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农民历上写着吉日,宜祈福纳采嫁娶修造动土移徙入宅。风静起很慎重其事的在几天前就看好日子,因为没有多少家具,他吆喝属下半天工夫就搬空了小公寓。
那时候的梁心愿还在送货的路上。
「妳只要负责美美的走进屋子就好,其它的我来。」电话中风静起要她安心,搬家只是小事一件。
「我送货到芦洲,一个半小时后再见了。」
按理说是美好日子,应该一切心想事成,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能顺遂的。她承认自己心急,急着要回去看看房子被那群大老粗弄成什么样子。虽然知道这台快进资源回收场的老爷车迟早要出问题,却意料之外的给停摆在马路上,更糟的是后面的车砰地就撞了上来,左侧的车也险险A过来,她除了惊吓,还被那台看起来很金贵的车子的车主给痛骂了一番,就算她拚命的道歉都没用。
「哼,我就知道是女人开车。」
「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话还得了?」
这人对女人开车有很深的偏见。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不属于两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刘先生。」刘天禹,华映纸厂的小开,身价千万。
出事的当时他刚从对街的咖啡厅出来,一看见大马路上的梁心愿,立刻跟朋友说了声,人很快的过来。
除了合作关系,他一直不遗余力的追求她,如今有机会英雄救美,当然不能错过。
「你是这女人的谁?没你的事到旁边去!」中年男人一脸剽悍,得理不饶人。虽然她无预警的停车有错,这男人也嚣张过头了,梁心愿的忍耐快没了,开口想反击。
可要出头的刘天禹不给她机会,他用男人对男人的平等姿态,拿出上面印着头衔的名片,一口承诺赔偿他昂贵的维修费用,他的阔气让对方很满意,很快,连警察都没有叫就达成和解。
梁心愿一肚子闷。
真要说,那中年男人车速过快,并没有保持行车距离,凭什么只有她要认赔?
还有这个刘小开,梁心愿压根不想欠他这个人情。
「刘先生谢谢你,钱我会还你的。」不管愿不愿意承情,道谢是一定要的。
「哪里,妳跟我这么客气,我们认识这么久妳还不肯叫我名字,我还满失望的。」
「我……」人一放松下来,小腿一股撕裂的痛这才袭上心头。
「怎么了?啊,受伤流血了。」她白皙的小腿肚被不知名的物品刮伤,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起来颇为狰狞。她的伤其实不只有小腿,由于车子猛力撞击,她的喜美没有安全气囊,用力往前碰撞的那一下力道还满惊人的,只是她急着要下车探视情况,没时间检视自己到底哪里受了伤,现在事情解决了,痛感神经这才开始发挥起作用来。
「很严重,这一定要看医生。」
「刚刚明明还没有。」平常习惯穿长裤的她今天心血来潮换了件热裤,这下可能要留疤了。
「我送妳过去,车子就先放在这里,反正这车……大概也不会有人看上眼。」
「不必麻烦你了,我会联络车厂的人来拖吊,顺便请他们送我去诊所就可以了。」
她的拒绝很明显,情愿让修车厂不熟识的人送她去医院,也不让他这翩翩公子护送,这让一心想讨好美女的刘天禹有点下不了台,脸色不太好看。
「心愿,妳知道我对妳有好感,不过我绝对不是那种会趁机揩油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就麻烦你了。」以后还要做生意,不好拒人千里。他面色稍霁。
于是双B车载着她,香车美女一路来到了医院,然后花了二十分钟包扎,刘天禹坚持要她作断层扫描,这一拖延,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她才能从医院离开。
一事不烦二主,她索性让刘小开送她回家,因为除了腿伤,一开始并不显著的瘀肿还有擦伤都跑了出来,这么一来她要是坚持叫小黄还是搭捷运都将免不了被注目的命运。
再则,那个热血男人也不会点头的。
「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真的麻烦你了。」在小洋房前面下车,她再次道谢。
「妳什么时候搬家的?这房子还真不错。」刘天禹满惊讶的,这地段,房子看起来虽然只有七成新,价钱应该很可观。
她什么时候赚这么多钱了?
那间小公司不可能有这种盈余的。「这有点复杂,改天有机会再说。」她跟刘天禹的交情还不到把自己的家务事摊开来说,要解释她跟风静起起起落落的感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完,不如不说。
「也是,妳人都不舒服了我还问这些有的没的,赶快进去休息,有事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吗?」依依不舍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按理说应该请你进来喝杯茶的。」现在的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
「没关系,我知道妳状况不好。」他一向很有风度,尤其在心仪的女人面前。
他维持着风度把车子开走了。
梁心愿转身还未举步,有张精致女圭女圭脸的女孩打开了大门探出半个身子,一身异国风情的衣着装饰叮叮当当的惹人注目。
梁心愿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家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精致的女圭女圭?
「妳一定是心愿姊姊吧,妳好狼狈喔,出了什么事吗?」女孩躁着不甚流利的中文问道。
「妳是谁?」人漂亮连声音都很清脆。
「我叫Vivi。」
「妳知道我?」
「如雷贯耳呢,Arthur每次给我打电话聊的都是妳,说妳这样那样的,妳叫我怎么不好奇?」
Arthur,梁心愿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才想起来阿瑟是风静起的英文名字。
这女孩绕了一大圈就是不肯坦白说明她跟风静起的关系。
她腿痛人累,实在不想在外面跟一个陌生人迂回的套近乎。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出了点意外,不方便站在这里跟妳说话,先进来吧。」
她瘸着腿,不是很方便的进了门,里头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家具倒是都在该在的地方。
「他们都上哪去了?」顾不了什么来者是客的礼节,她拐进厨房拿杯子倒水,一口喝下,干涸的喉咙好不容易得到滋润,整个人这时候才真的松懈下来。
「大家都出去找妳了,Arthur叫我留守顾家。」她言笑晏晏,大大的水眸盯着喝水的梁心愿直看,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很简单的女人,她看不懂眼前的人到底是凭着哪一点成为阿瑟的女人?
「找我?」
她赶紧把手机拿出来看,要糟!居然是没电状态,她消失两个多小时,一时忙乱也忘了要打个电话通知他,难怪要去找人了。
「他会不会生气啊?」完全的垂头丧气,今天不是什么良辰吉时,根本是天狗黑星日。
「妳会这么想还不算太晚。」比冰块还要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在她身后。
梁心愿赶紧回头,她狼狈的样子全落入风静起眼底,原本已凝聚的风暴瞬间化成着急,他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紧张溢于言表。
「发生了什么事,妳全身都是伤……」他的表情比凶神恶煞还要恐怖,然而一双手却珍而重之的仔细检查她的状态。梁心愿莫名的想哭,出意外时的坚强来到心爱男人面前全部化成委屈,她咬着下唇,就怕一开口会狂哭。她的忍耐看进风静起眼里,他用指月复轻擦她的眼眶。
「傻女孩,想哭就哭,在我面前妳什么都不需要忍耐。」
「我才没有哭。」是赌气的,还包含着浓浓的撒娇味道。
「是是是,只是眼眶有点红,从外面回来,风砂吹的是吧?」
确认她看起来惊人的伤势大部分都只是轻微的擦伤后,风静起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接着一把抱起她。
她呀了声,只能抱紧他的脖子。
「妳需要休息,等休息过了要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说。」
看得出来她的伤势都是外力造成,他稍微安了心。
她没出声,点点头。
抱着一个人在怀里,风静起依然健步如飞的上楼进房,把梁心愿安置在早就布置好的主卧室大床上。
「我收了个小弟,以后就让他去送货,妳别再开那辆老爷车满街跑了。」他没有即刻走开,反倒进浴室去拎了条热毛巾为她擦拭弄脏的脸蛋,接着动手为她月兑衣服。
「这样可以吗?」她的想法还在收小弟这件事上面,压根没有注意到风静起的动作。
「他跷家,还没满十八,我们不能用这么小的小弟,让他帮妳送货,有了人生经验,他才能有收获。」她就像温驯的猫,要她伸手就伸手,额头的青紫更显出一股令人心疼的柔弱,让他无比动心。
他很想趁人之危,不过,这时候不是好时机,她需要的是休息。
他露出朦胧的微笑,从干净的宽大衬衫拉出她的发,轻轻放在唇边亲了下,充当报酬。
「这件事让我再考虑一下。」倦意终于爬上四肢,涌上眼皮。
「没问题,不急,什么事等妳醒过来再说。」
枕着柔软的大枕头,看着为她忙碌的男人,听着他宛如催眠的好听声音,她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理会,只感觉到有个高大令人心安的人影在她身边,如守护神。
确定她睡着,风静起沉沉的注视她很久才离开房间,楼下等着他的是很自在高高跷起腿来的女王,还有不知道要把脸摆在哪的大鸟。
「Arthur,她没事了吧?」连忙改变姿势丢下杂志迎了上来,薇薇问得漫不经心。
他没理她,面向罗大鹏,「你去通知说人回来了,叫弟兄们全部回笼。」
「是。」可是这位大小姐呢?他用眼神征询自己的老大,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挡在这里,这位大小姐大概就冲上楼去了。
男人白目了不起被说成神经大条,女人要是白目,只会坏事。
「这里没你的事了。」
大鸟知道老大不需要他,点了点头下去办事了。
「我送妳去饭店。」风静起淡淡地说道,提起她放在窗边的行李箱。
「为什么?人家要住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房子吗?」她娇慎着,整个人差点偎了过来,可是看见风静起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不敢造次。
「人家学校放暑假,好不容易来找你,你把我丢在家里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我去住饭店,你有没有一点人情味?」
她的到来应该是充满惊喜热情的不是,凭什么她受到的待遇这么差?
她是千金小姐,从小父亲把她当掌上明珠那样的养着、灌溉、爱护,明明在美国的时候阿瑟也很宠她啊,怎么换了个地方态度差这么多,这样她好受伤啊!
「妳来的不是时候。」
「什么叫我来的不是时候?」咄咄逼人也是大小姐的特色。
「妳走还是不走?」他的温柔是看人给的,对待刁蛮的千金小姐也别想他能客气的起来。
「你不要忘记,你的命是我爹地救的,你本来就应该要对我好,你的态度这么差,小心我回去跟我爹地告状!」幼稚又无礼的口气,好像她是撑着天的那个人。
「是谁跟妳这么说的?」风静起挑起了一边眉,随后邪气的眼瞇了起来。
金恩是他的救命恩人?
「大家都这么说,要不是我爹地在查德舍身救你,你可能连小命都没有了。」人家对她的好要是没有到达她想要的标准,漫天的谎都撒得出来。风静起没解释,他静静地把行李箱放下,启唇。「盛夏,送这位小姐去饭店。」
他连旁人眼中最基本的义务都不愿尽了。
薇薇自尊心大大受挫,带着心虚的眼看着风静起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脚底生凉,他不笑也不怒,但非常冷,让人相信这种无形的温度能够冻死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当然,那也包括她。
她会不会太自以为是,干了蠢事?
她不会有答案,因为自她被送到饭店,到后来不得不离开台湾,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风静起一面。
身子很重。一觉醒来,感觉也跟着苏醒没错,但是平常轻盈的身体此刻却好像灌了铅,挪了又挪才能顺利的下床。更糟的是进了浴室发现出血,是大姨妈来了吗?
但日子不对。
「心愿,妳醒了?我煮了干蚵稀饭,赶快出来吃。」下楼去拿东西又上来,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的风静起找到浴室来。
玻璃门被打开了,梁心愿白着一张脸,捣着小月复,雪白的睡衣下襬沾了点点猩红。
「我可能要去一趟医院。」她费尽力气开口,眼里都是茫然。
风静起专精的虽然不是妇科,但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拿了外套包裹住她,立刻送医。
他生命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救人,一旦事到临头,需要救治的人变成他身边重要的亲人,他也像一般男人那样会忐忑,会不安,甚至在医生替梁心愿诊治的时候想冲进去全程监控。
「首先,恭喜尊夫人已经有八周的身孕。」风静起还没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幸亏送来的早,出血情况已经控制住,为了大人跟小孩的安全起见,建议留院观察一周。」妇科医生轻描淡写的道。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身体一向很健康。」
「风太太在到院之前有出过意外事故吧?」她身上的外伤还很明显。
「是。」
「那就是了,孕妇最好凡事小心。」
「我太太人呢?」他担心的、悬在心上的只有梁心愿。
「护士已经先把风太太送进病房,你可以去看她了,孕妇前三个月需要注意的事情护士小姐会详细向你说明……风先生……」
医生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这位先生……医院禁止跑跳……」医生想出声提醒,哪还见得到人影,他不禁咋舌,好快的身手,不知道这位风先生从事什么行业?风静起激动的来到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梁心愿时,所有激昂的情绪霎时沉淀了下来。梁心愿听见开门声音,睁开眼睛,脸露微笑。
「医生说妳怀孕了,我们家要多添新成员了。」
「你不喜欢?」他的脸很沉。
婚后他们一直有避孕,所以即使结婚三年她的肚皮也没有消息,再度重逢后他一直很热情,经常狂野的忘记要戴套子,她也来不及提醒他,这孩子……他不会讨厌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还没有办法想象他的模样,再说他还没从妳的肚子里出来就先找麻烦,以后见面我一定先打他再说!」
梁心愿好笑的摇头。
「哪有人这样当爸爸的?」
「所以啊,他最好有自觉,乖乖的待在妳的肚子里别捣蛋。」看着她还平坦的小月复,他很难相信以后会有个活蹦乱跳的小鬼从里面出来。
「好可怕的恐吓。」她拍着胸口佯装害怕。
「妳归我罩,他也得听我使唤。」
「最好这样啦。」说得信心饱满,到时候不知道是谁听谁使唤呢,君不见女儿奴、儿子奴可是满街跑呢。
「那……」她睁着渴求的眼睛。「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医生说要留院观察几天。」
她脸垮了。「不行,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公司那边我什么都没交代……」
风静起制止她。「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身体养好,没有什么事情比妳的身体还重要,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风静起言而有信,回到天堂的他很快宣布今年度的员工旅游提早举行,另外,旅游地点是欧洲一月游,机票、住宿全部免费。
哗,这简直是空前绝后的福利大放送,他们只是一家小公司耶。
每个人都乐到说不出话来,就连向来最饶舌的小P也傻了。
这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康啊。
「那心愿姊呢?」总算还有人有良心。
「她怀孕了,要安胎。」风静起顺便宣布好消息。
「双喜临门!」一群人互相拥抱尖叫。「叫心愿姊多生几胎,搞不好下次我们可以去南美洲。」
贪心的人激起公愤,捱了橡皮擦、铅笔的攻击。
风静起丢下了震撼弹后匆匆赶回医院,这中间他回家一趟替梁心愿整理了换洗衣物,为了不让她住院的时候觉得无聊,书本、随身听这类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他都带上了。
当梁心愿看见大包小包被大鸟流水般搬进来的样子傻了眼。
「我过几天就回家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在这边住到生产吧?」
「总是以防万一。」
他连她最爱的描花骨瓷杯都带来了。
风静起一天中会在医院跟公司来回三趟,晚上就睡在病房附属的小床上,梁心愿的三餐也由他打理,就算事情多到分不开身,他也会吩咐大鸟在她身边守着,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梁心愿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感动。不过,感动也有用完的时候,当他大男人主义发作,走火入魔的时候,梁心愿的感动就全跑光光,恨不得不要这个老公。
为了安胎被困在床上的她再怎么能忍,也到了受不了的时候。
「拜托你啦,我就在走廊上逛一圈就好了。」已经是最低限度的请求了,她都整整躺在床上三天,让她稍微下床走动一下又不会怎样。
「不行!」头也不抬的人正在对付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的行动办公室几天前搬迁到医院来,由于住的是VIP床位,院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就一下下,你不让我下床,我每天在这里躺得快要发霉了。」她低声下气的哀求。
「我帮妳按摩。」他自有主张。
「风静起!」她生气了,又不是在坐监,连一点自由也没有。「我要下床,我要散步。」
见她动怒,风静起总算愿意让一小步。「就在房间转几圈。」
「暴君!」
「要不要?」
「我……」
「不要就算了!」
看他马上要收回,梁心愿连忙阻止,生怕连最后的机会也消失,她笑得巴结,「要……我要,我在房间转圈圈就好。」
她开始不看好自己将来待产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