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季楚成回到办公室,前脚才刚步入,何佳珍后脚就跟了进来。
“吓我一跳!”他才转身就看见一个人影,还真愣了一下。
“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何佳珍走近他,眨着眼睛直瞧着他,好像在钻研他的表情似的。
“你这是干嘛?我要整理东西。”看她那副怪异的神情,他忍不住摇摇头。
“我等你等了好久,你都没有想对我解释的意思吗?”何佳珍可不像开玩笑,倒是有种被害人的委屈。
季楚成看着她那张要哭不哭的脸,居然笑了出来,“拜托,何助教,你快一个月的时间对我不理不睬的,现在怎么又突然对我发脾气,还真是个怪人。”
“我奇怪?我奇怪吗?”何佳珍这下完全沉不住气了,“上次……上次报上那女孩是谁?到底是谁?你怎么回来后连跟我解释一句都没。”
“我已经向校长和教务主任解释过了。”他没必要一个个进行澄清吧?
“那你是看不起我啰?”她吸吸鼻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嘛!”
“没错,这件事我只要向他们说明就行了,其他人要怎么想、怎么臆测,我完全无所谓。”真是的,才刚下课想轻松一下,就冒出烦人的事。
“我也一样?”她问:“我跟那些让你无所谓的人一样?”
“何佳珍!”他重吐了口气,“我们只是同事……同为教育而奋斗的同事,懂吗?”他不想再待下去,收拾好东西,便拉着她走出办公室,并锁上门。
“那你请我吃晚饭?”何佳珍退一步。“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老天!”他爬爬头发,“请你吃晚餐不算什么,但是跟你生不生气完全无关,知道了吧?想吃什么?”
何佳珍终于展露微笑,“意大利面。”
“行。”只要能制止她这些怪异的思想和行为,请她吃海陆大餐都没问题。
“哇~~我好高兴叫喔!”她抓住他的手臂,“好久没和你一起去吃饭了,今天我一定要吃个够。”
季楚成慢慢拿掉她的手,“你吃得下就尽管吃,但不要动手动脚。”
“你还真讨厌。”何佳珍不依地噘起唇,又马上抓住他,“我偏要。”
讨厌!季楚成定住脚步,突然想起陶立芃也曾捶着他的胸膛,喊着“讨厌你”……
可就在上个星期,她和她外婆突然搬走了,到底搬到哪儿去?她说她外婆这个星期要开刀,搬走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偏偏那该死的丫头要离开也不跟他说一声,当他是陌生人吗?!
“喂,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何佳珍说了一堆,才发现他根本没听进耳里。
“我……对不起……我只是……”话还没说完,他身上的手机又响了,拿起一看又是老刘!
“又有什么事了?”季楚成很无奈地回答,“现在我是真的没办法,她已经录住在那里了,我——”
“我知道,她现在正在家里。”老刘的话堵住季楚成未完之语。
“什么?”他呼吸一窒,“她现在在家里!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不知怎么得知老夫人很喜欢那女孩,所以去找她,请她来家里住,还答应负担她外婆的手术费。”
“老天,她……她居然瞒着我和我叔叔有了联系。”季楚成拳头一握,“我马上回去。”他随即对何佳珍说:“对不起,没办法陪你去吃晚饭了,改天吧!”
“你怎么了?喂,季楚成……”何佳珍猛一跺脚,“什么跟什么嘛!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对我?”
季楚成急着坐上车,迅速往位于天母的家奔驰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情极为凌乱,他一定要亲口问问,问她是怎么和他叔叔搭上线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抵达家门,急急按了电铃,阿彩前来应门,“少爷,你回来了?”
“对,我叔叔在吗?”季楚成边问边往屋里走,一进客厅,果然看见陶立芃就站在女乃女乃身旁,而叔叔正笑意盎然地高谈阔论着。
当陶立芃看见他的瞬间,整个人明显愣住,但她随即迴开眼神,不再看他。
“呦~~我说是谁,原来是咱们的教授少爷回来了。”季彦发看着季楚成,话中带着诸多嘲讽。
“叔叔,这是我家,我女乃女乃的家,我当然得回来。”季楚成扯开嘴角,淡冷地说道。
“对,这也是你家,你早该回来的。”老女乃女乃欣慰不已,“如果你可以搬回来,这个家就热闹了。”
“说得没错,就住下来吧!”季彦发的表情却是冷的,“对了,你和立芃是旧识,住在一起也可以聊聊天,她也不会无聊。”
“是吗?”季楚成眯起眸望着她,“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叔叔这么厉害,竟然可以找到她,而也挺行,藉此机会顺了你的意,还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闻言,陶立芃的脸色一变,猛抬头望着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嘘,既然要陪伴我女乃女乃,就不要大声嚷嚷,这样会吓着她的。”季楚成睨了她一眼后就说:“我先上楼去了。”
“少爷,你的房间我都有打扫,很干净,随时都可以休息。”老刘上前道:“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季楚成没说什么,上楼进入很久没踏进来的房间,看看里头果真一尘不染,他于是回头对老刘点点头:“谢谢你了。”
“少爷,你快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
“我想知道我叔叔怎么找上陶立芃的?”这绝不是巧合,叔叔肯定在暗地里注意他许多事。
“我也不清楚。”老刘诚实说道。
“这……”他柔柔太阳袕,“算了,我清楚我叔叔做事非常缜密,一定是经过详尽的计划,绝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
“你就别再与先生针锋相对了吧!”老刘很不明白,为何少爷要如此排斥季彦发?虽然他的确不是好叔叔,满脑子只有公司的利益,但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呀!
“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会饶过我吗?”他扯开嘴角摇摇头,“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是的少爷。”季楚成打开衣橱,里面满满都是他的衣服,他随意挑了套家居服进入浴室,冲个冷水澡,试图驱散满脑子的烦闷。
季楚成擦着半湿的头发走出浴室,愕然看见陶立芃居然待在他房里!
他眯起眸冷睇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紧抿起双唇,“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不想听,出去。”叔叔的事她也该对他说一声,至少给个心里准备,可是她居然事前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见面时已经在他家里!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我是不该生气,但我生不生气与你无关。”他双臂抱胸,身着干净的白色休闲衫,微卷的发丝落在额前,使他看来更性感也更具魅力,“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和我叔叔是怎么联系上的?”
“他来找我,既然他可以解决我的困难,我当然答应了。”陶立芃仰起脸,直望进他眼中,“难道我这样做错了吗?”
“也对,各取所需,我能说什么。”他勾起嘴角,“不过我提醒你,跟我叔叔谈条件你就已经输了。”
“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
“以后你就会知道。”现在他不能说,在他还没掌控到证据时,不想将事情曝光。何况凭她那毛躁的个性,很容易从表情中展露出来,这对她更不利。
更让他烦恼的是,若他当真搬回家里,所有的事就躁纵在叔叔手上,但是他又不能不回来,就怕这无知的丫头会被他给利用了。
“其实,我知道你气什么,但我不能不——”
“你外婆的病让你做了这种决定是吗?如果你可以先知会我一声,应该会有其他的选择。”他走回床边拿起外套,从里面的暗袋掏出一张支票,“这是我这阵子想办法筹出来的,可你却莫名其妙的搬走,让我一直找不到你的人,拿去吧!”
“你——”她惊讶地望着那张支票,拼命摇着头,“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听我的,拿着支票离开这里。”难道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要,我要靠我自己。”陶立芃握紧拳头,“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住在这里,但我就是要住下。”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但她不要依着他的喜好过日子,季女乃女乃对她好,季叔叔也待她不错,她何必要走?
“你为什么故意跟我唱反调?”季楚成的眉头紧蹙起来。
“我就是这种让人讨厌、看不起的小太妹,没资格住在你家就对了!”陶立芃难过的吼了出来。
“你还是这么以为?以为我是看不起你才阻止你。”他双手插在裤袋内,自嘲地撇撇嘴,“那你就待下,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吗?”
“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谈谈。”她眼中沁出泪水。
“我不想谈,出去!”他指着门外。
陶立芃倒吸口气,快步奔出他的房间,直听见她的脚步声远离后,季楚成也猛地将门合上,心情更为烦躁。
他坐在床缘,抱着脑袋,回想着两年前的某个下午——
当时才刚升为副教授的他兴奋提早返家,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女乃女乃,却意外发现客厅坐着两名陌生男人,刚开始他并不以为意,正打算进入屋里,却听见季彦发说:“你们到底还要拿多少?”
“你要我们干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上次那点钱算什么?”说话的男人有双贼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伤天害理?!我可没要你下这么重的手,我哥和我嫂的死是你们造成的,居然还敢来这里找我要钱?”季彦发猛拍桌,“不要太过分了。”
“你要我开车撞他们的车,要他们都受伤住院,好让你接手整个公司,明明是你下的指令,又怎能怪我们下手太重?”对方闭上眼,“只要再给我们两百万,我们兄弟就不会再来烦你。”
“你们还真是……”季彦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闻言,待在门外的季楚成完全震住了,他不知道他们接续又说了什么,只知道整个脑袋轰轰叫个不停。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他爸妈的死居然不是意外,而是叔叔所下的毒手?!
强迫自己冷静之后,他再度看向屋内,望着季彦发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又看看那两个类似黑道的可恶男人,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莽撞而为。
只是,他该怎么办?该亲手揭发自己的亲叔叔吗?
晚餐时间,季楚成藉着赶报告的理由没有下楼用餐。
直到九点后,他一样没有饥饿感,倒是想喝点酒,正打算开车出去找点酒喝,却看见陶立芃推着轮椅和女乃女乃在外头草坪上看星星。
“女乃女乃,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季楚成问女乃女乃,却没看陶立芃一眼。
“今天很开心,还不想睡。”老女乃女乃扬唇一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他回以微笑,“有能让女乃女乃高兴的事,一定要让我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老女乃女乃慈蔼地望着他,“你终于回来了,两年前搬出去后让女乃女乃好伤心哪!”
“女乃女乃,我知道我不孝,但是当时的我实在待不下去。”那时候深受冲击的他又怎么可能跟一个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相安无事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过你总算回来了。”老女乃女乃反叛看着陶立芃,“还有立芃,让我觉得两个孙子都在我身边,我好满足。”
“女乃女乃!”季楚成表情一变,“她不是丝玫。”
“我知道,她是立芃,我叫她小芃。”老女乃女乃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小芃,你不是说想去市区买些日用品,楚成你要出去是吗?就载她一程,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坐车我不放心。”
发现他的眉头重重拧起,陶立芃赶紧说:“女乃女乃,不用了,我可以——”
“你们不是认识吗?干嘛这么客气,推我回房,你再出来。”老女乃女乃看着他,“等她一下喔!”
“是的女乃女乃。”不想让女乃女乃怀疑生气,他免费答应了。
陶立芃只好听话的将女乃女乃推回房间,然后穿上件外套走出来。
此时季楚成已等在车中,靠在椅上闭眼休息。
她敲了敲车窗,只见他张开眼懒懒地望了她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等她坐进车里,他便发动车子,“你要去哪儿买东西?”
“随便一家超市。”她瞅着他,“你怎么没下楼吃饭?”
“不是说了,我在整理研究报告。”他打开音响,房间转得非常大声。陶立芃心想,他这么做的意思是不是不想听她说话?
好吧!不听就不听,她也赌气不再说话。
他将音响关掉,车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气氛十分尴尬,让她感到浑身不对劲。
性子执拗的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载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拒绝女乃女乃?”他瞄了她一眼。
“我拒绝过了。”
“没坚持不是吗?”
“那你现在停车,让我下车。”她是有求于他们季家没错,但他也未免太拽了吧!
“你是跟我一起出门,如果出了事,女乃女乃会找我算帐的。”
他说出这番话简直就是蓄意气她,但是她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生气也只好忍耐了。
“你就是硬要赶我离开是不是?”她不笨,可以明白他的用意。
他不语,只是专注看着前方,心想:我赶你,你就会走吗?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会走。”一方面她想知道他到底藏有什么秘密,另一方面是她不想离开他。
“那就随便你了。”他知道像她这种叛逆又不听话的丫头,来软来硬都不行,既然如此,她就自求多福了。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待我?”她向来一条肠子通到底,实在不希望和他处于这样的局面,“如果你气我就骂我几句,行不行?”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季楚成反问她。
“你自己心里有数。”陶立芃紧抿着唇,看着窗外,一直告诉自己何必在意他的感觉呢?当初不告而别就是不希望受他阻挠,既然如此,那么两人就各过各的日子好了。
但为何当她知道他为了她筹钱出来,她就觉得好愧疚、好亏欠他?
“随便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到了,下车吧!”他将车停在超市的停车场。
两人双双走进超市,季楚成去熟食部挑了些食物,陶立芃则地采买一些日用品。
结帐时,陶立芃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不民为然地说:“既然饿了,为什么不吃晚餐?研究报告有这么重要吗?”
“那时候不饿,现在才发现饿了。”
“还真怪。”结完帐后,她顺口又问:“那你出来不是为了买吃的?”
“当然不是。”既然都这么说了,就算是他也只能否认了。
“那你要去哪儿?”陶立芃好奇又问。
“去找点儿酒喝。”现在他的确想藉由酒精来麻痹一下自己,否则脑子太清醒总让他无时无刻记起那件事,真的很痛苦。
“喝酒!”她双眉一扬,“带我去好吗?”
“干嘛?你又想去闹事?”上回她在PUB惹的事,已让他“声名大噪”,每每遇到熟人他都要重新解释一次,只差没录音起来用播放的。
“我闹什么事,那次被怀疑涉毒的案子,警方不是已经打电话告诉你我是无辜的吗?干嘛还提呀!”她噘起小嘴,“再说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好吧!为了庆祝你满十八,请请你喝一杯,但是答应我,一杯为限。”走出超市后,季楚成坐进车里,先将塑胶袋打开,吃着刚刚买的寿司。
“怕我喝倒你吗?放心,我自己有钱。”她忍不住回应。
她的话让他蹙起双眉,“我叔叔还给你生活费吗?”
“生活费是女乃女乃给我的。”
听她这么说,他才安心下来,“如果是我叔叔的钱最好不要拿,你提出的条件只是医治你女乃女乃,别再接受其他。”
“你和你叔叔不合吗?”她听出端倪。
“我不想提他。”季楚成睨了她一眼,再次提醒,“等等记住别给我闹事。”
“好,我知道。”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心想他的冷性子也维持不到五分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