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武叙鈜和初家宁几乎都是在欢笑声度过的。
清晨,他们在百啭的鸟语啁啾声中醒来,携手攀爬上那个唯一未被枝丫覆盖的洞口,共同迎接东升的旭日,在金色光辉的亲吻下,一齐喂食成群的飞鸟和元元,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
酒足饭饱之后,初家宁便鼓励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起来,从自己小时候的种种,直到长大至今的生活点滴,都如数家珍,钜细靡遗的说给最佳听?的武叙鈜听。说完自家的事,她又滔滔不绝,像古时候的说书人在说书般,把自己十八年来的所见所闻通通说给武叙鈜分享。
间或,她进会穿插的描述「云岗」里边的一景一物,以及洞外的无边风月。
武叙鈜很快就发现,这个小讨厌之所以如此喋喋不休、聒噪不已,除了本性使然之外,还有一个令他十分撼动的原因──她想代替他的眼睛,将她所见过的一切说与他分享。
冲着这份没有任何杂质的真挚情意,武叙鈜从未抱怨过初家宁的聒噪,反而把她的「噪音」升华成「天籁」来听之。
另一方面,武叙鈜也着实喜欢她的活泼和旺盛精力,正因为她的喧闹静不住,让他暗无天日的枯燥生活,添增了几分盎然生意,不再像片荒芜干涸的沙漠。
再者,见不着佳人容?的他,除了双手的抚触之外,就只能凭借着声音去感受、去想象咫尺佳人的容?。
凡此种种,让武叙鈜格外钟爱而珍惜每一个早晨的「倾听时光」。
午后,他们会一齐躺在「月光湖」湖畔的石床上小憩,元元自然是赶也赶不走的电灯泡。
小憩完毕,他们会像两尾最爱戏水的鱼儿般,双双跳进「月光湖」中嬉戏。一下子比赛游泳,忽会儿又换成打水战,转眼间又潜入湖底看看谁的潜水功夫了得。
间或,在初家宁坏心眼的怂恿下,两个人还联合起来欺负元元,吓得元元四处逃窜,不过元元倒也乐在其中,百玩不厌。
当黑夜来临时,他们便在星月交辉的夜色中,低喃着属于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和缱绻缠绵。
聊到倦了、困了,两人便共枕于「月光湖」湖畔的石台上。然后,在酣睡中共同迎向下一个晨曦的到来,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恬适惬意。
在这期间,初家宁发现,红门的人就如武叙鈜所言,平均一个星期就会派人从她当初滚落的洞口,投掷大包小包的食物进来。本来就已过多的食物份量,自从她加入「云岗」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暴增少说三倍。那堆成小山的食物,就算给十个大胃王吃都嫌过多哩!
因此,初家宁对武叙鈜的身份和来历愈来愈好奇,她敢断言他一定和「红门」有着很深的渊源,而且,他会被囚禁在这个「云岗」三年,一定有着极?重大的原因,那原因一定又和「杀人狂」以及他眼睛失明之因扯上关系。
奈何,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或者采取正面进攻,武叙鈜
都有办法闪躲到底让她每一次出征都无功而返。
然而,初家宁的字典里什么都不缺,就独缺「死心」这两个字,所以,她一点也不气馁;反正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终有一天,她会问个水落石出的。???这一天,是初家宁来到「云岗」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望月,皎洁无瑕的银色月光,将月光湖畔的月光草照耀得比平日还来得熠熠生耀,耀眼动人。
但是,正在大动肝火的初家宁却没有那个闲情雅致欣赏那良辰美景。只见她来势汹汹,像只蓄势待发的母夜叉般,震耳欲聋的对着武叙鈜怒吼:「为什么今晚我们就不能睡在一起?难道你怕我偷袭你不成为」
相较于她的凶神恶煞,武叙鈜显得平静许多──几近冷漠的平静。「不是只有今晚,而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如此。」
「为什么!?初家宁歇斯底里的嘶喊。
不该是这样的!他明明知道她怕黑,怕一个人在黑夜中独眠,怕一个人面对三不五时就跑来恶作剧的大雷雨,为什么还突然冷若冰霜,翻脸无情的骤下如此唐突的决定!?「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惹你生气!?」她不死心的追根究底。
其实她心底很清楚,让她这么执着探究的最大原因,并非害怕一个人独处,而是他兀然转变的态度吓得她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武叙鈜?装起自己,强迫自己用更冷更无情的态度面对怆惶失措的心上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惹我生气,一切都是我个人的因素,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兽欲
侵犯你!」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初家宁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让他三言两语就瞎□过去。
「你不介意,我却很介意,我──」
「这不是理由,你别再胡乱编派可笑的谎言来骗我,你该知道我的个性,我不会轻易被说服的!」一定有什么重大理由的!
她知道,所以她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武叙鈜也知道再这样耗下去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因此,他握紧双拳,倒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撂下狠话:「你真是要听实话,我就坦白告诉你,因为我对于照顾小孩子一样幼稚无知、胆小无用的你已经厌倦了,所以从今夜开始,我不想再当你的褓父;请你放过我,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够清楚了吧!」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好!你狠,算你够狠!滚!你立刻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快滚!」初家宁强忍着泪水,高声怒吼。
明知道他是故意伤害她的,明知道他的目的就是要她做出这样的抉择,她还是称了他的意照做,否则她就太没有立场了。
情人之间,最怕的就是如刀锋般锋利伤人的话语,哪怕明知对方是情非得已的,被攻击的一方,依然会扎扎实实的受伤、剧痛。初家宁就是如此。
武叙鈜倒是够狠,走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眷恋。
确定他远走之后,初家宁才肯放纵自己的感情,无力的瘫痪在冰凉的地面,毫无招架之力的掩面低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怎么能……」
然而,强烈的爱恋与无条件的信任,很快便战胜受创的伤痛,支持着初家宁重新振作──她不能就这样认输,武叙鈜是如此反常的待她,愈证明这其中一定另有玄机,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在今夜!???揭发真相的强烈企图心,让初家宁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一个人在月光湖畔静坐了约莫一个小时。
她之所以甘于静待,是为了等待时机。因为她相信,武叙鈜
一定是想隐瞒她什么秘密才会如此;所以,他真要有什么动作,一定会在确定她不会跟过去后才进行。因此,这一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是让武叙鈜掉以轻心的必要代价,省不得也。
将近一个月的石窟生活和对武叙鈜的了解,让初家宁有十足的把握,此刻的武叙鈜一定窝在他原先那个极?隐密难寻的洞袕,而她有绝对的把握能很快的找到那个洞袕。
费了一番工夫,初家宁如愿的在曲径通幽处,觅得了武叙鈜
y的气息。
她悄声的探头窥伺洞里的动静。当月光滑过蜷在石床上的武叙鈜时,她失控的惊叫「叙鈜!你怎么了!?」面如死灰的她早扑到武叙鈜身边。
映在她眸底的武叙鈜,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面无血色,冷汗直冒,全身体温高涨,间或有怞搐痉挛的症状,吞吐困难的喘着气,呈现在惨白面容上的则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叙鈜──叙鈜──你醒醒啊──叙鈜──」初家宁看得热泪纵横,整颗心似乎在一瞬间粉碎成飞灰。
这就是他隐瞒她的秘密!?这就是他不惜伤害她的理由!?深凝着床上痛苦不堪的心上人,初家宁噙着泪,不敢置信的猛摇头。
于是,她命令自己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拚命的飞奔,奔回月光湖去汲取沁凉的湖水来?武叙鈜解热。如果她没记错,冷泉确实有解热疗伤的功效。
在冷泉的作用下,武叙鈜的高烧虽然还是持续不退、痉挛依旧,但面部表情倒真有舒缓一点,不再那么痛苦扭曲。
渐渐的,人也跟着恢复了意识。
「叙鈜──叙鈜──」初家宁破涕?笑的频频呼唤心上人的名字,就怕他再一次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武叙鈜如她所愿的注意到她的存在,「家宁?」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盛满痛楚的双眸。
「我在这里……」初家宁不敢哭出声音,勉强自己表现出坚强的样子,连暗哑的哽咽都不许有。
「出去……」武叙鈜吃力的下逐客令。他就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才要躲开她的。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走──」既然她知道他隐瞒她的原因,是因为不顾让她见着人痛苦不堪的惨状,她又怎能离开?怎么舍得离开?「你──啊──」武叙鈜像突遭高压电触击似的,倏地全身痉挛,不住的抖,并疯狂的自床上起身,缩在靠墙角的角落,发出凄厉的悲号,紧握的双拳,不停的捶打墙壁,状甚疯狂而痛苦。
「出去──出去──」
初家宁真的被眼前的疯狂景象吓着了,盈眶的热泪趁机闯关,一鼓作气的冲破堤防,泛流满面。
「不!不要!叙鈜,你不要伤害自己,你打我,你打我吧!只求你别再伤害自己……」初家宁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那又狠又重的拳头,一拳一拳的抡上冷硬的墙壁。凭他的力道,不用说铁定已经弄得双手血?斑斑──虽然在漆黑中,她无法亲眼目睹,但光是想象,就足教她心口鲜血泉涌。
她舍不得他伤害自己,所以,她模黑爬上他的床,紧贴在墙上,以无穷神力制住他猛擂墙的双手,声嘶力竭的?喊:「打我──你打我──别再伤害自己──叙鈜……」
她不要他受伤,她宁愿被他无情的猛拳擂打得粉身碎骨,也不愿他去和坚硬无比的墙壁硬碰硬。
然而,武叙鈜怎么下得了手:「走开──」他以自己残存的理智,狠心一挥,便把初家宁扫下床去,滚落冰凉的地面。
听闻初家宁着地,碰撞的声音,武叙鈜怎么可能不懊恼,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他却非这么做不可,否则下一个动作,很可能就是他失控的狠拳,疯狂的抡上她娇柔的香躯,那绝非他可以承受的心灵创痛,所以他一定得这么做。
然而,才将初家宁逐下床去,如硫酸灼身般的剧烈痛楚,便令武叙鈜再一次难以扼制的失声哀嚎:「啊──啊──」
紧接着又是震天动地的对墙疯狂抡拳,这回连身体也加入战场,一起参与撞墙的行列。
「走开──」
「我不──」初家宁不愿一切的冲上前去,从武叙鈜身后紧紧的抱住他,涕泪俱下的狂喊:「当我在雷雨交加的黑夜里,无依无靠的哭泣时,是你对我伸出援手,救我月兑离恐怖深渊的,现在,轮到我来帮你了,除非你够狠,现在就一拳把我打死,否则你休想我会离开你,你知道我的个性,我说到做到──」
「放手──」他就是太了解她顽固执拗的个性,所以才不愿让她看到他的惨状,他早料到她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他不要!
他绝对不能把自己心爱的女子,置于随时可能被自己失控击毙的险境中。但是,他亦知道,事到如今,想要赶走她,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权衡之下,武叙鈜只能改弦易辙,在下一波更致命的痛楚袭来之前,倾身去拿取早已备妥在一旁的铁链。
「你在做什么?」初家宁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却被那铁链相互撞击所发出的铿锵响声,搞得心乱如麻。
等不到他的回话,她索性主动出击,探出手去触模。「你做什么──为什么用铁链绑住自己!?」
惊愕悸诧间,初家宁霎时明白,初次邂逅时,捆绑在他身上的铁链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像以往发作时,一样的把自己捆绑好之后,武叙鈜终于又开口说话,语气是几近乞求的,「家宁──出去──别看我──到明天早上日出之前别再进来──别再靠近我──让我保有身众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好吗?」
初家宁拚命的摇头,奈何声音却在此时叛逃。她不能答应他、绝对不能任他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痛苦无助的挣扎。
但是,她的决心却被他的乞求强烈的撼动。
「家宁──」武叙鈜已经感觉到更骇人的下一波痛楚即将袭向他,因而拼着最后一口气,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好一句致命的重击,扎扎实实的击中初家宁的心口,痛得她无力抗拒,一败涂地。
好残忍的一句话!他竟然用让她完全没有反击余地的方式来击溃她!足见他赶走她的决心之坚定。
如此一来,她再不走人,就真的是要致他于死地了,而她不能!因此,她踉跄的硬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喑哑得吓人,「我走──我这就走──」
她说到做到,拖着彷佛灌了铅块似的沉重步伐,颠颠跛跛的走出洞口,一走出洞口,整个人便瘫软无力的瘫痪在地上。
确定初家宁已步出洞袕后,武叙鈜终于卸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他不要她为他伤心落泪,更不愿她受伤,所以才非赶走她不可。
唯一直得庆幸的事是,他看不见她梨花带雨的楚楚容?,否则,他可没把握还能硬得起心肠,耍狠赶走她。
无情的痛楚,再度毁天灭地而来,蚀骨焚肉般的难捱苦楚,就算是像武叙鈜这般铁铮铮的好汉子,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他咬破了自己的双唇,拚命的想忍住不要哀号悲鸣,因为他知道,家宁那个执拗的小东西铁定是守在洞口不肯离去,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强忍住比被剥掉一层层皮还磨人的煎赘,硬是不让自己失声嘶鸣。
遗憾的是,他坚强的意志,终究是敌不过比海洛英的威力还强上百万倍的剧毒侵蚀,终于在理智全面崩溃之际,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悲号。
伴随着教人冰冻三尺的悲号,一起攻进初家宁耳朵的是武叙鈜以身体猛力撞墙,以及铁链互相撞击所发出的刺耳响声。
初家宁死命的摀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就怕低泣声会传进武叙鈜的耳里。
偏偏爱捉弄人的老天,又选在这个令人溃竭的绝望之际,兴风作浪的下起仿若银河倒泻般的大雷雨。
此时此刻,凝睇着洞外闪电频鸣的瀚瀚银竹,初家宁并未有一分一毫的惊惧,显得出奇安宁,好象在看一出无声电影似的。
一直以来,初家宁以为威胁了她十八年生命的雷雨,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经历。直到今夜,她才赫然惊觉,那滂沱的雷雨根本不叫可怕,真正的可怕是此刻痴守着心上人,无能为力的见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痛不欲生的挣扎,那一声声刺穿她心口的悲号,令她的心千疮百孔,淌血不止的创击,才是真正的可怕!
「叙鈜……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叙鈜
y……」初家宁心碎的低喊在嘴里,像在祈求又像在立咒。在她的记忆中,丁盼荷总是为情所困、?爱所苦,经常以泪洗面的痛苦不已。
所以,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将来长大,绝对不要轻易动情,不要?情所困,除非她想步上丁盼荷的后尘。
渐渐长大之后,眼见周遭的友人同伴,愈来愈多甘心囚锁于情茧中、情愿受困的人,她对爱情便更避如蛇蝎。
她实在不懂,爱情这种东西一旦认真的陷下去后,为何总是泪水多于欢笑,为什么世间男男女女多的是想不开,争先恐后的往爱情陷阱里跳,就算被情火烧得体无完肤,依然无怨无悔的情痴?
而今,她坠入情网,亲身尝到了爱逾生命的爱情,终于刻骨铭心的知道,总是泪水多于欢笑的爱情,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人,令世间男女执迷不悔!
「叙鈜……不要丢下我……叙鈜……」初家宁和着泛滥成灾的泪水,一次又一次的乞求上苍垂怜。
只是,那泣血般的乞求,并没有得到上苍的垂怜,耳后依然不停的传来武叙鈜生不如死的漫天悲鸣和乱石崩云的撞击声,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疯狂,震得初家宁五脏六腑全都粉碎成灰烬了……???
漫长而令人柔肠寸断的夜,终于挥别了大地,曙光紧接着跃上东方的天际,绽放它万丈热情的光辉,接收黑夜移交给它的天地万物。
竟夜未眠,以泪洗面的初家宁,依然动也不动的蜷缩在洞口。
她的心早已飞进洞里去探访她的至爱,而她的双脚,在武叙鈜尚未唤她之前,却迟疑不敢擅作主张的移动。
她只能□徨无助的等待、仓惶失措的等待。
「家宁……」
终于,她的等待得到了期望中的响应。
只见她闻声毫不犹疑的昂首?眼,盛满恐惧的目光立即迎上武叙鈜惨白疲累的倦容。
「没事了,很抱歉,昨夜让你受惊了。」尽管他苍白的脸上,有着挥不去的创伤和疲累,然而,他却极力维持她所熟悉的温柔展开双臂迎接她。
初家宁像只在历经百转千折后,终于寻获栖身之所的迷途羔羊般,梨花带雨的扑进他为她展开的双臂。
「叙鈜……叙鈜……哇──」他熟悉温暖的怀抱,让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和感情获得释放舒解,洪水般的热泪便乘机放肆奔窜。
她那令人心酸的凄厉哭声,哭得武叙鈜心口淌血、锥痛不已。「傻孩子,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武叙鈜极尽温柔之能事的呵宠着她,初家宁却在瞥见他满身伤痕瘀紫,以及斑斑血痕后,心疼得更加泪如雨下──「还说没事──那你满身的伤痕又是什么……你告诉我啊……」那遍及全身、怵目惊心的大大小小伤处,搅得初家宁头晕目眩。一下子是沁着斑斑血?的瘀紫、一下子是千疮百孔的抓痕、一下子是皮开肉绽的鲜红、一下子是无情的铁链炼痕。
连性感迷人的唇瓣,都逃不过劫难,瘀紫、血?、齿痕样样俱备。
武叙鈜无言以对,只能一次又一次,像在催眠似的哄着她:「放心──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初家宁信他的鬼话才真是见鬼。她可没忘记,昨夜就寝前,他曾经义正辞严的表明过:「这一个星期都不和她同枕共眠」的事实。
依此判断,是不是意味着,像昨夜那般恐怖骇人的惊惧,会持续七个夜晚!?不!那太可怕了,老天爷怎能这么残忍,这么绝情!?
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是脑海中的无端恐惧却胆大妄?的愈扩愈大,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瓜炸开,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如泣如诉的哀求:「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好不好,叙鈜……你告诉我……」
「我饿了,我们先吃早餐好吗?」武叙鈜像没听到她的恳求一样,略过她的话,兀自说道。
他的话提醒了初家宁,她不再执拗,连声哽咽:「对,对,我们先梳洗一番,然后我帮你包扎伤口,其它的等用过早餐,你睡足了再来谈。」
体贴之心洋溢于言表,听得武叙鈜深受感动,内心那股浓厚的歉咎也随之增加。
一切如初家宁所愿的,先是梳洗、包扎伤处、共进早餐,接着便是歇息。
只是,在进行中,初家宁已经发觉武叙鈜并无意告诉她真相。意料中事,她并没有过分惊讶或愤怒,他愈是守口如瓶,愈代表这是个难以为齿的重大秘密。所以,她不迫他,她会以耐心换取他的坦诚相待。
眼前只有一件事是她绝不妥协的,「答应我,从今夜开始,依然在这里陪我共眠,我发誓绝不靠近你,只求你和我共枕一室,昨夜又下起了大雷雨,我一个人好怕好怕,万一今夜又下起浩瀚雷雨,我实在好怕……」
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便串串滚落,她还刻意加重啜泣的声音。
她太了解该如何说服这个外刚内柔的男人了,他怕她的眼泪,他心疼她的无依,所以她就彻底利用,来达到她的目的。
不知道的武叙鈜在理智与感情连番激战后,终究还是向她的眼泪和无助的恐慌投降了。
「我不走,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能靠近我和月光湖畔。」言下之意就是他睡月光湖畔,她睡石床。
眼见目的达成,初家宁小心翼翼的隐藏满心的笑意,直直点头应允。「一言?定。」
接着,两个都太过疲累的人,便依照刚出炉的协议,各据一方,很快的双双入眠。昨夜的折腾,真是太惊人了。???初家宁再度苏醒时,已是月光草在洞外银月轻抚下,莹莹闪熠时分。
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搜寻月光湖畔,确定武叙鈜是否如约定般留在她身旁;很快地,她如鹰觅食的犀利视线,如愿以偿的在月光湖畔觅着了令她安心的答案。
武叙鈜果然信守重诺没有毁约背信。只是在她尚未苏醒前,他已经悄然的用昨夜的铁链捆绑住自己的全身,而且,他始终以背部对着石床上的她。
从他那剧烈颤抖和痉挛的情况判断,初家宁知道他那骇人的症状又开始蚀他的全身了。
初家宁倒怞一口气,发凉的背脊紧贴在冰冷的壁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眸却瞬也不瞬,勇敢直视着湖畔的心上人,准备涓滴不漏的收藏今夜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逃避、不能害怕更不能狂叫嘶喊或哭出声音来。这是她自己争来的,就一定要勇敢的做到,否则只会徒增武叙鈜的痛苦。
既然她帮不上他的忙,亦无法替他承受那份彻骨彻心的折磨,那么,至少她必须有陪他共度绝境的勇气和意志!
「绝对不准靠近我──听到没──」
武叙鈜像昨夜一样,对她发出严重警告之后,便陷入无边无尽的炼狱,开始竟夜的梦魇。
可能的话,武叙鈜并不想让初家宁目睹他发作的可怕模样。昨夜在那个乌漆抹黑的洞袕还好,今夜却是在月光草晶莹闪熠的月光湖畔,初家宁绝对可以将他发作的惨状和狼狈模样一览无遗的尽收眼底。
这绝非他所愿意,奈何,他又狠不下心将她一个人丢弃在雷雨交加的惊悸之中,而此刻,洞外确实下着倾盆大雨。
既然是自己割舍不下,就只好委屈自己,强迫自己在发作的过程中,尽可能不要发出悲鸣,也不要有疯狂的举动──虽然这一切都非他一己之力所能控制。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当洞外的皓月,在大雨过后显得更加皎洁动人时,亦是武叙鈜的症状发作得最严重的时刻。
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是武叙鈜残存的潜意识战胜了蚀骨彻心的疯狂,他如愿的始终背对着初家宁,没让她瞥见面目狰狞的自己。
实在支持不住,想漫天哀号或自残时,他便投入月光湖中,沉潜于湖底,在水中独自承受人间炼狱般的侵袭。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肯在初家宁眼前丑态尽出,最重要的原因倒不是怕无地自容,而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伤心落泪,他不要那样。
初家宁的双手紧紧的摀住好几次想放声尖叫痛哭出声的小嘴,她不断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破坏约定,不能冲向武叙鈜
的身边,否则明天开始,她便永远失去陪在心上人身边的权利,武叙鈜绝不会再给她机会。
所以她只能勇敢坚强的静静目睹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惨状上演,然后一次次的心碎、默默落泪。
武叙鈜已不知是第几回从月光湖中上岸,这回,或许挣扎过分激烈之故,早已残破不堪的上衣,终于禁不起百般折腾,完全自武叙鈜身上月兑落,投湖自尽。初家宁因而意外的发现他全果的背部,那惊人的秘密──银狐!是一只银色狐狸的特殊纹身!
天啊!这怎么可能!初家宁不敢置信,直以为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令她?生了错觉。但是,在擦干泪水后,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印证,都确确实实的证实武叙鈜的背部的确有一只银色狐狸的特殊纹身。
初家宁的脑袋瓜,像刚被一队轰炸机轰炸过一般,一片荒芜空白──传说,「红门」的最高权力中心是由四大世族共同掌控的。那四大世族分别掌控: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堂」。其中以南方朱雀为首,因为南方色系属红,所以称?「红门」,最高统帅则称?「门主」。其它三堂的统帅是副门主,在「红门」中习惯称?「堂主」。
门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象征权威、身份和地位的世袭宠物。门主养蓝鹰、玄武堂主养银狐、青龙堂主养黄金豹、白虎堂主养西伯利亚虎。
同时,历代的门主和三位堂主,其背后都会用「红门」自行调配研发的特殊?料,分别纹上「四堂」的世袭宠物,作用和养宠物一样。这种特殊?料,让门主和三位堂主背后的纹身,只有在体温骤升,或极度亢奋时才会浮现,平时是看不见的──据说此一作用是为了隐藏身份和保护作用。
如今,武叙鈜的背上竟然有象征玄武堂堂主的银狐纹身,那是不是意味着,武叙鈜曾是,或现在是「红门」玄武堂堂主!?不!她不要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初家宁思路一片紊乱,模不着头绪。
谜样的疑云,在她心中、脑海盘旋不去……???
「告诉我,你是不是红门的『玄武堂堂主』,否则你背后?
什么会有象征玄武堂主的银狐纹身为」次日午后,武叙鈜从睡梦中醒来后,初家宁就迫不及待的追根究底。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轻易闪躲掉的。
武叙鈜早在今晨清醒,发现自己上半身全果时,就已料到她可能已经发觉他背后的秘密,如今果真应验了。
见他一言不发,初家宁更加心如悬旌,急切发出下一波攻势:「我猜对了,是不是为」一定不会错的,难怪元元会对他那么亲昵,它不就是一只稀有的银狐吗?
武叙鈜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再隐瞒她。
记忆向尘封的往事之门探索,重现三年前的种种──「你知道『红门』这个帮会体系是有着自己的年号和历制的吗?」他问。
「你是指『红历』?」这个传闻她在「花间集」的情报资料中看过,没想到是千真万确的。
「没错,就是『红历』,以红门的年号和历制来算,今年是红历九十三年,而我被囚禁在『云岗』是红历九十年,也就是三年前。」
初家宁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等待武叙鈜接下去的故事。
武叙鈜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娓娓道出──「武家是红门四大世族之一,也是掌管玄武堂的主要世族。自我懂事以来,武家便一直维持着中国古代一夫多妻制的婚姻体系和重男轻女的家风,凡是武家直系的男子,都享有三妻四妾的婚姻特权;我就是一夫多妻以及男尊女卑体制下的?
物。我的生母是上一任玄武堂堂主,也就是现在武家当家的大家长的元配夫人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我父亲生性风流,武夫人为了栓住丈夫的心,不惜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推荐给我父亲当嫔妃,好巩固自己在武氏一族的地位。我的生母对武夫人非常死忠,武夫人也待她情同姊妹,所以当她们主仆两人获知将在同一年,分别?下一名男婴时,两人的感情非但没有旁人所担心的隔阂,反而更加浓厚。偏偏造化弄人,当武夫人顺利?下男婴的两个月后,我的生母却死于难?──」
言及此,武叙鈜不免重重一声长叹,停歇了片刻,才又往下述说:「我的生母含泪将我托付给武夫人,在武夫人郑重的允诺下,便带着笑意与世长辞。而武夫人也确实履行了对贴身婢女的承诺,将我视如己出,把我和我的异母哥哥瑞刚一齐扶养长大成人。我和瑞刚大哥因为年纪相仿,个性相合,又特别投缘,所以兄弟两人的感情非常融洽,武夫人也乐见其成。谁知好景不常──」
武叙鈜又是一声重叹。原来幸福洋溢的表情,在瞬间崩垮了下来。
接着,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少顷,他又继续说道:「武夫人对我的感情开始出现嫌隙是在武氏一族的下任当家和堂主接班人如火如荼的展开之时。在武氏一族中,当家一定是世袭,但堂主却可以由『世袭』和『传贤』两种方式?生。
瑞刚大哥是嫡长子,当家一定没有问题,所以纷争不是出在由谁当家,而是出在由谁接任下一任玄武堂主之位。那时,呼声最高的便是瑞刚大哥和我,我们兄弟本身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是玄武堂内部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支持瑞刚大哥,一派支持我。
由于事关将来由哪一派当权,所以明争暗斗得厉害。有一回,两派人马居然无独有偶的同时想到先下手?强的计谋,而分别俘虏了瑞刚大哥和我,分别在我们两人身上纹上象征玄武堂堂主的银狐纹身。既然两人同时都被纹身了,所以这个计谋自然又徒劳无功,不了了之。而且两派人马上在经过这件乌龙纹身事件后,被当家的父亲辈们厉声斥责了一番,之后两派人马便收敛许多,双方协议等瑞刚大哥和我再长大一些才来较劲亦不迟。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便平静许多。原以为自此便不再兹生事端,没想到……」
武叙鈜的脸上有忘了掩饰的无奈和伤悲,久久无法平复。
初家宁始终以了解、包容的态度,面对眼前的一切,扮演了一个非常完美无缺的倾听者。
武叙鈜交握的十根手指,看起来有些复杂而矛盾,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本来闹剧应该在那一次纹身事件后就落幕的,因为在那一年年底,便在一年一度的年度家族会议中,决定了瑞刚大哥?
『玄武堂』的下一任堂主,我则被选?玄武堂『四大御使』之一,成了大哥的左右手,大哥和我以及整个家族的人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满意。谁知四年前发生了一个意外插曲,而让事情又起了变化……」
四年前的那件事为什么会导致武夫人之后的心态变化和作?,至今,武叙鈜依然觉得匪夷所思。
「四年前,也就是红历八十九年,我那位生性风流的父亲,又迎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嫔妃,并且对她宠爱有加,很快的就把她封为仅次于元配夫人的『武贵妃』,这事严重的打击了身为正宫的武夫人,武夫人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而处心积虑的想要除去武贵妃,却始终无法顺利得逞,但她还是努力不懈,随时随地的想置武贵妃于死地。终于,在三年前,亦即红历九十年的时候,她设计了一个完美的陰谋,让她顺利的除掉了心月复大患……」
三年前的那桩「武贵妃谋杀事件」,正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如果可能,他但愿今生今世都别再重提。
「结果如何?」初家宁确信这便是整个秘密最关键的一环,按捺不住的出声催促探询。
武叙鈜的唇角浮现一抹凄然的浅笑,语调转变成充满冷漠、咀咒与无奈──「那天──武夫人事先约了我,又另外诱来武贵妃,然后,在我即将依约到达的前一刻,她亲手杀了武贵妃,接着,她悔恨万千,滴泪成海的向我求救,我当然不能弃她不顾,所以,我就拭净她手上的血渍,夺过她手中的凶器,给早已一命呜呼的武贵妃补上一刀,这一幕偏巧给察觉不对劲而匆匆赶至的瑞刚大哥给撞见了,武夫人一见到大哥,便高喊是我杀害了武贵妃,目睹一切过程的大哥,还来不及表示什么,玄武堂『四大护法』之一的夏侯岳便尾随出现,四大护法本来就是执掌红门戒律的两大部门之一,加上夏侯岳原本就对我和大哥心存偏见,所以,当他听到武夫人对我的指控时,便立刻下令将我收押待审,并很快的通知红门的重要决策阶层,召开紧急会议──」
一直到今天,他依稀记得武夫人那年的作?和大哥忧伤愧咎的神态。
初家宁听到这儿又忍不住插嘴:「你说的夏侯岳是不是你们红门现任门主夏侯鹰的义父?」
「没错!」经她一问,他才想起,她早在先前的「说书」岁月中,就已说过,她因为夏侯岳的关系,被逮到那天,差点儿就当场毙命一事。
「果然是他!」初家宁咬牙切齿的嗤哼。她从第一眼见到夏侯岳那个男人,就直感全身发毛,没想到他真是个令人厌恶的臭老头,竟敢不分青红皂白的下令收押她的叙鈜,哼!
「后来呢?」
「后来在审判的过程中,我便担下所有的罪名,证人是武夫人……」
「你大哥呢?」初家宁听得肝火直冒,忿忿不平。
「大哥他始终一言不发──」回想起大哥当时的处境,真是太难为他了,武叙鈜不禁感到无奈。
「懦弱、无情又卑鄙的小人!」初家宁鄙夷不屑的咒?。
「不准骂我大哥!」武叙鈜非常激动。
初家宁见状,更是怒发冲冠,一发不可收拾。「骂他又怎样?我还想揍扁他咧!分明看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蒙受不白之冤,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这算什么大哥,这就是他对你的好!?」
「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武叙鈜极力维护心中最崇敬的大哥。「一个是养大他的生母,一个是他最重要的弟弟,你要他如何选择?是你的话,你又会如何选择?」
「我──」初家宁顿时哑然失声。
武叙鈜自顾自的往下说:「这一切并不是大哥的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未恨过、怨过任何人;一切只怪造化弄人……」这点是他的真心话,真要有什么,也只有无限的感慨。
「这才不是造化弄人,这分明是那个武夫人蓄意嫁祸于你的借刀杀人陰谋!」初家宁一点也不同意他的论点,直感心底萌生了一股浓郁的杀意,想要把那个该死的武夫人大卸八块的冲动──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生杀人的念头!
「那又如何?难道你要我当场招出实情,置抚养我长大的武夫人于死地?再把我大哥逼入死胡同以为如果今天是你,你又会如何面对你的丁盼荷夫人?」激动的情绪,让武叙鈜表现得咄咄逼人,全身找不到一丝初家宁所熟悉的温柔。
「我……」初家宁再度张口结舌,说不出半个字来。久久才重新振作的反击,「没错!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抉择,问题是丁盼荷夫人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是吗?那她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弃她不顾的无情丈夫,而要你闯进红门帮会总部来送死!这就是她对你的好!?」说到这点,武叙鈜绝非是无端迁怒,而是真的对丁盼荷感到不满和气愤,她怎能自私的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一手养大的义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红门来出生入死!?
他是心痛,是不舍这傻呵呵的可人儿啊!
初家宁无言以对,但是,并不是因为她认同「丁盼荷自私的要她来送死」的看法,而是因为她清楚的感受到他那一番话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感情──一分赤果果的真心与关怀!
她不禁失声一笑,冷不防的圈抱住眼前因她唐突的笑,而呈现呆愣状的武叙鈜,在他耳畔既爱又怜的道:「我们两个都是傻瓜,一样傻不愣登、傻得无可救药的傻瓜,你说是不是为傻瓜……」
说来说去,她就是心疼他的遭遇,气恼他的过份善良。
武叙鈜甚是激动,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搂抱住她不放。
「是的……我们都是傻瓜──全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言语间,尽是互怜互爱的深意浓情。
相知相惜、连遭遇和心境都不谋而合的两人,此刻的心中都激荡不已,是对命运的无奈,也是对彼此际遇的惋惜。
「后来呢?你的双眼怎么会失明?」
「那时,夏侯岳坚持要判我死判,当场处决,武氏一族因为立场尴尬,谁也不敢多吭一声,只能心急如焚的在一旁静静接受审判的结果。」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纪律严明、惩处公正不阿的「红门」里,是不容有偏私情事发生的。何况,身为执行「红门」戒律的玄武堂「四大御使」之一,居然知法犯法,以红门的门规而言,理当从重处分没错,没有充分理由谁敢多加置喙?
武叙鈜接着说:「在夏侯岳的坚持之下,无人敢出言反对,就在死刑即将宣判成立之际,鹰出面说话了。」
「红门门主夏侯鹰吗?」她问。
他点点头又道:「鹰他提出了另一种惩戒的方法,说我所犯的罪是如此严重,如果就这样让我轻松的死去,只怕以后会有许多人抱持着『反正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起而效之,后果便不堪设想。所以为了收杀鸡儆猴之效,绝不能让我轻易死去,而要将我终生监禁在『云岗』之中,用一生来赎罪。鹰的惩戒方式,立即获得全场门人一致通过。只有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夏侯岳,心有不甘的又提出另一项惩戒的方式,就是以红门的独门毒药『七日追魂』弄瞎我的双眼,让我终生失明,并终生受剧毒侵蚀迫害,如此更有杀一儆百之效。由于他的说法无懈可击,所以就按照他的方式实行了。」
说到这儿,武叙鈜脸上呈现的是无尽的悲戚与自嘲。
「从那一天起,我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一景一物,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云岗』中度过漫漫的黑暗岁月,并且受每逢满月开始的连续七日内,夜夜遭受『七日追魂』的毒性发作之折磨,你来的那天,正好是上一次发作后的第一天,所以你才会看见我双手和双脚都炼着铐锁。」他顺便替她解开另一小团疑云。「为什么武夫人要陷害你呢?玄武堂的堂主早就?生,如她所愿的由你大哥接任了,她没理由再陷害你啊!」初家宁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是三年来,唯一令武叙鈜想不透的一个重要环节。
「反正都已是过去式了,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无济于事,又何必多想?」
初家宁以沉默代答,接着又问道:「那红门里里外外又怎么会盛传着『云岗』里关着一个茹毛饮血的恐怖『杀人狂』的传闻呢?」
「我想是因为三年前的谋杀事件,事关四大世族的声誉问题,所以在事件一发生,便全面封锁消息,除了四大世族的重要成员和红门中少数重要的相关干部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真相之故。而谣言这种事就是如此,一旦发生,又未有人加以澄清制止的话,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且在传递期间还会变本加厉的加油添醋,我想那就是『杀人狂』传说的由来吧!」
对于他的见解,初家宁深有同感。
谣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没错,的确荒谬可笑,却杀伤力极强哪!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在这个『云岗』中虚度一生吗?」在所有的真相获得解答之后,初家宁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又是一个难解的难题!武叙鈜不禁沉默下来。
他又何尝愿意如此,但他又能如何呢?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银狐元元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腻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舌尖黏舐武叙鈜的脸颊,彷佛在安慰他一般。
初家宁目睹此景,不觉莞尔。「元元真不愧是你的宠物,贴心极了!」
「不,元元是大哥的宠物,同时也是象征玄武堂堂主身份和地位的世袭宠物,只是这三年来,它因为自小就和我很熟稔,经常会跑来『云岗』和我作伴罢了!」这当然也意味着是武瑞刚的蓄意纵容,否则身为玄武堂堂主的世袭宠物,岂有天天不在主子身边,而老是逗留在「囚犯」身旁的道理?
初家宁从武叙鈜的言语间,明白了他对武瑞刚的浓厚手足之情。同时也因为元元的关系,而不再那么敌视武瑞刚,毕竟他也有难为之处没错,怪不得他。只不过,她就是忍不住要?心上人抱不平罢了!
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之后,夜,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的到访。
然后,一场可怕的梦魇,又即将在「光月湖」湖畔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