪握在胸前的小手悄悄放下,畏惧的大眼朝房门一瞟,突然一个眨眼,她已经快步朝门里奔去。进门之后她便发现男人说的是真的,通过宽阔的房间,外头便是庭院。
伊织信二站定不动地看著方舞消失在浓密的树丛里,正想将纸门拉上,却突然瞧见已拾回鞋子穿妥的她,远远站在树林一角朝他鞠了个大躬。
“还满有礼貌的嘛!”信二双手环胸,望著她跑开的身影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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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光子姨等人一摆妥餐台,信二突然说话:“我十点出门。”
蟠龙会虽为黑道组织,不过前人已严格规定,凡蟠龙五堂口皆不得以黑道买卖为生。为了应付蟠龙北堂运作的庞大开支,前任北堂主创立了一个业务跨演艺圈、俱乐部、餐厅与咖啡馆的事务所。在信二接手后,事务所的营运更是创下前所未有的高峰。
公司总部就设立在东京,六本木新城森大厦里。所以当信二人留在日本,他就得时常往返东京与箱根间。
“是,我会请司机提前准备。”光子姨答完后退下。
餐台上的餐点飘来美味的香气,手工制作的竹荚鱼干烤过后风味极佳,佐著圆润饱满的白米饭、爽口的腌菜与豆腐味噌汤,恰到好处的饱足感令人精神倍感振奋。
信二甫放下碗筷,眼角余光突然瞄见有个身影溜过。
他转头眼一瞟,原来是方舞。
说起方舞,信二想到昨晚他要底下人调查的资料他还没看。方舞对人奇异的畏惧教他颇感好奇,所以信二才难得地要人调查她。
只见他起身进入书房,怞出牛皮纸袋里的纸张一读,他眉心忽地一皱。
想不到女孩跟他有著类似的过去。
出生后不久,当时的小方舞就被人送到育幼院前遗弃,包裹著她的大毛巾里只塞了一张纸条,上头只写著
父:台湾
母:日本
请帮孩子取名为方舞。
她的个人资历只消一张纸就写尽。
信二发现,底下那一叠约莫十张纸,竟是她的病历。他抿起薄唇细读,这才发现方舞为何会对陌生人如此恐惧。
那是一个秋日,当年仍是小学生的方舞跟著同院的哥哥姊姊一块走回育幼院,就在一个转角,几个人不经意撞见跑去超商行抢的歹徒,为了逃月兑,蒙著头脸的歹徒竟随手抓了年纪最小的方舞当人质。
这事信二依稀留有印象,当年这件事闹得相当大。方舞被挟持后约莫三天,警方被一通奇怪电话招至一处荒废仓库,寻找到小女孩踪影。或许是因为受到过大的惊吓,被找到的小方舞只要身边出现男性陌生人,她便会吓得有如惊慌的小猫,飞也似地逃开。
叹了口气,信二将所有资料全部拿出去丢进庭院的焚物桶,一把火将它烧成纸灰。他抬头瞥向庭院,穿著黑色衬衫、洗白牛仔裤的小身影依旧挥汗如雨地辛勤工作,但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已和方才有了些许不同。
“少爷,九点半了。”光子姨站在纸门外提醒。
“我知道了。”信二应了一声,举步走回卧房更衣,手指才刚搭上腰上系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他抬头唤了声。“光子姨。”
“嗨。”
“那个方舞,她工作闲暇会像阿福伯那样,过来跟你们聊天吗?”
“根本不会。小舞怕生得紧,别说跟我们聊天,她到这一个多月了,就连过来主屋讨个水喝也不曾。”
“这样啊……”信二突然交代:“送壶热菊茶来。”
“是。”
热菊茶送上之后,信二拎著沉沉的铁壶与茶杯来到庭院。
十点钟,顶上太阳已见毒辣气势,只见仍蹲在庭院剪枝的方舞,头上已多了顶帽檐偌宽的草帽遮阳。
信二黑眸注视著她汗涔涔的侧脸。说也奇怪,一般人满身热汗会让人觉得黏腻讨厌,但在方舞脸上,那汗,却只会突显她的清柔娇瘦,他心里突然浮现一股想将她抱在怀里呵疼的冲动。
信二停在五公尺远处,朝她身影喊了声:“喂。”
方舞倏地转头,一见是他,遮掩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眸,瞬间闪过警戒。
“有、有事吗?”她垂著头站起身,神情局促不安。
“听说你从不进主屋讨水喝?”
“啊?水?有、我有……”她小手一指搁在旁边的透明水瓶。
信二眼一瞟,近一千CC的水壶如今只剩下不到半瓶。他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接,只见方舞脸上浮现淡淡红晕。
信二没开口方舞也看得出他想说什么……剩那么一点点……
“这给你。”不待她接下,信二主动将茶壶与杯子放到一旁石椅上。
方舞惊讶地瞠大眼。她一向不跟人亲近,所以打从她进来工作,她每天喝的水、吃的饭都是她一早从家里带来。有时水喝光了,她也会硬撑到下班之后,再飞也似跑回家猛灌。
现在该怎么办?
“我……”方舞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不敢冒昧地接受信二好意,整个人就僵在那不知所措。
瞅著她慌乱不安的表情,信二奇异地绽出了抹笑。
一望见,方舞眼一瞠。她不晓得原来人笑起来的样子,可以这么地好看……比她刚刚在修剪的白色桔梗更令人惊艳。不知怎么搞的,原本平稳贴在她胸口里的心脏,像是突然间挤满了嗡嗡嗡乱飞的蜜蜂,一下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候,光子姨在主屋那儿喊了声“少爷”,信二回头一扬手,丢下一句:“茶很烫,慢点喝。”说完即离开了。
方舞瞠直大眼一路跟著信二移动,直到见不到他身影,她才转回头,慢慢接近铁壶所在位置,一脸像看著什么爆裂物似的不安表情。
少爷为什么要送茶给她?鲜少接受他人好意的方舞实在无法理解。他跟她不太熟不是吗?
一颗小头左右四下张望,直到确定身边没其他人,这才悄悄用戴著园艺手套的手指触碰烫热的壶身。唔!她嗅嗅空气中,除了惯常闻的花香草香之外,还多了一股特殊的茶味。就像好奇的小猫,方舞绕著茶壶左转右转之后,终于忍不住月兑下手套,伸手斟了一杯。
透明的热茶倾注瓷白色圆杯,遂凝成一方小小青黄色湖泊,一股淡雅的菊花香气涌入鼻间,方舞捧起圆杯,噘唇啜了一口。滑过喉间的微苦甘甜,让人突然觉得神清气定、心神静谧。
“好好喝喔……”
喝尽杯中茶水,方舞转头看向主屋,宽敞庄严的屋舍一如往常静静伏立在树林里头。她带著一种虔敬的心情放下手中茶杯,再拾起手套戴好,重新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
“院长说过,接受别人的好意,就要去跟人家说谢谢,可是……”她一想到要去跟少爷说谢谢,又要看到他的脸,不知怎么搞的,她心头那群小蜜蜂,又突然嗡嗡嗡地蚤动了起来。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一边修剪著摆置在石台上的桔梗花茎,方舞边皱起眉头喃喃烦恼著。浑然不知陰暗处,有一双炯亮黑眸,正感兴趣地觑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