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昌示意轩辕啸放下司徒礼,因为从眼角余光看见两名见证的宰相已经上前对梅非凡劝谏。
两国议和,原不该有干戈之事,要以礼为纲,如此议和之事才能算数。
“要不是等着看你的报应,我巴不得剥你的皮、喝你的血!”轩辕啸咬牙切齿地把司徒礼往地上一扔,正好扔在他儿子身边。
父子俩见他杀气腾腾,不由自主地缩在一起。
“只可惜你的好日子不长了。”夏侯昌走到司徒礼面前,漠然脸上闪过一道冷光,看得对方父子都打了个寒颤。
“你……是什么意思?”司徒礼在士兵的扶持下起身,危危颤颤地问道。
夏侯昌掩唇轻咳了两声,目光突然看向东方荷。
“这种人还需要跟他多说什么吗?待他回国之后,就该头皮发麻了。”东方荷知道这是他体力不支的表态,立刻不着痕迹地移步到他身边,借着替他拭汗的机会,好让他倚靠着,可面上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这城墙上待了一个时辰,对夏侯昌已经是莫大的煎熬了。
他的病情恶化得极快,近来就连安坐在几案前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可他为了要让一切圆满、为了要能尽快离开,要处理之事多如牛毛。就算她能代劳一半,也还有一半会累到他每隔一日便要呕血啊。
“什么意思……你们做了什么?”司徒礼面色惨白地追问道。
“你亲领大军至此,精英尽出只为营救二皇子回国。太子难道不担心你们回国后,他的储君之位会不保吗?”夏侯昌带着浅笑说道,身子摇晃了一下。
东方荷立刻朝他靠得更近,手臂亦环住了他的腰。
“不,不可能!”司徒礼大叫一声,摇头连连地瞪着他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你能夺皇位,你的儿子就不能吗?”夏侯昌又咳了两声,东方荷立刻递上黑色绢巾让他掩住唇间呕出的鲜血。
“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礼这一惊,就连头上冠冕歪了都来不及扶正,整个人慌慌张张地便往城楼下走去。“来人,起驾回国!”
而不能开口的司徒长达则在士兵的扶助下起身,临走前,不忘再用恶毒眼神狠狠瞪了夏侯昌一眼。
东方荷从夏侯昌此时细碎的气息知道他已经气弱到无法开口,于是便代为说道:“二皇子不用瞪人,也不用费心想着回国后要如何教训他,因为他已经把北荻国的产业全都月兑手了。”也给了府内大夫人几辈子吃穿不尽的财富及一纸休书,遣送她离开。
至于金银珠宝则已经全数被运到北荻国海城的商船上,在轩辕啸鬼盗船的护持下,正航向东罗罗国。
司徒长达一听,心头顿时一凉。
夏侯昌是何等的大商人,这一撤商,北荻国岂能不乱,加上太子盗国……他不敢再想,无力地颓着身子,任由士兵们搀扶着走下城墙。
夏侯昌仍旧傲然地站立着,待到闲杂人等全都退尽之后,他两眼一闭,倒向东方荷的怀里。
东方荷撑住他无力倒下的身子,心如刀割地用手绢捣住他呕吐出的鲜血。
“大哥!”轩辕啸狂乱地上前,立刻将夏侯昌抱到阴暗处。
夏侯昌身子瘫软在地上,再也不复方才倨傲神态。
东方荷坐在夏侯昌身边揉着他的胸口,拿过温水让他净口,再喂入上官大夫交代的丸药。
夏侯昌含入丸药,可胸月复间一阵翻绞又让他将丸药给呕了出来,只能虚弱地靠在东方荷的颈间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东方荷抚着夏侯昌的后背,柔声地说道。
夏侯昌勉强动了下唇角,紧握了下她的手。
“快点叫人把那个上官大夫给我带过来!”轩辕啸看着大哥惨白的脸庞,急得几乎要掉泪。
“不用了。”送完两名见证宰相离开的梅非凡走近他们,弯身看着东方荷的眼,轻声地说:“车子与随行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哥这种情况怎么上路!”轩辕啸气急败坏地对着妻子咆哮道:“我不许他上路。”
“他得上路,他会撑到巫咸国的。”东方荷抚着夏侯昌的脸庞,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夏侯昌勉强睁开眼,灼热脸庞偎入她的掌间,低低呢喃了一声:“我相信你。”他眼一闭,脸儿一偏——
“大哥!”轩辕啸扑到他身边。
东方荷看着夏侯昌毫无动静的脸庞,她整个人怔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会就这样离开她的!
梅非凡飞快上前替夏侯昌把了脉。“大哥还在。”梅非凡松了口气地说道。
一股泪意直冲向东方荷的鼻尖,但她咬牙忍住,只是将他高热身子抱得更紧更紧了。谁也不许带走夏侯昌!
“上路。”东方荷坚定地说。
“可是……”轩辕啸看着大哥,高大身子迟迟没有动静。
“到巫咸国找到独孤兰君是大哥最后的希望。”梅非凡眼眶泛红,上前抱住轩辕啸的手臂给他安慰。
轩辕啸拂去泪水,一把抱起大哥,用最稳定的步伐,将大哥送到在城门下等待的车队。
“沿路小心。”梅非凡紧握着东方荷的手,千万不舍与担心如今都只化成简单两句。“保重,平安回来。”
东方荷回以紧紧地一握,大声地说道:“我们会的。”
除了相信他一定会没事之外,她什么也不愿相信啊。
待到夏侯昌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夜里。
马蹄达达声音让他知道自己正在车厢里,但他其实感觉不大到马车的震动。
他虚弱地睁开眼,一只小手便已覆住他仍在发烫的额头。
“我在这呢。”东方荷端过一碗莲子百合粥,就等着他清醒。
他别开头,没有一点食欲,可她的眼神求得他勉强吃了两口,又让她喂着喝了一点药。
马车里燃了灯,幽幽暗暗地却也足够让他瞧清她憔悴面容了。他心疼地抬手抚过她的脸庞,谁知光是这样一个动作,也让他不适地拧起眉。
“躺着。”她将他的手放回原处,用手抚着他拧结的双眉。
“我昏迷多久?”
“两天。”她面上装着坚定,没敢告诉他——
上官大夫说,他之后每呕血一次,昏迷时日便会加长。
“我们到哪了?”他轻声问道,又往她怀里偎去一些。
“正在前往巫咸国的路上。梅非凡已经派人先行上路去找巫冷了。这一路行程也都安排好了。”他们搭乘着特制较不易晃动的宽大六人马车,后头则跟着两辆四人马车,一辆载着上官大夫、药材和一名专司煎药的仆人,一辆则坐着服侍的仆役及护卫。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夏侯昌闭上眼,唇边带着笑意。
“是,就像当年在古墓时一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唯有感觉到他的心跳,才能安心。
“记不记得,我初入古墓时的情形?”他微喘地说。
“记得。”她抚着他胸口,笑着凝望他说道:“你总是嫌我吵,老爱用主子命令语气说话。而我每次被你惹气了,就拿东西打你。可你那时和现在一样病得惨兮兮的,害我每次打你,都觉得自己良心不安。”
“良心?”他嘲讽地勾唇说道:“我好像一直没有这种东西。”
“你有的。你原本可以介入北荻国内战,支持太子司徒长贤,让他们自相残杀、生灵涂炭的,但你选择了撒手。”她说。
“我现在还能不撒手吗?”他抚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着。突然想起,他从没想过她要什么,总是他在决定所有的一切。“如果我平安返来,你想要什么?”
夏侯昌扬眸,定定地看着她。
东方荷来不及藏住的泪水啪地滴落在他脸上。
“我要你、只要你。”她捧着他的脸,哽咽地说道。
夏侯昌喉头一梗,伸手抚散她的眼泪,把话都揉碎在她的唇间。
“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我说到做到。”他说。
她点头点头又点头,将彼此偎得更近更紧。“我昨天对老天爷许愿,若你好了,我们就把一半钱财捐出去。”
“我如今除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舍呢?”他嗄声说,也费尽全身力气紧抱她。
于是,一对有情人带着乞求着上天能够再给他们一次重生机会的念头,在马车的达达声中,朝着巫咸国疾奔而去……