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宛倩一早进办公室，就看到收视率调查摆在她办公桌上。
这是行政助理吴美杏做的，以前收视率低迷时，收视率调查都要她主动开口要才有人敢拿给她：自从换上方曼妮当主播后，连续两个礼拜美杏在早上拿报纸给她的时候都会“贴心地”附上前一天的收视率调查，让她一早就有好心情。
但，实上她心情并不好……
昨晚的平均收视率又破二.五，瞬间最高收视甚至飙到五，看样子要达到第二阶段“破三”的目标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她很明白吸引观众的并不是他们做的新闻，而是方曼妮的。
最近，方曼妮改穿一种肉色的小洋装，从领口到胸部，还有袖子的部分是肉色，而胸口以下是用蓝色单宁布做的。
乍看之下，很像方曼着穿着露胸小洋装在播报新闻。
她知道他们游走在尺度边缘，方曼妮什么部位都没露出来，却带给观众无限遐想，而她知道如果这种服装能够拉抬收视率，接下来方曼妮身上的单宁布就会越来越少……
夏宛倩胃部一阵痉挛，她打开抽屉，吞了一颗胃药。
这样的“成功”意味她的理想是过时的，夏宛倩检视昨晚收视率最高的几个点，一个是“正咩召集令”，一个是“豪门婚姻秘辛”，一个是“曼妮报明牌”，还有一个是“教你练出马甲线”……实在令人沮丧。
忽然，门上传来叩叩声。
“请进。”夏宛倩把收视率调查扔进桌子最下方的大抽屉里，随手摊开桌上的报纸。
进来的是吴美杏，美杏一见到她，眉开眼笑……
“制作人，您看到今天早上的收视率调查了吗?”
“看到了，谢谢你。”夏宛倩对她的贴心报以微笑。
“这两个礼拜，收视率都很令人振奋呢!”吴美杏圆圆的脸上嵌着两颗灵活的大眼睛，现在两颗大眼睛正放着光。
“大家都很开心吗?”夏宛倩有些自责，光凭她的理想，无法带领大家走出低潮。
“嗯。”吴美杏笑着点头，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收视率了，大家现在都以身为『晚餐时刻』团队的一分子为荣。”
“那就好。”夏宛倩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很明白这不是她的功劳，
吴美杏也站在那儿陪着笑了好一会儿。
“有事吗?”夏宛倩觉得她似乎有话想说。
“制作人，你知不知道网络上最近有些传言?”吴美杏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表情有点神秘。
“网络上不是天天有传言?”看美杏的样子有点神秘，夏宛倩的好奇心被挑起，“大家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
现在新闻界都流行在聊天室或网络论坛上找新闻，对这一块，夏宛倩一向把关严格，毕竟网络上传言满天飞，不加查证就直接引用很容易出错。
“是关于我们『晚餐时刻』里面的同仁……”吴美杏欲言又止，
“谁?”
“是主播方曼妮。”吴美杏的声音更低了，“网络论坛上有些关于她的流言……”
“什么流言?”
“我不方便讲，制作人你可以自己去看。”吴美杏卖关子。
夏宛倩疑惑地看着她，吴美杏又道:“曼妮主播对我们『晚餐时刻』来说很重要，被人家这样说不好，有损我们的专业形象……”
夏宛倩若有所悟，看样子美杏是把方曼妮当成她的人马，所以来告诉她这件事。
事实上，她对方曼妮也是一无所知哩。
因为吴美杏的暗示，夏宛倩特别抽出时间上网络论坛搜寻关于“晚餐时刻”和“方曼妮”的讨论，即使心里已有准备，一看之下还是让她胃抽筋……
站上有正义乡民批评“晚餐时刻”庸俗，败坏社会风气，启用花瓶当主播，新闻专业道德良知荡然无存……
夏宛倩忍住胃部一阵阵抽搐，悲哀地承认，这些乡民“的确”是正义的化身。
不过关于方曼妮的讨论，就让夏宛倩倒抽一口冷气，有匿名网友爆料，方曼妮交往复杂，私生活不检点，而且大学时代就被人包养……
夏宛倩等方曼妮上班后，把她找到办公室……
“曼妮，对于这些网络传言，你有什么看法?”
夏宛倩将打印下来的网络言论交给方曼妮，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
方曼妮一则则看去，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待她看完放下，整了整声音开口……
“这些全都不是事实。”
“真的?”夏宛倩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嗯。”方曼妮抿紧下唇，点头，“我没有做过这些事。”
“曼妮，你的私生活我本来不应该过问，但是，你知道，主播的形象是很重要的……”夏宛倩小心措辞，怕方曼妮难过。
“我的私生活很严谨，没有任何问题。”方曼妮又道:“网络上出现的这些匿名言论都是谣言，这些人八成是看我们收视率提高了，所以嫉妒我们。”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方曼妮有些委屈的样子，“树大招风，我现在终于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曼妮，你受委屈了。”夏宛倩一看方曼妮难过，立刻安慰她，“我会帮你做出澄清。”
“不用不用。”方曼妮立刻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网络天天有流言，不去理它就好了。”
“曼妮，你虽然心存善念，但这些人如果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只怕他们还会继缤造谣，这样吧!我跟法律顾问咨询一下，看能对这些网友采取什么行动。”
“真的不要。”方曼妮一脸要哭的表情，“这些网友只是喜欢八卦，不见得就有什么恶意，制作人放过他们吧，而且我刚坐上主播台不久，就到处树敌，搞不好以后麻烦会更多。”
夏宛倩却觉得姑息只会助长坏人气焰，正想再说什么，没想到方曼妮已经掩面哭泣起来……
“制作人，你这样让我压力好大……”方曼妮大舌头的声音从指缝间传来。
夏宛倩一愕，是她造成方曼妮的压力?
“我从小到大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世界和平……”
夏宛倩差点咬到舌头，这不是选环球小姐才需要有的愿望吗?
“大家为什么不能和和气气地手拉手当好朋友呢?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夏宛倩惊讶地觉悟，原来自己是好战分子?
“制作人，如果你执意要追究这件事，那我只好离开『晚餐时刻』，既然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就让我下台谢罪。”
说真话，方曼妮要离开主播台，她是一点也没有慰留的意思的，不过因为这个原因让方曼妮离开，夏宛倩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职的主管。
等方曼妮走后，夏宛倩边忙边思考这件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咨询一下专家意见：不见得要对网友提告，但至少要阻止流言散布……
当她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专家”自投罗网……
是黄棣。
“欸，你今天怎么会来新闻部?”夏宛倩就像个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一根浮木一样，二话不说马上抓住。
“节目部没事，就顺便过来看看。”黄棣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怎么样，有事找我?”
“有件事情想跟你请教，不知道方不方便?”夏宛倩有礼貌地道。
“方便啊!我这顾问不就是专门供你咨询的?”黄棣很随和。
夏宛倩拿出打印资料给黄棣看，同时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
他与方曼妮关系不单纯，这资料上面的“交往复杂”搞不好也有他一份……
黄棣平静地看完，眉毛都没掀一下。
“怎么样，我们要做些什么?”夏宛倩求教。
“要做什么?”黄棣一脸奇怪。
“曼妮被网友谩骂、造谣，毁坏她的名誉。”夏宛倩帮黄棣归纳出重点。
“真金不怕火炼，如果方曼妮确实无辜，时间会证明一切。”黄棣道。
听到黄棣给的答案，夏宛倩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我们就这样被动的等着时间来证明?”
“清者自清，如果你想保住你的主播，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做法。”黄棣仍道。
“我们不动，其它电视台难道会不动吗?”
黄棣一听，笑了，“如果不是我了解宛倩，我真要误会你是想抢独家了。”话锋一转:“相信我，媒体虽然嗜血，但对同业，还是会手下留情。”
“可是那些名嘴……”
“除非是盖棺论定的事，不然名嘴讲话也只能影射，他们也怕惹祸上身。”
“可是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被说成这样，我身为她的主管却不能保护她……”夏宛倩觉得这样很没有肩膀。
“你怎么知道那些事不是事实?”
夏宛倩一怔，“我问过曼妮，她说她压力很大，还哭了……”
“她哭了啊?”黄棣怔了一下，露出好笑的表情，“哭着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是事实吗?”
看夏宛倩又想说话，黄棣抢在她前面道：“是不是事实倒也不那么要紧，主播的私生活与专业能力不必混为一谈……”虽然在宛倩眼中，方曼妮谈不上什么专业能力就是了。
“主播的形象应该要端正。”夏宛倩皱起眉头，“姜弘政就因为酒驾而丢了主播职位。”
“那是他运气不好，在大众面前犯了错，国外有主播长年性侵，却到死后才被人公开，还不是做了一辈子主播?”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方曼妮是你推荐的人耶!”夏宛倩对黄棣老神在在的态度感到不满。
“因为我觉得那些传言都不怎么严重啊。”黄棣搔了搔头，“『交往复杂』，结婚以前本来就应该多认识一些对象，如果这样就说别人『私生活不检点』，那不过是酸葡萄心理：至于大学时代被人包养，年轻人嘛，谁不有些荒唐事?何况有需求才有供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