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到没话说的天气。
真不愧是德国典型的秋季气候。
对凡事都新鲜的亮亮来说,管它是不是冷的眉毛都快硬掉,冷的手脚不听使唤,光鲜亮丽的通衢大道,光彩十色的辉煌灯火,还是让人忍不住东逛一圈,西转一转,花去许多时间。
不过再高雅的美术馆、精致的喷泉,跟菜市场萝卜有得比的遗迹……到后来,她举双手投降──真的是太多了,多的叫人眼花撩乱,几乎麻痹,多到……看不下去。
也幸好她已经来到聂卡河畔的红顶木造乡村啤酒花园,古老的石板路,布满四季鲜花的房舍周围,普通至极的外表,站在外面,实在看不出来餐厅里面有客人,一旦推门进去才发现人山人海,满满的客人,要不是舍秘书从人堆里钻出来对著她招手,亮亮知道凭她的本事绝对别想杀出重围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找到座位。
亮亮跟著舍秘书坐进靠河的座位,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对面巷道的风光还有水光掩映中的舟子。
她被冷风冻的通红的脸蛋里在镶了兔毛边边的披风帽子下,就像格林童话中的人物。
拿下保暖的手套,掀开连身披风帽子,可爱的蝴蝶结下是两球白兔毛。
这是前两天袁畿特地空出时间带著她跟婆婆去逛街买的。婆婆的好品味就是品质保证,而身为女主角的她呢,只负责听从命令换这件、换那件,然后换家……这样。
“哈哈,我没想到你会请我吃饭,有点意外呢。”亮亮不讳言她知道舍秘书并不怎么地喜欢她。
不过人在异地多交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的好。
“我不想废话……”
“好哇,我看看要吃什么。”餐馆的菜单就印在墙壁上,虽然看不懂德文,但亮亮的眼睛望来望去,别桌上的食物看起来都很好吃呢。
“我是说──”
“我要烤香肠、香蒜猪脚各来一份。”这可是德国有名的美食,不吃吃看怎么对得起这趟旅行,当然德国辣椒也要双倍。
“亮亮小姐。”为什么他的无力感这么沉重?自从遇见这东方女人以后每次说话都被自动消音,对不起──这次,没有了!
“你要吃什么?我顺便帮你一起点。”
“-,我要来一份绿芦笋女乃油……不,我不是来吃饭的。”他差点又受到魔鬼引诱忘了正事。
“不是来吃饭?啊,我懂了,舍秘书,你真好心,你怕我在家无聊对不对,特意来陪我说话的对不对?”
完了!误会好像更大了。
“亮亮小姐,我知道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家总裁要‘嫁’给你的事情并不是真的,那只是权宜之计。”他一口气把柠檬开水喝个精光。
不应该的事情就不该放任它一直发展下去。
这个女人配不上他家总裁。
而他,今天就要来当慧剑斩情丝的那把剑,呜……牺牲太大了。
坏了人家的姻缘要倒楣很久的耶。
“你说什么我不懂。”她掀起疑惑的眉头。
“我家总裁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子,也是集团最高的领导人,亮亮小姐,你认为以总裁的身价家世,怎么可能自贬身价的跟你在一起。”
“那不要紧,换我嫁给他不也一样。”谁嫁谁有那么重要吗?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嘛……
他……好想去撞墙壁喔!他的措辞学以前还拿过高分,怎么到了她面前就不管用了?
“亮亮小姐──”
“我说过很多遍,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她一向很亲切,可是舍秘书老是喜欢把距离拉的远远,这样怎么做朋友?
他不自觉的磨牙,不敢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变身为不顾一切的大野狼,大声咆哮。
他用手爬乱一头油亮的整齐头发,咬牙……切齿。“当初,总裁受伤又怕对方继续派人追杀,也为了不让媒体继续追逐──你也知道,名人是没有自由可言的,几位老板们商量的结果,决定让总裁到安全地方去养伤。”
亮亮有些明白了。
“你根本不是请我来吃饭的。”她那抱怨显得好无力,也多余。
“是的。”
“你要我弃权?”亮亮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有什么竞争能力吗?”舍秘书咄咄逼人。
“嗯,说的也是。”她真想替自己拍拍手,居然还能平心静气。
其实,她是被舍秘书打下来的雷劈到不能动弹。
既不能生气,流泪也不是她的强项,还能怎么办?
她把餐巾从膝盖拿起来放回桌面。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舍秘书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表情,突然深切的同情起她来。
但是,再多的同情都无济于事──云跟泥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不客气。”
“那,告诉我,现在,那个姓袁的人在哪里?”
呃,怎么口气又不一样了?
“公司……今天有好几家公司的贵宾来拜访,总裁正在款待他们。”
“他还有心情招待别人,哼哼,那我也应该用力的款待他才对!”没有把那个姓袁的修理的金光闪闪,她邬亮亮的名字倒过来写!
直接抓起手套,她怒发冲冠的冲了出去。
而老天像了解她的心情,天空竟下起雨来。
外面茫茫的雨很快的吃掉了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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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师问罪的人被挡在电梯门口。
今天的计画中并没有要见袁畿这一项事情,所以亮亮自然不可能把ID卡随身放在包包里。
轮班的警卫没有见过亮亮自然不肯接受她的说辞,打死也不肯让她闯进任何一家公司行号。
这幢大楼中的任何一间公司都是大企业,就算一只蚂蚁……一个不起眼的东方女生也不能放生。
“对不起,我会付你医药费的。”她抱歉的说。
警卫还没反应过来,鞠完躬的亮亮面无表情的发难──扬腿,一脚把保全踢到柜台旁边声吟。
拿了警卫的晶片卡,亮亮没有丝毫不安,已经被怒火烧焦脑袋的她进了电梯,咬紧了嘴唇,目光凶狠的盯著上升的楼层,直到叮咚声响传出。
她一出电梯,在办公室大门口刚好看到袁畿跟几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走出来。
她大字站在门口,杀气腾腾。
袁畿怔住。
她脸上陰晴不定的表情是怎么了?谁惹了她吗?
“姓袁的──”她咆哮,恨不得把袁畿拆成几大块丢进马里亚那海沟,永远沉入地球的水沟缝里去。
几个企业家被她火冒三丈的样子吓得软了脚。
明明是个可爱的东方女生啊。
“亮亮……”袁畿不懂她全身的火焰从哪来的。他看见的是她被雨浇湿的肩膀上一络一缯凌乱的湿发,她好狼狈啊。
“不许叫我,以后都不许!”她狂叫。
“对不起,我……处理一下家务。”不得不向各家老板告罪,她看起来气的不轻哩。
“你怎么了,全身湿淋淋,掉进喷水池了吗?”他好声好气的问。
亮亮心中一痛。可恶,他还嘻皮笑脸!
她踱脚旋身,瞄准袁畿的胸口,准备狠狠踹他两脚先消气再说。
哪知道袁畿轻松的托住她急击门面强劲的力道,闪过她迅速而凶猛的腿踢,然后把她整个身子搂进怀抱,低下头在她耳边吹气。
“你发那么大脾气,谁欺负你了?”
他还敢厚著脸皮问!“就是你这王八蛋,你这该死的骗子,你为什么不去骗别人……呜……却来骗我?”她怒不可遏的音调到后来走音不说还狠狠的哽咽了下。
袁畿把她钳制住──不只双手,双脚也不能动弹一下。
原来他这么强……自己还不要脸的说要保护他,这下,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制住了她,原来……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亮亮本来就被雨淋的苍白的脸更不见了血色。
她的眼浮上一层雾气。
“亮亮,你讲理好不好,我骗了你什么?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绝对招认,但是没有的,你也不能随便诬赖我。”他尽量放缓语气不去激怒像头母狮子的亮亮。
她气得哇哇叫,“你还有脸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什么不去撞墙壁!”
她口不择言的要他这未婚夫去自戕……他用指月复抚上她因为气愤而红咚咚的小脸蛋,冷静的想要把事情弄清楚。
“要是撞墙能让你气消,我会考虑。”
“你这王八蛋加三级,你利用我躲避那些该死的记者狗仔队,你把我当烟幕弹,你根本不可能嫁给我,你从头到尾只是把我当猴子耍!”
听完,袁畿沉了脸。
“你这些话从哪里听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是利用那样的时机,但是我没有利用你。”
亮亮震惊的傻了眼,他竟然这样玩弄文字!
她愣住很久,僵硬的身体也忘了要挣扎,茫茫的眼波从袁畿那张她怎么看都不厌的脸转到地板,再从地板看向自己的脚尖,脑子一片空白。
袁畿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本来怕她用力挣扎而制住的手也不再使劲。“亮亮,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叫人送你回家,我们回家再谈,可以吗?”
都到这样的节骨眼了,他还是以工作为重。
对呀,她来了好些天里,除了落水被子弹打伤那几天,他每天也是清晨出门,不到晚上九点绝不进门的。
她还傻里傻气的没有感觉。
他只是敷衍她而已。
“回家──是该回家了我。”
袁畿没有发现她的表情比刚刚更不对了,他以为亮亮接受了他的安抚招降。
“亮──亮!”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亮亮的口气平和不少,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她的眼眶干的像死鱼眼。
“你说。”见她不再发狂,他心中安稳了些。
“你说要嫁到我家来只是说著好玩的。”
“我是真心的。”
“哈。”她冷笑一声。
袁畿一个头两个大。
“我来了那么久,你还是不曾跟婆婆提过这件事,一次都没有。”其他的事她都不计较了,唯独这桩,她想从他嘴巴听到不一样的。
“亮亮,在这里我没办法跟你详细讲,你等我回家,我会陪你好好说清楚讲明白的。”
“是吗?”她的声音像闷在水中,没有起伏。
“是的。”他梭巡著亮亮的眼眸,但她别开了脸。
“放开我。”她如女王般命令著!
袁畿听话的松开手掌。
亮亮走了几步,她头也没抬,尽管努力控制情绪,但声音还是发抖,伤心难平,她爆发力十足的旋转过头朝著袁畿怒叫,“姓袁的!我恨你!”声嘶力竭。
吼完,她如子弹头般的冲过许多人,踢开拦阻她的桌椅,钻进刚好停在这一楼的电梯,身形消失。
袁畿追到电梯口,眼睁睁的看著电梯数字直直落,一拳敲上大理石门面,平常的什么冷静、什么沉著一概随著亮亮撂下的话全然无踪。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搞的如此心神大乱。
“袁总裁,我们继续刚刚的研究吧。”有人支支吾吾的走过来。
在商场上打滚又能成为个中翘楚的大老们心中都有一把尺──这尺,可以随时度量事情的重要性,在衡量之余,钱,自然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它的重要性,更何况他们谈的可是大笔大笔的进帐。
人算什么?女人,连算都不用算!
有了钱财,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我要去追她!”袁畿几乎把另一台电梯的按钮按到冒烟,电梯门一开,他头也不回的撇下那些人。
可冷清清的街道上除了路灯还有那些万年不变的古迹,什么都没有。
亮亮早就不知道冲到哪去了。
“亮亮,邬亮亮!”他粗哑的叫声只是惊醒了不知道在哪栖息的鸽子振翅乱飞,捣的月光破碎。
阜车仑
“小妹妹,你是大陆妹还是日本人?一个人蹲在大街上做什么,乌漆抹黑的晚上有很多坏人喔。”
听听,像不像诱拐小孩的人口贩子说的台词?更叫人狐疑的是他的声音细致的不像大人。
“我不是小妹妹……”亮亮粗嘎难听的嗓子好像历尽风霜。而那人是刚出生的小雏鸭,她是老鸭子……简直没得比。
“不是小妹妹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晚啊,你终归是女生嘛。”
“别管我,走开!”
“人家一片好心。”喃喃的抱怨,撒娇又甜蜜,眼看他眼睛眨了眨就浮上一层水气。
“走开!走开!就当你的好心被狗咬了。”亮亮才不领这情。
受了惊的人忍住想哭的冲动,脚步声离去了,不到一会儿工夫又折回来。“你别又凶我,人家只是想问问,你的国语讲的很好耶,你是台湾人吗?我跟你是他乡遇故知喔,你说世界是不是很小啊。”
人家、人家,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哇……你,别拿脸贴得那么近。”人吓人比鬼吓人更恐怖。
他在喷泪。
“你一定有著很可怜的身世,我刚刚走开,越想越替你觉得悲哀。”说时还不忘怞噎两声。
妈啊,她哪里悲哀,她只是气愤的想杀人,莽莽撞撞的跑回袁家拿了护照钱包又跑出来,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是,夜深了,别说飞机没了班次,连机场的过境饭店也打烊很久了。
她只好重新出来流浪。
“到我家去,我很欢迎你。”至于家人嘛,那几关应该没什么难过的,就算户长有意见,他硬著头皮撒撒娇……多半不会追究。
亮亮心情本来就很恶劣了,这个穿了件大风衣,要脸没脸,要身材看不见身材的苍蝇又一直在她旁边嗡嗡叫……简直是烦死人了!
“我警告你!惹火了我会很难看!”被冻的快要变路边尸骨的身体快要失去知觉,她超想拿这葛葛缠的人来暖身体!
说完,亮亮离开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的喷泉边。
他完全感觉不到亮亮想揍人的怒气,眼巴巴的还是跟上来。
“喂,小妹妹,我买了黑森林喔,我看你的肚子叫了好多次,我分一半给你,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啊。”他只爱吃这家的黑森林蛋糕,可是天黑以后家里的那批恶势力通通不许他出来,他只能用偷溜的。
亮亮越走越快!
他差点跌跤,还是奋力的追过来,嘴巴还是叽哩咕噜个没完。“你知道黑森林的好吃不是在上面那层厚厚的巧克力喔,是蛋糕夹层里面的黑樱桃……小妹妹!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
蛋糕本来就很重了,风衣也不是他的,要出门嘛,所以就随便偷了户长大人的衣服──哎呀,不合身的衣服真是绊手绊脚。
亮亮非常用力的停下脚步,她真是受够了!
“小妹……”以为亮亮终于愿意停下来等他,喜孜孜的加紧脚步凑上去。
巴上来的脸正面迎上一记右勾拳。
“啊,眼睛好多星星-──”蛋糕掉了,脚软,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