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告你别再跟著我,你跟著我都没好事。」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赶苍蝇。
「你在生气?」苍蝇不懂他为什么是苍蝇。
「难道还要脸上写字你才知道我有没有在生气?」这一跳,跳到他跟前,明明个子就是矮人家一大截,还耀武扬威得很。
这在旁人看起来肯定是男生很爱她,纵容她的嚣张,尤其对象还是纳日,这情景要是被安琪路跟安琪麦看到,肯定要收惊去的。
「我看不出来,不过——你眼睛亮亮的,脸蛋发光,我喜欢。」
白光瞪他。「你不知道我失业了吗?」
「我知道,这家出版社不要也就是了。」
失业就是没头路,没头路就代表没饭吃,没饭吃就代表事情大条了!
其实更大条的还不只这个,只是,她没力气去想,多想多烦恼,她到底逞什么强啊……好想哭喔。
「是人家不要我啦!」一通电话,不适任,前後不到十二个小时,作业快速,她被方奇美假公济私的踢出来,果然,铲除敌人就是要快狠准。
她要去劳工局举牌挂白布条抗议啦。
「我说,那家公司不要就是了。」
「是啊,不然能怎样?」他在安慰她吗?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
「真的不要?」
「不要,不、要、了。」
纳日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天半後,时尚杂志出版社被不明人士连根拔起,倒了;说清楚一点,也就是收购,然後关门大吉,结束营业。
连登报对读者大众致歉的机会都没有。
一点道理都没有对不对?
「道理」在白光身上,是她说了:不要,不、要、了。
所以,在业界有著金字招牌的时尚杂志就鞠躬下台,没——有——了——
这是後话,暂且不表。
「你害我失业,你要养我!」
纳日波澜不兴。「你那么容易给人养吗?」
「你猪头,不知道我现在正在气头上,随便应一下会怎样?」她跺脚,女人的志气她当然有,可是安慰一下是会怎样!
「好。」他说。
「来不及了。」白光摆手,失业人口心里好不踏实。
「说过的话不可以反悔。」
「那我刚刚叫你不要一直跟著我,你为什么不听?」
说得好像有多了解她似的,他们还认识不到三天两夜,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要找人养也是回家去赖给爸妈,而不是他。
呜~~衰啊!
她是猪头啦,不是早练就乱风过耳不动如山,又兼具视而不见的无敌功力吗?就因为方奇美的目标是他,就把千年功力毁於一旦。
可恶!男人长得帅,杀伤力绝对不输女人,挑拨女人的感情真是不费吹灰力。
好个倾城倾国,连她的头路也倾掉了,祸水!
「你真的不要我跟著?」
「厚,你听过泼出去的水收得回来吗?」——
小姐,覆水难收……好像不是这么用的溜。
「嗯,了解,我回家等你。」
这男人的种种越来越像道谜;而且,他打什么时候不笑了?本来人见人爱的女圭女圭脸罩著冷若冰霜的寒气,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但是~~回家,回谁的家?
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倒是立刻就清清楚楚了。
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迎面来了两辆黑色宾士,嚣张的不管黄线、白线就往路边一停,清一色穿著黑衣黑裤的男人们跳下车,将她团团围住。
「白小姐,你好。」带头的男人脖子挂著粗大的金项链,槟榔牙,不知道真或假的劳力士,满身纵横黑道的气息。
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的,谁好得起来?
「我不好。」不好、不好、很不好;有谁看到债主上门笑得出来的,没有吧。
「我好就行了,大爷我来收钱,拿来!」粗大的手心向天,五根指头有七、八颗金、钻戒,闪烁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上个月的已经给过了。」
「小姐,瞧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脑袋这么不灵光,上面的人说手头紧,所以提早几天收这个月的。」一堆人笑得低级,步步逼近。
哪有这回事,「你们出来混的,最重是信用吧,说话不算话,很烂耶。」
每个月都要受这些混蛋蚤扰,她到底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你骂我们烂?」
「哪有?」她揪著手臂,即使想脚底抹油随时落跑,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吸血鬼找不到她还是会去找她爸妈讨债的。
她承诺过要把债务担下来,她就要做到。
男人们冲著她越靠越近,难闻的气味也随之逼近,白光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全身油腻腻的男人,她几乎想呕。
她倒退,退进了一堵坚实浑厚的胸膛,忽地手腕一紧,被一种最轻柔的姿态拽到纳日身後,而他安静轻巧的顶替了她的位置。
「他们找的是我,不关你的事。」事情够复杂,她不想再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纳日气定神闲的看著这群叫「黑道」的人物。
这些人顶多是杂碎,连人物两个字也顶不上。
「纳日~~」
一股力量从他的大手传递而来,他……叫她闭嘴安静吗?白光由他线条性感的背看到牢牢牵住她的大手,这瞬间,她觉得站在她前面保护她的这个男人是座山。
「你想打架?先掂掂自己斤两效,小子,我们的拳头可是比你硬又多。」英雄救美啊,这戏码不是早退流行了,还有人白目的出来送死啊。
「我不会打架。」他很坦白。
他从小到大没打过架,一来,打架是粗鲁野蛮的行为,二来,根本不必要。
白光听得脸色大变~~不会打架逞什么英雄,真是!
至於那几个讨债打手则是嘿嘿大笑,每个都从腰际拿出不等的凶器来在手上把玩。
「钱我会想办法给你们的,你们不要打他!」白光著急喊出声音。
「这还差不多,不过,今天你可不能让我兄弟白来,给点走路工钱吧!」
软土深掘指的就是这样的人。
「我给你!」纳日冷哂。
「哈哈……拿来啊……呃,啊!」话说到这里,带头男子突然梗住,紧接著倒吸一口气,捣著胸口喊痛,双眼一翻,砰然倒地。
其他人不信邪,相对看了一眼,当他要不是心脏病发就是平常大鱼大肉吃太多禁不起太阳晒,脑溢血挂点了。
乌合之众成军,没有人管他死活,这年头日头赤焰焰,随人顾性命,义气这两个字很久不流行了。
第二号不知死活的人还没能走进纳日手臂长的范围,只见他双眼一翻,也把柏油路当床了。
一连倒了两个人,见鬼了吗?
後面的人乾脆一拥而上,单打独斗成不了事,就不信人海战术还不管用!
如意算盘打得精巧,但是,他们碰到的可不是任他们鱼肉的小老百姓。
纳日中西合璧的五官渐渐狰狞,女圭女圭脸依旧,但是狠戾残酷的煞气逐渐取而代之,阳光灿灿,却叫人遍体生寒,不愿也不想靠近他。
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双,可以成对,如果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人,纳日很乐意遂了他们集体自杀的愿望。
很快的,讨债集团的打手们都很公平的尝到「五体投地」敬畏大地的滋味了。
他们整齐的叠在人行道路上。
这年头乱丢垃圾是要罚钱的,他是很有环保概念的恶魔。
这一切,白光都看见了,她一步一步踱到人堆前面。
不费吹灰力气,摆平全部的人~~这种人还真的很不会打架耶!
说起来应该算他们的狗屎运亨通,这时间,恰巧上班族的人进了公司,天气的温度又破三十七度,连流浪狗都不知道躲哪去。
所以,路上空空如也。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幸好,她的声音还在,也没有软手软脚,更没有惊声尖叫。
跟纳日在一起,她的胆子似乎变大,疑问更多了。
「天气太热,都中暑了。」
「是喔。」骗……人,这些人要是中暑,她把头砍下来当雕塑品。
对於他的惊世骇俗,她只有一个疑问。「说实话。」
他冷静到几乎无情的吐出冰珠,「别瞪我,我不会打架,但是,一点都不奇怪,我会一些小魔术。」
这更扯了。
小魔术会把人的心脏捏爆?
这些人每个看起来都是心脏病发的休克模样。
白光迎著灿亮的阳光直视纳日,他平日好看圆滚滚的大眼此刻充满妖魅气息。
看起来,他们的交情并没有好到互相坦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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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骗人的吧!
给她一千万她也不相信。
好吧,一千万少了点,还不够还债,最好多加一点,换算成美金好了。
美国的大街魔术能把巨大的自由女神像隐形,可以让飞机消失,大街本人还能穿过长城,飞越大峡谷……但是,那些都不是纳日的魔术。
并不害怕,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但是,他们的交情没有好到百无禁忌的那种,就算哪天真的有了交情,每个人还是有不想给人知道的区域吧,她凭什么单刀直入的问人家你到底是怎么摆平那些人的?
「我有气功,在国外,这叫做特异功能。」
什么?她又不自觉的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吗?
一直坐在白光身边的纳日点头。
她脸上出现三条线,感觉有点狼狈。「那你可以把银行金库里的黄金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出来吗?」五鬼运财,是这么说滴吧。
「你缺钱?」
被催讨债务这么丢脸的事都被他看见了,想否认好像太晚了……算了,有什么好狡辩的,徐仲也知道她在帮家里还债,所以才看不起她的吧。
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一定不知道欠钱的滋味有多么叫人坐立难安。
「这是我的事。」
「是你问我能不能去搬钱的。」
瞥了他一眼,白光手握方向盘,水波点点的眸茫然望著外面的风景,细腻如玉的双颊没有一丝血色,她像个迷路、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小孩。
这让纳日胸口发热,奇怪奇怪~~连续看了她好几天一点都不觉得厌烦,要是可以看上一辈子呢?
「如果我想要你就会去偷给我吗?」
「会!」
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像是累了,疲倦的在尘世中当一条努力挣扎的虫子,她忽地伸出小手模了模纳日好看的脸颊,幽幽的说:「谢谢。」
有时候人很简单,只要一些温暖的话,那么一点真心就能让她在这滚滚红尘里继续支撑下去——
至於,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债权人是怎么来的?
就因为粱菱光要去美国读书;她有才华,拿起画笔的她就像站在山丘上指挥将士作战的将军,从小到大她赢回来的奖杯、奖状、奖品可以放一个仓库。
老爸也知道,用了阿公留下来的地贷了钱,把梁菱光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她压根没想到老爸借的竟然是高利贷。
三百万的借据不到半年利滚利,竟然变成了上千万的债务,她永远都记得老实的爸妈收到通知时被雷击中的样子。
她也记得两个本来乐观到不行的老人家因为著急付不出钱彻夜不睡,双双住院的窘境。
她更不会忘记气急败坏赶到医院时,老爸眼中的无奈。
一块地,在别人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从小跟上地相依为命的老爸来讲,那是爷爷留下来的祖产,没道理到他手里时白白给了高利贷集团。
她骂不出口——
是啊,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傻得去向无底洞的高利贷借钱?
她对那块土地,也是有感情的。
她很傻吧,傻的拍了胸脯说可以帮忙还债。
结果,她根本也谈不上优雅品味的生活如江河日下,省吃俭用,缩衣节食,好几年很不容易存下的几十万更是早就贡献给那些吸血鬼了。
她终於知道自己的天真了。
但是她别无选择。
就算再给她一次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吧。
三个姊妹里,就数她最平凡;没有大姊绿光的风采照人,还在读书就被好男人给定走了;没有么妹菱光的才华洋溢,可以光耀门楣,好不容易挤破头进了杂志社,想说可以帮上家里一点忙,现在……居然连工作也没了。
她要怎么把失业的事情对爸妈说?还是先不说吧,搞不好过个两天就找到工作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会怕我吗?」纳日模著方才被碰触过的脸,自从他十岁以後再也没有人敢随便碰他。
十岁的他就领有合格杀人执照,这样的孩子大家总是躲得越远越安全。
「什么?」她想心事想得太专注,忘记他的存在。
「我说……」他看起来有点生气,纤细的指头敲著玻璃窗,然後忽地转头,双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她。「你怕我吗?」
白光差点嗤笑,随嘴回应。「瞧你这副模样,比女孩子还细致,有什么可怕的?」
「我说的是刚刚。」
她一凛,噘嘴,笑没了,沉默了。
的确,她不想违背著良心说话,可是要怎么才能把她的想法完全的表达出来?
她的人缘不好,其实这要归咎她的不会说话和不善交际。
纳日才要发怒——
她竟然敢想那么久!
「你说你刚刚撂倒那一堆人喔?你干么问这个?很难回答耶。」
这问题就像二选一一样,她讨厌选择题。
人有许多种面貌,不能用全善还是全恶来归纳,基本上,他替她解围,她是应该心存感谢的,其实,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人根本就没办法用好跟不好、怕或不怕来论定,而且啊,她有哪次轰他回家他听过话的?
像这样随心所欲的人也不会在乎别人对他的想法才对。
「说!」
那是什么口气?白光一掌呼过去,「你难道忘记对姊姊讲话要客气一点?啊……我忘了,你比我老……嘿嘿。」
她竟敢打他,而且还打得很痛!
纳日拧眉,看似要发火。
「我拒绝回答那些有的没的问题!以後也不许再问这些没营养的话。」白光凑过来乌润的眼珠。
还没行动,她又说了,「你只是把那些人弄昏了对不对?」
见他点头,又接著说道:「也许,恶人总占三分利,像我这样懦弱的小百姓就是他们最想鱼肉的人,我想我的心底也栖息著恶魔,因为我丝毫都不觉得有什么该歉疚的地方,当然,我受的教育告诉我也不能为你的行为拍拍手说声赞,要是我说精神上支持你……说得过去吧?」
「以後有我保护你,不会有人敢再动你的。」
哼,总算说了句人话!
「以後不要那么偏激啦,弄得像肉塔,稍微教训他们一下就好……最好别叠得像汉堡堡,嗯?」会害她有好一阵子不敢点汉堡堡吃了。
「我尽量。」他允诺,以恶魔的名誉发誓!
当然,白光不会知道,恶魔是不会随便咒忏的,一言既出,千金不毁;还有,他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男人,他已经确定了他要的人~~
「你不用担心媒体,我会叫人打点。」
白光诧异。他竟然能左右媒体?那是怎样的势力?
「纳日,你到底做什么的?」
「你有准备要嫁给我了吗?」
「你有病!」
「除非你有决心要跟我在一起,要不然别知道比较好。」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似清水无害的眼睛出奇的闪亮。
她又心跳了下。
白光把车停在路边,诡异的对话,诡异的气氛,还是趁早终止的好。
她匆匆跳下车,「我去还人家衣服!」
做事要有始有终,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头路虽然没了,那些她出面去借的衣服、饰品、鞋子还是要拿去还。
虽然店家看她这么快把东西还回来是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几年,谢谢照顾了!」
「白光,你脸色不对,发生什么事?」几个比较亲近的店老板看她强颜欢笑,出於关心的问。
她用食指从颈子划过去,表情很逗,小舌头还夸张的吐了吐。
「真是遗憾。」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说得流利坚强。
「有空要来玩喔。」
「谢啦!」她撑著嘴角不给掉下来。
就这样坐在她拥挤的小车里,一家经过一家,纳日看著她对每个人鞠躬道歉,退到店门外,又上车、上路。
她忙著还东西,心里只想把漫长的今天给过完。
华灯初上,长街的灯一盏又一盏的亮了,绵延成瑰丽的人间,白天繁华热闹的阿勃勒这时候影影绰绰,风吹来,掉了一地的落寞。
「今天谢谢你了。」她还ㄍㄧㄙ著,顾不了又渴又疲累的身体。
终於还完所有东西,站在小车前,这才发现,她从早到现在滴水未进,就连三餐也忘了。
她累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累得口乾舌燥,甚至感觉到嘴唇快要裂开的痛楚,她看不清楚纳日眼中难得的清曼温柔。
他伸手……这样的动作不曾为谁做过~~用他比普通人还要修长的手指将她被风拂乱的发挽回洁白的耳边。
「晚安。」他说。
她怔了怔。
他的举动让人迷惑,接著突然手一抬捧住她的脸蜻蜓点水的给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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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白光马上打开电视切到新闻频道。
如常的刷牙、抹脸还用她最爱的粗盐泡了澡,扭大的音量里始终没有听到让她担心的那些事情。
她信了纳日。
趴在床上,抱著她最锺爱的Hellokitty浴巾小被,头埋在枕头中。
昏昏暗暗的小套房里漂浮著淡淡的月光。
人就是这么奇怪,身体越是疲累越睡不著,就算眼睛乾涩得要命,闭上眼不一会又打开。
她心乱如麻个什么劲?
因为晋升「中游」的一份子吗?还是冷不防被纳日亲了一口?
当下可丢掉的问题她绝对尽量避免,不去想被Fire的问题,省得把自己搞得凄风苦雨。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过~~吻呢?
已经漱口、刷过牙,嘴唇早就没有唇对唇的温润感了,他为什么吻她?
当时的她心烦意乱,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正确的做法应该给他狠狠一拳的。
他们认识不到几天,不曾拍过照片,不曾共度过情人节、耶诞节,或是彼此的生日……甚至连男女朋友的交往都谈不上。
他凭什么吻她?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外国人对男女的肢体语言向来生冷不忌的,那只是个礼貌性的安慰亲吻。
对啊,电视里那些教坏小孩的明星们不都大剌剌的在萤光幕上舌吻,纳日对她……就只是朋友上的「礼节」而已啦。
释怀了,心中却荡起一阵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失落。
别想、别想了,明天还要找工作,不管是报纸上或网路的人力银行,她都要找到工作,荷包里的存款不知道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